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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微哑有力的男声渐近，深沉又极具诱惑—— 　　“姜暖，想要我吗？”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逐渐逼近。 　　姜暖闭着眼，喉咙干涩，那句“想要”尚未出口，便被一阵突兀的铃声截断。 　　光影交错间，男人的身形紊乱、消散，一滴白光开始放大，最后一举将姜暖推入了明晃晃的白天。 　　姜暖猛地睁开眼，回拢思绪，反应过来那阵搅扰了自己好事的铃声是上课预备铃。 　　铃声渐散，她的视线逐渐适应此刻的强光。 　　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年轻学生面孔，姜暖强撑困意运行大脑，这才反应出自己身处Q大商学院的阶梯教室。 　　哪有什么大床和男人？ 　　只有根正苗红的三尺课堂。 　　身边，闺蜜舒枫凑过来，一脸暧昧八卦的笑容，“姜暖，梦到什么了，嘴里说着要要要的？” 　　“不会是男人吧？” 　　…… 　　姜暖犯着迷糊的神经被舒枫这句话挑醒，脑子里炸了朵烟花。 　　她没回舒枫的话，捏了下被枕得发麻的手臂，等手指能自由活动后，从笔记本下面拿出了一张被压得展平的签纸。 　　上个月，她亲爱的母上大人硬拉着她去寺庙里求了这支姻缘签，为的就是问问家里的孩子为什么能从母胎开始单身，一单就是二十五年。 　　解签的师父说，孩子幼时有灾祸，断了姻缘线，而今年时运转动，或有转机。 　　老母亲的思绪受限，对“转机”一词的理解仅限于相亲。 　　姜暖看着妈妈埋头苦算，大有要把身边适龄青年细数一道再跟大师请教的架势，心口飘过一阵凉风，立刻借口去卫生间逃了。 　　而刚刚的美梦大概是因为枕着这张姻缘签才生的。 　　姜暖依稀记得梦境碎片，忽然变了看法，心想着这价值二百的签求得值！ 　　舒枫看闺蜜对着一张签纸傻笑，瞬间了然，“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在佛寺里遇到的美人！都在梦里缠绵悱恻了，这人有多好看啊？” 　　多好看？ 　　姜暖捏着签纸，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人坐在净室里的模样。 　　门缝里只能从斜后方瞧见侧影，男人坐在深红色檀木椅上，腰身笔挺，竹节般玉白而长的手指拨着一串佛珠。 　　他面前摆着一套雕花细纹的茶具，热水翻滚，盖子上升腾出一缕白雾，隐约磨去了侧脸线条的锐利棱角。 　　窗户漏进些暖光，在淡灰色的墙壁上拓下温润的剪影，独在他身边辟出一片静谧天地。 　　佛门是静心之地，姜暖却因这一幕生出些危险的想法。 　　以至于她无意识地上手敲门，又迈过门槛，走去了他面前。 　　那日的天气极好，束束光线照耀在回忆的画面里，光晕越发放大。 　　姜暖被阳光的温度烫到，捂住脸，“冲动是魔鬼啊！但是我要不抓住他，那年底相亲没得跑了！” 　　得，舒枫知道了。 　　姜暖家里安排的相亲，舒枫早有耳闻。 　　根据当事人姜某的陈述，一个妈宝、一个封建，典型的男人里的战败机。 　　接触下来，这两人坚定了姜暖要堵死相亲之路的决心。 　　她必须想办法把那位美人搞到手。 　　舒枫感慨闺蜜开了窍，却又忍不住担心她，“强扭的瓜不甜，你别勉强自己。” 　　姜暖歪着头想了下，饶有赞同地点了下头，“强扭的瓜是不甜。” 　　舒枫正要附和，谁知好友紧接着说了句，“但他好看又解渴啊！” 　　“……” 　　舒枫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她见好友沉迷美色不可自拔，忍不住戳了一把，“男人如衣服，事业如手足，你别忘了正事！是你说要来听专业课收集素材，顺便重温大学生活，我可是丢下了最重要的毕业论文来陪你啊！” 　　“或者……”舒枫凑近，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你给我具体描绘一下你梦里的场景，最好精确到每一个机位，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催你开文了。” 　　姜暖：“……” 　　姐妹俩相视一笑。 　　姜暖啧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学生不宜，社会上的事儿你少打听。等我把人搞到手，就让他站在那儿，给你欣赏几分钟。” 　　“成交！” 　　两人达成一致时，学校的上课铃响起，悠扬的钢琴曲飘荡，周边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而片刻的安静后，教室里的声音忽然间提了几个度。 　　姜暖早上起得早，实在是没睡醒，这会儿眼皮子打架，也顾不得周围的声音，头不自觉地往下点，还不忘扯了扯舒枫的袖子，“我先眯一会儿，你替我看着点……” 　　结果“儿”字还没说出口，身边，舒枫已然颤巍巍地反手抓了姜暖的手腕，神色激动地喊道：“暖暖，你这签是不是还包运势啊？这种好事都被咱们碰上了！” 　　“？” 　　不明所以的姜暖强撑精神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门口，一道笔挺的身影走入教室，周边的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男人戴着一副金色细边框的眼镜，鼻梁高挺阔拔，细软乌发边与脸部的轮廓线相合，划出一个冷清的弧度。 　　他的穿着简单，风衣撑出利落的线条，左手袖口下垂着的浅棕色的佛珠独添了一分矜贵的气质。 　　样子分毫未变，一如月前在佛寺里相遇时那般清幽难近。 　　姜暖顿了两秒，那点困意彻底消散。 　　她抬起手掐了舒枫一把，后者狠狠地啊一声，“你掐我干嘛？” 　　姜暖视线未挪，“我检验一下看看签是不是包运势，你疼就是真包。” 　　“？” 　　舒枫正要发作，却看到姜暖的眼角上翘，纯粹乌黑的双眸里落入了点点亮光，像是舒展开的翠叶。 　　“是他。”姜暖喃喃道，“小枫，是他！” 　　舒枫没反应过来，“谁？” 　　而问题尚未得到回复，台上的男人已然打开了麦克风说话，“安静。” 　　架在教室两旁的音响里传出低而稳的声音，仿佛掺杂着皑皑雪山的冰寒。 　　教室里很快静下来。 　　男人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谈煜。 　　白色粉笔字苍劲有力，干净利落，很大气的行楷字。 　　“我是谈煜。因余教授有事，暂代几节课。” 　　一句话说完，谈煜打开课件，开始简单调试。 　　教室里跟做贼似的传出点翻书的哗啦声，掩盖着细得不能再细的讨论声。 　　姜暖看了半晌，终于抚平心跳，对舒枫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是他！那个在寺庙里的男人是他！” 　　这下换成舒枫受到惊吓了。 　　她张着嘴，用几秒的时间消化了一下这个惊人的消息，于在姜暖确定的神色中吞下了口水，发自内心的说了句，“我他妈……” 　　说完，舒枫回神，立刻拿出手机翻找消息，点出个校内帖子给了姜暖，“你自己看吧。” 　　姜暖抚平心跳，拿过手机迅速扫了眼。 　　帖子的标题是“传说中的神仙老师！！！都给我看！”，里面是谈煜公开的个人信息。 　　谈煜，Q大外聘副教授，海外留学博士，没有具体授课任务，之前代过几次课，目前在学校负责一些顶级融资项目案例研究。 　　简单的介绍下还有几张他在代课时的照片，清晰度一般，估计是抢拍的。 　　帖子后面跟着五枚深红色火苗，意思是点击率最高，后面跟帖的次数已经超过了999+。 　　姜暖看完，不由感慨谈煜的人气真是气人。 　　一旁，舒枫跟做贼似的低头刷刷写了几个字推给姜暖。 　　“谈老师凭借着几次露面就被推选为了院草，你眼光真不错！不过追谈老师的人多了去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身边碎声被谈煜重复的“安静”两个字彻底压灭。 　　虽说谈煜皮相好，看着是个温润的男人，可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连讲课的声音也是又清又冷。 　　没有声音掩护，姜暖也不敢多说，跟舒枫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下课再聊。 　　谈煜是接着余教授的课上的，都是些基础知识。 　　也不知是不是姜暖带着有色眼镜看帅哥，总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很好听，甚至生动有趣。 　　嘤嘤嘤！ 　　谁说美色误人！明明是有利于学业进步！ 　　她低头写着笔记，一笔一划都勾勒得极仔细。 　　只是写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会交织着寺庙和梦里的情状。 　　到最后，姜暖抄完笔记，又盯住了那张红色签纸，想起自己那天回到庙里时，大师说的那句话—— 　　“把心愿描在纸后，有助于早日达成。” 　　愿望…… 　　姜暖鼓着腮帮看着台上那位谈教授，心头一动，抽出签纸，脑海里蹦出了好多词汇，最后拎出来一句，誊了上去。 　　她满意地看着这几个字，心里感谢佛祖，决意把谈美人搞到手后，多上几炷香还愿。 　　沉浸在小世界的姜暖没发现，周边比刚才更静了。 　　直到舒枫拿胳膊肘戳了姜暖的咯吱窝，后者才茫然回神，“你干嘛？” 　　结果这一抬头，后者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原本在讲台上讲课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男人低头而立，金边眼镜后，睫毛在眼睑处拓下一点阴影，薄唇抿成一条淡色的线。 　　姜暖望着，心跳蓦然漏了两拍，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了寺庙的情形。 　　彼时的谈煜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轻佻言辞，神情也是如此。 　　疏离、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对视，姜暖率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捂住了桌上的签纸。 　　但是没有用啊！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只会引起谈煜的注意，再度毁坏她的形象…… 　　姜暖低着头，手心冒汗，心脏怦怦直跳。 　　果不其然，熟悉的声音近在耳畔，“课堂上不准看无关物品，这是规矩。” 　　周围的同学都投来看热闹的视线，唯有姜暖不动如山，继续装死。 　　谈煜见人没反应，缓缓抬头，手掌朝上，说了声，“拿来。” 　　这意思很明显了。 　　但是签纸上的东西要是被谈煜看到，怕会把她当成禽.兽吧？ 　　姜暖立刻认错，“谈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她用余光扫见，谈煜的手没动。 　　周遭的看热闹的视线越来越多，这是退无可退了。 　　姜暖看出这招儿没用，还想抢救一下，试着只把笔记本交过去。 　　谈煜接过，视线未挪，“还有那张红纸。” 　　…… 　　完了。 　　姜暖双目一闭，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认命地在众人的注视下把纸条塞进了谈煜的手里。 　　触碰他掌心的那一瞬间，姜暖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 　　和梦里贴着自己脸颊的手一样。 　　梦境见光格外羞耻，她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又搓了下自己的手指，暗叹自己不争气。 　　谈煜收回这两样东西，先看了眼本子，上面是这堂课的笔记，抓了内容筋骨，补了一些知识点，思路很清晰，没什么异常。 　　他又翻看了下红纸。 　　上面有符文，写了些“姻缘”“嫁娶”“大吉”等词，看得出是张姻缘签。 　　红纸软且薄，除了佛文，后面似乎还透了点别的。 　　他翻过来，只见后面描了一排字，写着—— 　　“早日抱得谈煜归，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2章 撩佛 　　谈煜扫了眼，眉间跳了两下。 　　他抬眼，盯着面前的人，眸子里沁出一点凉意。 　　签纸上的字写得清晰端正，连半点遮掩意图的意思都没有。 　　这胆量倒是刺得谈煜想起了前事，忆起眼前人和印象里那个言辞大胆的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难怪眼熟。 　　他看着小姑娘已经红透的耳垂，终是没追究，还了本子，没收了签纸，“下不为例。” 　　直到面前的阴影挪开，姜暖才松了一口气，颇有逃出升天的感觉。 　　谈煜回了讲台，调了幻灯片，知识点也推到了下一个，一切如常。 　　这下，换成姜暖愣住，一串问号冒出来。 　　她刚刚的言辞不够大胆吗？ 　　谈煜没有要算账的意思吗？ 　　莫非……谈煜没记起她？！ 　　姜暖一时间拿不准谈煜的心思，郁闷地把下巴抵在木制课桌上，眼神追随着谈煜，企图用美色抚平自己内心的躁动。 　　一旁，舒枫见姜暖神色变换，以为她在为丢了签纸难过，便撕了一张纸条写了点字推过去。 　　“下课以后去跟谈老师私下认个错，签纸还能要回来的。” 　　姜暖看完，下意识看了眼谈煜，确定他没看自己这头，迅速回了两句话。 　　“早知道我就把名字写下来了！好歹这二百块还能让他记住我的名字！” 　　舒枫：“……” 　　闺蜜多年，虽然知道姜暖脑回路一惯清奇，但是没想到这么清奇。 　　旁边，姜暖也想着该怎么让谈煜知道她的名字，再牢牢记住。 　　顺便还可以打探一下他是否记得自己。 　　思绪神游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第一堂课临近尾声。 　　谈煜早铃声一步插了句话，“两节连上，中途可以去卫生间。” 　　安静的教室里终于敢在松弛的间隙冒出点声音。 　　坐在旁边的女生偷空看了手机，小声感慨一句，“余教授真是敬业，没来上课还惦记着考勤的事，说让我给谈老师一份名册好算平时分。” 　　另一个女生回道：“你早上不是刚打印了一份吗？刚好给他。” 　　有名册的女生有点为难，“可这是给下节课的许老师打的，不好吧？” 　　“这有什么？人都一样，再打一份就好了！你及时把名册给老师还能刷个印象分，不香吗！” 　　两人交流一番，打定了主意。 　　说完，这两人打算去卫生间，靠里面的女生起身出去时有些急，不小心扯了下书包带出里头几张纸，垂着掉到了地上，正巧落在舒枫的腿下。 　　女生本来想捡，但碍于太靠里，又有点着急，只好小声拜托姜暖，“同学，麻烦你帮我捡一下花名册好吗？谢谢了。” 　　姜暖应声，等女生走出后匀出空间，她往旁边挪了下，弯腰捡起了名册。 　　大课都是两个班合上，姜暖捏起两张薄纸，看到上面有顶头分别有一班和二班。 　　表格干净，看着就是新打印出来的。 　　她扫了眼放在桌上，忽然又拉回，发现表格底下似还有空地。 　　她脑中灵光一现，翻到了花名册的背面，拿起笔在名册端正地写了两个好字——姜暖。 　　舒枫往这边看的时候，只瞧见姜暖嘴角上翘，恭恭敬敬地把花名册放在了右手侧边。 　　末了，她看到姜暖双手合十，对着名册虔诚地拜了三下。 　　舒枫看着姜暖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有些质疑，“你这能行吗？” 　　姜暖闭目，“我在跟佛祖沟通，要是他愿意帮我，我就给他上香，早日完成仙界年度kpi。” 　　舒枫：“……” 　　窸窸窣窣间，课间十分钟很快结束。 　　打铃后，谈煜正好讲完一个点，问了句，“班长有没有花名册？纸质的或者电子的都可以。” 　　要花名册的潜台词就是要点名了！ 　　教室这锅温水瞬间沸腾。 　　姜暖看着身边的女生着急忙慌地把名册整理了下，匆匆交去了讲台，于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等会儿好一鸣惊美人。 　　反观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大课逃课是常态，加上先前的余教授年岁比较大，也没有常点名的习惯，谁知道半路出来个代课老师啊！ 　　虽然老师比较帅，但是跟成绩挂钩的事决不能含糊！ 　　大伙儿仗义地拿出手机，预备着跟自己没来的小伙伴打声招呼，结果谈煜继续说着，“上课的时候，教室里一共42人，现在也是42人，说明人都回来了。” 　　他顿了顿，视线平和地扫过班上的人，“不要替别人答到，也不要想着下课后让同学补到。我不管缺课，但绝不原谅撒谎。” 　　谈煜的话说完，教室里蓦地静了。 　　点名开始，一声声到此起彼伏。 　　姜暖盯着谈煜手里的名册，心中默念着翻页翻页。 　　终于，谈煜念了一个名字后，顿了片刻，终于点了姜暖的名。 　　“姜暖。” 　　“到！” 　　…… 　　这两声无缝衔接，连口气都没喘。 　　谈煜闻声抬头，看到了坐在窗户边的女孩儿。 　　她举着手，笑容灿烂，跟得奖了似的。 　　谈煜的视线仅一顿，又撤开。他数了一下，问道：“花名册上一共41人，教室里有42人，还多了哪位？” 　　不算姜暖和舒枫，这里应该有40人，但是姜暖的名字已经在花名册上，所以舒枫是多出来的。 　　姜暖感慨谈煜脑子好使，还不忘跟舒枫交换眼神，示意她赶紧说明，别影响谈煜继续上课。 　　后者会意，举手，“谈老师好，我原本是来旁听余教授的课的，所以名字不在上面。” 　　代课的事没有提前说，有旁听的很正常。 　　谈煜点了下头，把名册放在一边，恰巧又看到那张红色签纸。 　　上头的大胆言辞跟课堂氛围格格不入。 　　他拧眉，把两张纸夹进了书底，继续讲课。 　　姜暖把谈煜的动作尽收眼底，心底莫名有些开心，继续跟着写笔记，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拿回姻缘签，再试探下谈煜是不是记得自己。 　　两节课很快结束。 　　课间是最好搭讪的时间，不少女生借着机会围到谈煜身边去问问题，讲台上围了好几层。 　　姜暖扫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也不急着走，慢慢地收着包。 　　舒枫用下巴比了下，“那么多人围着，你不去？” 　　姜暖摇头，“你不懂，这些人的格局小了。” 　　“？” 　　姜暖把最后一支笔放进包里，拉好拉链，“她们围成一圈，谈煜记得住谁啊？再说了，她们还得上课，美人迟早落单，急什么。” 　　舒枫被这波分析震到，给姜暖比了个大拇指。 　　不出所料，课间休息结束前，下节课的老师就来了，乍看见讲台上乌泱泱的一片，玩笑般说了句，“怎么着，是夹道欢迎我还是夹道欢送谈老师啊？” 　　下堂课的男老师也是年轻老师，诙谐幽默，一句笑话把同学们逗乐了。 　　班长看到上课时间差不多了，便出来维持秩序，请同学回了自己的座位。 　　姜暖早就跟舒枫打了招呼，中午在食堂碰面，这会儿分头行动。 　　舒枫去开研究生的组会，姜暖则在外头蹲守谈煜。 　　没一会儿，谈煜拎着东西从里面出来，顺手关了门，转身时看到通道口那儿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姜暖见谈煜走过来，麻溜儿地小跑过去，热情地打招呼，“谈老师好，又见面啦！”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了。 　　谈煜听完，双手插.入风衣口袋，淡淡地看着她，“有事吗？” 　　姜暖端正地站着，“自然是给您赔罪啊。不过，看在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份上，这事儿就算了吧？” 　　“当然，如果您不记得我的名字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我描绘场景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谈煜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搓了下。 　　临近上课，学生们步履匆匆，极少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两个人站着。 　　谈煜扫了眼周边，想起那张签纸上的狂放之语，淡淡地说了句，“记得。” 　　“所以，请姜暖同学自重。” 　　谈煜的声音很淡，却把“同学”两个字压重了。 　　姜暖仰头，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到那双琥珀色瞳仁，深沉又明亮。 　　男人身上的雪松枝气和檀香气似有若无地蛊惑她的心神，她差点被淹没在这样的美色中，最后被仅有的一丝理智拉回现实。 　　她解释，“花名册上的名字是我自己加的。” 　　“您现在不是认识我了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有点虚，可眼前人的眉心皱得更深。 　　写小说这么些年，姜暖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的。 　　她见好就收，“我真不是学生，一没跟踪你，二没调查你，寺庙和学校都是我们偶遇，这不正好说明我们有缘吗？” 　　姜暖言辞巧妙，说着还不忘用眼神示意了下谈煜另一侧手中的东西，“谈老师要是想留着我们缘分的证明那就留下吧，我没意见的。” 　　谈煜顿了顿神，低头看到了从书中冒出的半截纸。 　　深红的颜色在深灰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格外打眼。 　　谈煜思忖，拿出来递给姜暖，“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离开，没再看身后的姜暖。 　　倒是身后的声音打了几个弯还传到了楼梯里。 　　“谈老师，后会有期！” 　　…… 　　这声音，怕是能传到顶层了。 　　谈煜停在二楼，余光扫到一道蹦蹦跳跳跑远的身影。 　　他不由想起了在寺庙里的情形。 　　那日去寺里上香，他得主持相邀，在后院净室内歇息饮茶，忽然来了个讨茶喝的姑娘。 　　原以为只是个路过的香客，他便给了一杯茶。 　　女孩儿喝完，客客气气地道谢，还问这么做是否冲撞了他的女友或夫人。 　　谈煜拧眉，说自己没有夫人也没有女友，并无冲撞的。 　　她了然点头，“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厚脸皮再讨一样好了。” 　　女孩儿凑近了些，也如今日一样逆着光，声线纯粹明媚—— 　　“茶都讨走了，能不能顺便讨走煮茶的人啊？” 第3章 撩佛 　　舒枫跟姜暖约在Q大三食堂见面，点了个有名的鸳鸯锅，边吃边聊。 　　姜暖一边吃一边划拉手机，舒枫看她差点把筷子咬断，立刻出手拦住，“姜暖你吃饭用点心行不行？” 　　姜暖摇摇头，眼睛还盯着手机，“你不懂，我在学习。” 　　舒枫：“……？” 　　许是觉察到对面的视线，姜暖抬眼，正对上舒枫一副“这孩子吃饭吃傻了”的表情。 　　她收了手机，一本正经地说着，“要了解一位学者，看他的论文是最直观的。” 　　舒枫面无表情地戳穿，“在你这儿是美貌排在论文前。” 　　姜暖嘶了一声，“别打岔，我真有一个重大发现。我看了谈煜发的论文，质量、级别都挺高的，按理说在Q大当个正式员工没一点问题，那他为什么要委身当一个外聘的临时工呢？” 　　舒枫听完，玩笑的神色收敛了些，“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事。那依你之见，这是为什么？” 　　姜暖抄起筷子，不急不慢地夹了片牛肉放进碗里，边吹边说，“猜不到，估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就在舒枫以为姜暖会为此苦恼，准备开解她时，后者不急不慢地吃了片牛肉，“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抱得美人归的美梦。” 　　…… 　　相识这么多年，舒枫最佩服姜暖的就是她身上打不败的这种精神。 　　既然好姐妹要追人，那她必须得帮忙！ 　　正当姐妹俩人准备商量计策的时候，姜暖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跟催命似的。 　　她看了眼来电人，顿时皱了眉，等了好久才接起。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对面跟连珠炮似的发了声，“姜暖，杂志社上班时间你跑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回来！” 　　姜暖熟练地开了免提，把手机撂在一边，“堂姐，我这周休假了。” 　　“休什么假！” 　　说时迟那时快，姜暖在对面开始放大招的前一秒开了静音，跟舒枫比划了几下就开始吃烫熟的肉。 　　那头的人还在持续输出，“杂志社要定月末的主题了！上个月我就没争过喻冰！我安排你过去是当卧底的，不是给她打杂的！赶紧回来，小小年纪不奋斗，怎么有出息？大伯要是知道了非得骂你！” 　　听到“大伯”两个字时，姜暖的夹肉的筷子顿了下，眼神里染上几分凉意。 　　姜乐云叫了姜暖一声，问她听到了没有。 　　姜暖回神，不急不慢地放下筷子，关了静音，“听到了，一会儿就回去。” 　　姜乐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挂了电话。 　　坐在对面的舒枫没忍住，“你堂姐这脾气真是一点没变。上次不是说要辞了吗？赶紧的，别受她这个气了。” 　　姜暖把手机塞回口袋，放下了筷子，声音平缓，语气淡淡，“你忘了这工作是谁给我排的了？我可不想惹事。” 　　舒枫愣了下，抬眼跟姜暖对视。 　　视线交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气焰顿时降了下去。 　　姜暖反而没那么在意，把桌上的物件拾掇了下塞进包里。 　　她看到舒枫脸上都是担忧，打了岔说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替我抄一份谈煜的课表来。早把人追到手，早享艳.福。” 　　原本还在低气压中的舒枫顿时：“……” 　　去往杂志社的路上，姜暖又收到了姜乐云发的催命微信。 　　她嫌吵，回了个“OK”的手势后就把消息提示设了静音。 　　没了催命声，世界都美好了很多。 　　跟姜乐云做了这么多年塑料姐妹，姜暖早就摸透了姜乐云这个人，欺软怕硬，爱慕虚荣。 　　对付她这种人，姜暖只要跟她打太极，装得很乖就可以了。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暖捏着手机转了几圈，给自己的责辑周悦发了条消息，问她版权的价格谈好了没。 　　周悦估计不忙，秒回了一句，“在办了，不过价格还在商榷。” 　　接着她又说了句，“其实你可以一边开新文一边等价格，两不误啊！” 　　姜暖：“……” 　　姜暖：“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周悦回了一把刀后，微信静了下来。 　　密闭的车厢内，空气流通差，闷得人头脑迟钝。 　　姜暖试着清空大脑里的废物信息，开始思考如何跟谈煜套近乎。 　　她是个小说写手，只是母胎单身二十五年的生活经历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恋爱经验。 　　以至于每次交稿的剧情流文章总能让周悦发来一大堆吐槽信息，然后安慰她是时候为事业找个男人认识下了。 　　姜暖每次都应下，然后每次都不当回事。 　　虽说没吃过猪肉，可她见过猪跑啊！ 　　那无非就是先了解再进一步最后推倒嘛。 　　一提起推到，姜暖不由地想起了早上的梦。 　　那串佛珠的檀香气息犹在鼻尖萦绕，珠子发出的碰撞声都那么有磁性。 　　她一把捂住脸，青天白日的，好羞耻啊！ 　　姜暖羞了一会儿，摸出口袋里的姻缘签，放在手里看了半晌，又默默地跟佛祖道歉，许愿佛祖早日成全她。 　　看签纸的间隙，舒枫把谈煜的课表发来了。 　　连带着一块儿来的还有谈煜的邮箱。 　　姜暖回了个“比心”的表情包，用指尖拖开了那张课程表，认真记了下课表。 　　至于邮箱，她不打算用。 　　又不是公事，贸然用邮箱发私信不太尊重美人，还是得想点办法多正面接近。 　　欣赏课表、计算日子的时候，地铁很快到站。 　　姜暖工作的石瑰杂志社位于帝都的主城区，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中，有一整层都是杂志社的。 　　她刷卡进入四面釉金的电梯，找了个角落靠着，眼神放空，任凭一道道刺眼的白光碾过。 　　原本这金碧辉煌和荣华富贵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 　　自己大学毕业那年，姜乐云正好在石瑰里升了组长，手里有个实习生转正的名额。 　　恰巧姜暖的爸爸从部队里回来，请家里人吃了顿饭。 　　饭桌上亲戚们敬酒聊天，无所不说，热热闹闹，酒气、烟气堆了一屋子。 　　唯有姜暖在一边窝着，饭也没吃几口，整个人昏昏欲睡，只想回家，压根没关心他们在聊什么。 　　结果一顿饭过后，她就被妈妈告知要去石瑰杂志社工作了。 　　姜暖如遭雷劈，正要拒绝，却被喝了酒的父亲用冰冷、通红的双目堵了话。 　　跟那个男人之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到嘴边的那句“不去”变成了“谢谢。” 　　于是姜暖被姜乐云当卧底、跟班使唤到了现在，整整两年。 　　好在她“卧底”的小组还算好相处，组长喻冰年过三十，一向公事公办，倒也没有因为姜暖的裙带关系为难她。 　　明暗光影滚动，电梯叮的一声拉出一片刺眼的雪白。 　　姜暖抽回思绪，整顿了下精神。 　　一进门，她照例被出来添水的姜乐云逮住，拉去办公室说了一顿，等教训地差不多了才把她放出去。 　　姜暖径直去了组长的办公室。 　　外头阳光正好，她敲门时看到组长正在煮咖啡，热气升腾，给偏冷调的房间格局里添了一丝暖气。 　　喻冰看到敲门的姜暖时愣了下，随即想明白了什么，摇头轻笑，“别人是带薪休假，你是物尽其用。月末定题又有热闹了。” 　　姜暖扯出一个无奈的嘴角弧度，“组长，您就别打趣我了。” 　　喻冰倒了一杯咖啡递，递给被霜打过的姜暖，“抬起头，喝点。” 　　姜暖接过，想着组长知道这事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喻冰对全组人都很好，哪怕是对她这个“奸细”也没有苛待，反而尽心指点。 　　姜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可是她夹在这水深火热里两年，真有点熬不下去了。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不蹚浑水时，一个文件夹递到了她面前，“人都回来了，就别闲着了。正好，有个外勤任务交给你吧。” 　　姜暖一听“外勤”两个字，眼睛瞬间亮起。 　　她把咖啡放在旁边，接过文件夹仔细看了眼，发现这竟然是石瑰的撞色系列采访。 　　这期定的是“温柔乡与象牙塔”。 　　姜暖迅速扫过，眼睛逐渐变圆。 　　“温柔乡”定在了南方的江镇，而“象牙塔”居然定在了Q大的商学院！ 　　商！学！院！ 　　来之前她还在犹豫用什么借口跟谈煜套近乎，没想到借口就这么送上门了，还能避开姜乐云，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姜暖已经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她难掩激动，差点给喻冰跪下，“组长！您真是大好人！！” 　　喻冰不知道姜暖的小心思，只以为她在为逃过一劫而欣喜，说着，“采访有两期，先定高校的，再定江镇的。等你忙活完，月末选题也结束了。” 　　姜暖感激地点点头，立刻竖起三根手指向喻冰发誓，保证好好地完成任务，然后拎着咖啡出了办公室。 　　虽然离开前免不了被姜乐云念叨，但是好歹能躲过一劫。 　　姜暖决心好好准备，事业美人两手抓。 　　她看了下舒枫给的课表，发现周五还有一次谈煜的课，于是她和摄影师定了时间，又按照策划上的联系方式跟Q大宣传部的人对接了时间，迅速敲定了事情。 　　这个项目一直是喻冰在负责，姜暖可不能丢了她的脸，这几天一直在看资料、写稿子，累了就看看谈煜的论文养眼。 　　不过网上的资料有限，姜暖觉得内容太单薄，干脆趁着周四天气合适，去了趟自己熟悉的书店。 　　临出门前，她还拜了拜那张被供起来的姻缘签和课表，添了一炷香，希望明天能和谈煜有新的进展。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也没下班，书店里的顾客挺少。 　　这家店是姜暖经常光顾的，虽然位置偏僻，可书的种类挺全，还有一些小众的。 　　老板是个年轻人，好打交道，一来二去的，姜暖也跟老板混熟了，关系不错。 　　她进去以后没看到人，也没锁门，估计老板一会儿就会回来，于是绕到了经济学的书架旁，开始认真地选。 　　来之前，舒枫给了份书单，挑的都是适合初学者读的。 　　只是这书的名字比较拗口，姜暖的视线在书架和手机图片里逡巡。 　　找了半天，她总算在最顶上的那层看到了要买的书。 　　但是这个位置摆得不好，姜暖踮起脚也只能摸到书脊，拎不出来。 　　找书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给沉寂的书屋敲出一点波纹。 　　姜暖听到声音以为是老板回来了，喊着，“付老板，你这书塞这么高是不准备卖要当传家宝吗？赶紧的，帮我一把！” 　　她说完，不远处的脚步声停了片刻，又重新响起。 　　姜暖的视线还黏在那几本书上，嘴里念叨着，“我可是下了血本要追谈煜，到时候把人搞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亲到求饶！” 　　她说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求饶”两个字，以振奋精神，却未感知到脚步声踩着她的“尾音”停在身后。 　　片刻，一只手越过姜暖的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费力气便拉出了那两本姜暖够不出来的书。 　　“谢谢！” 　　然而，书并未落到姜暖手里，反而从她的头顶划出一个弧度，落去了身后。 　　姜暖纳闷转身，随即落入一股雪枝香和檀香中。 　　一掌外，谈煜侧光而立，一手拿着书，一手插在裤兜里。 　　淡金色的眼镜边框折出淡淡光晕，投在冰凉的书架上。 　　他低头，目色未变，淡然地问了句—— 　　“你刚刚说，谁求饶？” 第4章 撩佛 　　姜暖仰头看着谈煜，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今天穿的这一身真好看。 　　黑色衬衫、修身长裤，简单的装束勾出他精瘦的腰身，倒是那串佛珠还是原样垂在那截劲瘦的手腕处。 　　姜暖没忍住盯得入了神，还非常干脆地，咽了下喉咙。 　　…… 　　这口水声在安静的书店里被无限放大。 　　谈煜压下眼，冲着姜暖这毫不遮掩的视线，猜到她大概又说了些不着调的话。 　　未等姜暖回复，他便断了这个话，“算了。” 　　姜暖费了老大力气才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正要跟上去解释时，外头一阵脚步声和着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从楼下传来。 　　“我就说那条线索没用，你非让我去查！” 　　话音刚落，姜暖便看到正主书店老板气冲冲地上了楼。 　　付尘淼看到这里有人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姜暖啊！好久没见你了，书挑好了?” 　　姜暖点头，可点到一半，她发现自己手中空空如也，因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谈煜。 　　后者手里捏着两本书的书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深色书皮上愈发显得冷白。 　　姜暖抿了下唇，默默挪过去，对着谈煜乖巧地摊开手，“谈老师，我要买单了。” 　　说着，她顿了下，“如果您愿意赠给我，也不是不行。那我就不拆这两本了，拿回去供着。” 　　谈煜：“……” 　　他思索片刻，感受到手中的分量，低头扫了眼那两本入门级别的经济学书籍，抬手放入了姜暖的掌中。 　　付尘淼把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一边结账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认识他？” 　　姜暖应声，“机缘巧合认识的，您也认识？” 　　付尘淼嗯了下，眼神意味深长，“我跟谈教授配得上认识这俩字吗，我就给他跑腿的。那能让谈教授惦记的只有……” 　　“付尘淼。” 　　谈煜难得开口，曲起指关节朝着桌面上重重地扣了两下，“你话挺多。” 　　被点名的人无奈耸了耸肩，“抱歉，没管住嘴。” 　　付尘淼一通操作结了账，把书装进袋子里，末了又想起什么，从身后的深红色木制小方框里捏了张书签放到姜暖手边，“这是书店新进的小纪念品，专门请人画的，送你一张。” 　　姜暖打开看了眼，发现这是仿木质的书签，边缘被细心的磨平，正面拓着一片淡淡的水彩画。 　　山水相邻，绿树连绵，还有一座临江的小木屋。 　　最惹眼的，是木屋与山水之中有两道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红，朝前跑着。 　　忽然，姜暖的脑子里晃过些什么碎片，然而等她想抓住时，东西早没了。 　　付尘淼见她晃神，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儿，”姜暖眨眨眼，“这画看着是色块组合，但是给人一种拼命想要留住记忆的感觉，作画的人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啊？” 　　话落，谈煜的眼神微动，侧身打量了下身后的人。 　　女孩儿的神色比前两次见到时，多了点认真。 　　姜暖未觉谈煜的视线，又感慨了一句，“真想见见这位画家，请问他是谁啊？” 　　付尘淼听着，挑了下眉，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身边的谈煜，“真不巧，这位画家接了我这单后就收笔了，也不怎么见人。不过，我会把你说的转告给他。” 　　姜暖听完，点了下头，把书签认真地夹进了两本书中。因为还有工作在身，她不能多留，临走乖巧地跟谈煜道了声，“老师再见”。 　　一出门，她立刻丢了乖乖女的假象，跟舒枫发消息，“出门拜佛果然有用！！！我居然在店里看见谈美人了！！！明天又要见面了，好期待啊！” 　　舒枫回的挺快，“这么灵？那我下次也要去求张签，保佑我顺利毕业。” 　　姐妹俩一拍即合。 　　另一头，书店里。 　　挂在门口的风铃声逐渐消散，付尘淼对顾客的热乎骤然冷却。 　　他倚在柜台边，摸了摸下巴，“你这张脸真是到哪里都招桃花啊！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谈煜懒得理会付尘淼的用词，按了按太阳穴，“没查到吗？” 　　可付尘淼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姑娘常来买书，人也很机灵，关键是她居然看懂了你这画里的意境。看来大师上次说的‘缘聚缘散皆在一念间’还真有点道理，你要不要……” 　　他刚看向谈煜，就被后者薄凉的眼神挡了回去。 　　付尘淼立刻举手投降，不敢装糊涂了，“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我去查了，那个女孩是十五岁才跟父母到了江镇，跟你说的时间对不上。” 　　谈煜静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佛珠，缓缓闭上眼。 　　周遭的光线淡下，他身形的一半没入阴凉。 　　良久，谈煜捏紧了佛珠，说了句，“知道了。” 　　他的语气和平时无异，可付尘淼听出来了其中的失望。 　　朋友多年，他了解其中原委，也知道好友的不易，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下，收敛了玩笑语气，试着开口道：“都这么多年了，要不算了吧。前几天我还收到阿姨的消息，问你要不要回去过年……” 　　“月底我要去江镇，有个新项目。” 　　这种项目一旦开工，那就得消耗大半年的时间。 　　付尘淼算是听出来了，这位爷就没打算回家。 　　谈煜说完，起身绕过付尘淼，径直下楼。 　　响起的风铃声和推拉门的摩擦声混在一起，比之前几次都大。 　　翌日，Q大。 　　姜暖早早收拾好自己，跟摄影师同事一起到了Q大商学院。 　　这次采访的是一位年轻的老师，姜暖一见面就发现采访对象有些眼熟，恍然记起来，这是那日替谈煜解围的男老师。 　　好歹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姜暖缓解了些紧张情绪。 　　她出来做访谈的次数不多，但是胜在前期工作做得扎实，应变能力强，加上许老师本人性格随和，采访里没出什么岔子。 　　一番交流下来，许老师还赞许有加，看她年纪轻轻，以为是刚毕业，问她在哪里读的书。 　　姜暖写字的笔尖微微停滞，抬头说道：“我高考失利，就在F大读的文学专业。” 　　“F大？”一贯平和的许老师略有惊讶，“这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你失利都考到这里，那没失利是不是能上Q大？” 　　姜暖扯了下唇，“可能吧，没有经历过的事，我也说不准。” 　　她收回浅淡的笑容，换了个话题，“许老师，我不是经济专业出身，但是和您交谈过后，觉得经济学是门很有意思的学科，这篇稿子我会全力以赴，到时候还得请您过目指点。” 　　许老师忙说她太客气了。 　　一旁，摄影师见采访结束，说需要补拍几张生活照。姜暖见Q大景色极美，提议在校内取景，比起在棚里拍的，这样更有亲和力。 　　两人去拍照时，姜暖留在了会议室里整理采访笔记。 　　写了一会儿，她的笔慢慢停下，视线落在窗外，眼神放空。 　　脑海里，夜色、争吵、带着字迹的碎纸全部搅在一起，用尽全部力气敲击着记忆的围栏。 　　是啊，如果自己高考没有失利，估计能跟舒枫做本科同学吧。 　　但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最无法改变的就是如果。 　　姜暖低头，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扯了扯唇角，“还好有你们陪着，不然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她用手拍拍脸，让自己振作精神，把整理好的稿子拍照回传给喻冰。 　　按照流程，采访已经结束了。 　　谁知喻冰回了消息，在采访稿上圈了几个地方，让姜暖补充着问一问，说这些地方会是亮点。 　　她一愣，立刻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谈煜的课开始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拍照还没结束，加上喻冰点的问题，一套问下来，怕是上午都结束了，更别提去上谈煜的课。 　　她默默给组长回了句“收到”，原本雀跃的心情一落千丈。 　　果然，等许老师和摄影师回来，姜暖又补问了几个问题，早就过了下课时间。 　　姜暖做好工作交接，借口有事，跟同事分头行动，又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看了眼阶梯教室。 　　里面只剩下几个在自习的学生。 　　看来谈煜已经走了。 　　懊悔感爬上心头，却又只能认栽，姜暖郁闷地给舒枫发消息，请闺蜜收留自己，顺便安排一顿午饭。 　　两人在路上用微信聊着，姜暖一直在发语音，没注意到自己走偏了路，去了另外一处楼梯。 　　食堂和楼梯方向相反，姜暖又不熟路，只好原路回去。 　　等她往回走时，楼梯下传出说话的声音。 　　“我不信！你就是没上心！我要的书你都搞不到，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别闹。” 　　姜暖的脚步在听到这声音后骤然顿住。 　　她听出来这是谈煜的声音。 　　“我不回去！我就要陆越太太那本《江城月下》的特签！你答应我的！” 　　另一道声音是个女孩儿的。 　　姜暖咽了下喉，放轻步子蹲下来，借着楼梯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满头绿发的姑娘搂住了谈煜的胳膊，大有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 　　楼梯下，谈煜立在昏影处，眼瞳中落入一点光，语气波澜不惊，“付尘淼会来接你，是跟他走还是回国外，你自己选。” 　　绿发姑娘依旧没松手，可气势上明显了矮了半截，“我才不会呢！我要在国内接插画单，二哥你别想把我丢回去！” 　　姜暖觉得听人墙角不是好事，但是看着这情形，谈煜遇到难事了。 　　不过，自古英雄救美最得人心。 　　姜暖清了清嗓子，打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故作惊慌地跑下楼，看到谈煜跟看到宝了一样，“谈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啊。没采访的老师就剩您一位了，三楼会议室，请吧。” 　　谈煜认出姜暖，却没听懂她的话，只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救了出来，拦在身后，准备拉走。 　　女孩儿的身形比自己小不少，可偏偏挡在了他跟前，一副要带他远走高飞的架势。 　　“等等！” 　　绿发姑娘把人拦下，“《江城月下》的特签还没着落，谁都别想走！” 　　姜暖和气地笑着，“姑娘，我们的工作是正事，再说了，谈老师只是教师，他能力有限。” 　　“老师？你还真以为他是……” 　　绿发姑娘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姜暖身后的谈煜用眼神生生堵了回去。 　　她莫名往后退了半步，撑着一口气虚张声势，“我不管，反正他答应了我要找陆越太太的特签，不给，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姜暖笑了下问了句，“你说的是陆越那本《江城月下》吗？” 　　女孩儿一听，眼睛里立刻放光，“你知道她？” 　　“我不仅知道她，而且你的事我能办成。” 　　姜暖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晃了晃，“我是石瑰杂志社的编辑，认识这行的人，要份特签易如反掌。只要你放谈老师去采访，到时候我给你搞本特签来。” 　　“不可能，我二哥都办不成的事你能办成？” 　　姜暖忍着脾气，“你都知道我工作的地方了，到时候欠了你的书，你来找我就是。” 　　说完，她压低声音，“姑娘，我帮你要特签已经是越权了，要是真耽误了我的工作，再把谈老师惹恼，那你就真得卷铺盖走人了。” 　　绿发姑娘明显思索了片刻，权衡了利弊，最后终于松了口，“那你得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两人交换电话的时候，谈煜就在一边站着，眼看着姜暖把祖宗给哄好了，意外地挑了下眉。 　　十五分钟后，祖宗终于被送走了。 　　姜暖绷着的神经在车子开走那一刻彻底松泛下来，她转过身，邀功似的跟谈煜摊开手，“谈老师，我今天英雄救美，是不是可以有奖励啊？” 　　谈煜抓了个重点，“英雄救美？” 　　姜暖点点头，“你不就是美人吗，还是需要我保护和拯救的美人。” 　　…… 　　谈煜一时间没反驳出声。 　　她看着谈煜的神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严肃，大着胆子说了句，“您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拘泥小节。要不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谈煜睨着姜暖盛满碎光的眼瞳，又挪开视线，语气平淡，“问吧。” 　　得到肯定的姜暖搓了下发热的手心，踮起脚尖凑近了些，尽量小声地问着—— 　　“我想问问，您近期有没有结交异性朋友的打算啊？长期发展那种！” 第5章 撩佛 　　谈煜听着“异性朋友”“长期发展”几个字，不由地看了眼旁边的姜暖。 　　小姑娘凑得挺近，脸颊里因期待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谈煜被这道目光中不加掩饰的期待烫了下瞳孔。 　　他按了按眉心，“没有。” 　　“……” 　　姜暖眼睛里的光顿时灭了，人也缩回原来的尺寸，嘴里嘟囔着，“知道了……” 　　没有就没有！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特别是心怀不轨的人！ 　　姜暖暗暗给自己打气，看着身边的谈煜准备走，她叫住他，“谈老师，你等会儿有空吗？如果您不忙，我可以带你去杂志社把书给你，就是你妹妹要的那本签名书。” 　　看着女孩儿如此认真，谈煜微微挑眉，“小丫头的话你还当真了？” 　　“人不能言而不信，我敢替你解围就能替你善后，不然你还得被纠缠。” 　　到时候背地里说不准还要骂我。 　　后半句话姜暖没有说出口，仅仅在心里打了个转儿。 　　谈煜沉默片刻，又问道：“你手里有她要的签名版本？” 　　“有啊，现货！不然我怎么敢说这种大话。” 　　许是掂量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谈煜还是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走吧，路上告诉我地址。” 　　于是，前一刻还在为自己询问失败而难受的姜暖，此刻已经坐在了谈煜的车上。 　　喜悦之余，姜暖没有忘记好战友，给舒枫汇报了此刻进度——登“车”入室，结果被闺蜜无情嘲笑有夸大成分，分明只坐了车，哪有进房子。 　　谈煜无意和姜暖沟通，可副驾驶上的人因笑意压抑不住的颤抖，还是惹的他用手指扣了扣方向盘。 　　安静的车厢里，这两声清脆的扣响被无线放大，一下子把姜暖拉回了现实世界。 　　姜暖心虚地关掉屏幕，看着谈煜满脸写着“收敛点”几个字，赔了个笑，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聊天，只好从包里拿出刚刚采访的笔记本，“谈老师，我在旁边过稿子，会影响您吗？” 　　“不会。” 　　得到准许的姜暖拿出录音笔，戴了耳机，一边听录音，一边补充没记录到的信息，对着手机把喻冰圈出来的地方作了初步修改。 　　一时间，车内只有笔尖沙沙作响的声音。 　　姜暖知道谈煜不喜交谈，这下车里的气氛倒是很和谐。 　　然而和谐是有代价的，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双眼发昏，喉咙里有些难受，估计是晕车了。 　　转弯时，一股清凉的风从窗缝里灌入，姜暖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 　　她缓过劲儿来，忽然发现自己这一侧的车窗被打开了半指宽。 　　姜暖估摸着是谈煜觉得闷才打开的，这下倒缓解了她的不适。 　　片刻后，谈煜主动开口道：“这位作者是你的同事吗？” 　　姜暖愣了下，摘掉了仅有的一只耳机，放在手里揉搓，视线从本子上挪开，“为什么这么问？” 　　“小澜要的书是一年前出版的，现在市面上只有无签名的版本。你能立刻带我去拿书，我更倾向于你是让有书的作者本人现签的这种可能。” 　　姜暖瞪圆了眼，看着谈煜徐徐不急地说着，心里打起了鼓，“那就不能是我的私人珍藏吗！” 　　谈煜似乎是笑了下，进入停车区，“一年前的书能跟在你手边，说明你很重视。这么重视的书拿来给我解围，你舍得？” 　　“当然舍得！这可是有效投资！” 　　…… 　　话音落下，车子停进了车位，唯有刹车声大了点。 　　姜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这句虎狼之言刺激到了谈煜，因而赶着他开口前主动滚下了车。 　　干净的车玻璃外，一个人影歪歪扭扭地跑进大楼，有点像负重前行的企鹅。 　　谈煜看着，收回目光。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大楼门口重新钻出一个熟悉的人影，麻溜儿地跑到谈煜的车窗边。 　　姜暖气喘吁吁，从玻璃里把书递给谈煜，“看看！” 　　谈煜接过书，用拇指翻开，看到了金色笔触勾出的签名。 　　他摩挲片刻，感知出这不是新迹。 　　他合上书放在副驾驶上，看着姜暖喘着气，薄薄的白雾附在车玻璃上，又很快散去，轻声道了句，“这么重视的书，确定要给我？” 　　姜暖点了下头，“是啊，这是我自己抢到的货，能换你几天清净日子也值了！” 　　她笑意盈盈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谈煜让出了一条路，“谈老师，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谈煜看着她的快速挥手动作，显然是着急把他送走。 　　许是怕他追究作者身份这件事，有的作者不是全职，被身边人知道也不太方便。 　　谈煜没纠结，“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他很快驶离了停车坪。 　　姜暖望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主流，慢慢放下了手，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给谈煜深究的机会了。 　　她看中的男人这么聪明，别一会儿给他绕进去套话了。 　　这时候，周悦发了条微信。 　　周悦：“刚刚接到消息，《江城月下》要加印了，到时候你微博转载一下消息哈。” 　　姜暖回了个好。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跟谈煜更近一步了。 　　但是决不能现在掉马，不然她怎么动笔在新书里写谈煜啊！ 　　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结束后，姜暖也没继续在楼底下待着，赶紧上楼去准备稿子了。 　　“象牙塔”的采访稿很重要，姜暖前后跟喻冰对了四次稿子才定下来。 　　这个系列是杂志社的重头戏，姜乐云一直想抢到自己组里，可每次都没成功，加上这次的活儿被派给了姜暖，她看着眼热又生气。 　　姜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有意地躲避姜乐云。 　　只可惜中途接水，还是免不了被抓走。 　　彼时，姜暖正看舒枫发的消息，说谈老师的代课可能在月底就结束了，让她算着日子，把握进度。 　　姜暖回了句，“不用算了，进度为零，从未前进。” 　　舒枫发了个裂开的表情，又跟了一句，“那你好歹搞个正经的联系方式吧？” 　　姜暖刚发完一句“山人自有妙计”，茶水室外就有一位同事叫她，“姜暖，姜乐云组长请你过去一趟。” 　　正在接水的姜暖一听到这话，手心打了个颤，手机握得稳当，可指尖被搪瓷杯烫了，一下红了小半片。 　　她仰头叹气，心想着是福不是祸，于是把杯子一搁，转身进了姜乐云的办公室。 　　“姜组长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还要回去工作。” 　　姜乐云听着姜暖懒散的调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把喻冰给你的项目做得这么好，她也没见给你什么好处，反倒是我，处处维护你，你胳膊肘怎么能朝外拐？” 　　姜暖搓着自己的手指尖，漫不经心地说着，“我这也是帮你啊。做好事让喻组长升官去管理层，你不就能大展身手了吗？比起你自己发展，我觉得还是喻组长升职更快一点。” 　　姜乐云被气得胸腔发胀，“你……” 　　“还有，月末我要去江镇了，选题我根本参与不到。你有这功夫训我，不如自己好好用功。” 　　姜乐云精致的妆容有些扭曲，“大伯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不帮自家人帮外人！吃里扒外！” 　　姜暖垂着的眼忽然顿了片刻。 　　她走到门边，又转身，黝黑的双目里映入姜乐云的身影，“如果靠剽窃别人的思路成全自己是有出息，那我宁可一辈子当这个没出息的人。” 　　姜乐云被噎了话，还没等到她反击，姜暖早已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因推动而摇摆的玻璃门，姜乐云恨恨地用拳头砸了下桌面，继而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另一头，姜暖本来在看课表，谁知中途被母上大人插了一脚，来了几条微信。 　　是一个男生的照片还有几段文字。 　　姜暖浏览了一遍，眼睛逐渐瞪圆。 　　完了，这人好像是妈妈提过的那个大学同学的儿子！ 　　果不其然，母上大人发了消息，“下个月张阿姨的儿子就回国了，你得空了记得回来一趟见一见，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姜暖很想装死，但是又不敢，只好勉为其难回了一句“知道了”。 　　看来把谈美人搞到手的计划刻不容缓！ 　　她立刻拎出课表看了一眼，恰好今天谈煜有课。 　　姜暖算了下日子，如果今天不去，那下次再回来时谈煜可能没代课了！ 　　是时候出手了。 　　姜暖没多犹豫，回自己的工位打印了几份资料，趁着定了稿没事，她匆匆去了趟Q大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多数是女生，就连门口都占了人。 　　姜暖不好意思打扰，就在门边跟着看了一会儿。 　　谈煜站在讲台上，和过往无异，认真地上着课。 　　他依旧戴着眼镜，腕上挂着佛珠串。 　　难得的是他今日穿了件沾着水墨色的衬衣，领口松了两粒扣子，比起之前的严肃，此时的穿着显得有了几分生气。 　　阳光沐浴，美人在前，姜暖心里看得痒痒的。 　　还有几分钟下课时，她强迫自己冷静回神，先行离开，到了出大楼的拐角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下课后，谈煜久久没出来，还是快上课时，他才捏着一枚U盘走出大门。 　　看着谈煜周遭无人，姜暖大大方方地小跑到了他面前，热情地打招呼，“谈老师，好久不见啊！” 　　谈煜看着冒出来的姜暖，蹙眉问着，“有事？” 　　“当然了！” 　　姜暖笑意盈盈地站在谈煜面前，乖巧地奉上一份资料，“我上了您的课以后感觉茅塞顿开，加上之前采访了许老师，我对经济学更有兴趣了！正好，结合我的本职工作，我弄了一点论文资料，想请您指点。” 　　谈煜静了片刻，似乎有些不信，但还是抬手拿起资料翻看了一下。 　　让他意外的是，这个选题很有趣，虽然不是专业学生，但正是外行的角度别有一番新意，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谈煜简单过了一遍，把东西还给姜暖，“资料比较扎实，但是要看成品。” 　　姜暖双目放光，觉得计划推进了一步，继续说着，“谢谢谈老师肯定！我能请您做指导老师吗？你上次说欠我人情，这次要还！我们发文章能加工资呢！” 　　谈煜看着姜暖这副不加掩饰的态度，只觉得太阳穴钻得疼。 　　欠人情是他开口说的，自然不能拒绝，何况是学习的正事。 　　他揉搓眉心，“好，我应了。” 　　姜暖把资料收起，又调出微信二维码，“恩师，以后还要请您多指点！为了方便交流，来，请扫这儿！” 　　看着二维码的谈煜：“……” 第6章 撩佛 　　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连论文也是。 　　教室外，时不时有学生和老师经过，视线轮番扫过。 　　谈煜吐了口气，拎出手机扫了码。 　　“滴”的一声，姜暖这边立刻弹出了好友信息页面。 　　谈煜的微信名就是他的真名，而头像是一幅画。 　　姜暖点开看了眼，发现这是上次书店老板送给她的书签的插画。 　　正当她准备问谈煜这画到底有何深意的时候，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 　　姜暖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美人挺好的，夏天里冷一冷也方便降温。 　　一旁，躲在角落看热闹的舒枫钻了出来，连连鼓掌，“姜暖，以后你就是我朋友圈女追男的楷模！居然为了追人装写论文！你太了不起了！” 　　姜暖假笑着拍掉舒枫的手，“谁说我是装的？我是真的要写。” 　　看着舒枫一副“你怕不是有点毛病”的表情，姜暖耐心地挽起好闺蜜的手，边走边说：“我最近的稿子就跟经济学有关系，而且我不是要开新文了吗，设定的男主角是个学术成就很高的教授，如果我不了解经济学学术的环境，怎么能把东西写好呢？” 　　说完，她仰头看着外面的一片天地，用资料挡了挡外头的耀眼的光，语气又定了几分，“我不会为了男人放弃事业的。而且……”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证明。 　　舒枫听着这一番慷慨陈词，突然感慨万千，“人间清醒啊姜暖！” 　　姜暖点了下头，捏紧了手里的资料，“我不会为了男人放弃事业，我只会事业爱情两手抓。” 　　舒枫：“……？” 　　是她不配了，告辞。 　　从Q大回去后，姜暖在家里老老实实准备出行采访的时，正好临近定选题的日子，她给喻组长发了发了消息，确定了去江镇采访的时间。 　　临行前，喻冰特意把姜暖叫到办公室里，表明这次采访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做一期乡景，客观看、客观说就行，不需要特意往旅游方面引导，让人们知道有这片地方就行。 　　姜暖看着喻冰平静的眼神，正想问为什么，组长只笑了下说，她去了就知道了。 　　临近晚秋，帝都气温正往下降，而江南温度正好。 　　为了感受南北沿途的景色与风土，姜暖和组内的摄影师定了高铁票，先到省城，再包车去镇子上。 　　车窗外景色飞驰而过，摄影师赵姐坐在窗户边，抓拍了好几组照片，之后就拿出电脑开始修图，好让杂志社为这期栏目做预热。 　　车程过半，赵姐一边修一边感慨，“这南方的景色就是比北方漂亮，水土养人养草木，色调都不用调的。小姜，你来过南方没？” 　　坐在旁边专心准备搞论文框架的姜暖停下了打字的手，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外公是南方人，外婆是北方人，所以我以前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 　　赵姐一听，兴头来了，凑近些问道：“你外公是南方哪里人啊？” 　　姜暖歪着头想了下，“我也不知道他算哪里人。” 　　“这怎么会不知道呢？” 　　姜暖双手托着下巴，偏头看着外面成模糊状的景物，眼神有些放空，“我外公是在杜城出生的，他跟我说，自己没在杜城待过几天，只跟着父母到处跑，后来考了大学、认识了外婆，才在帝都长住。他以前开玩笑就说自己是个混血人。” 　　赵姐笑了，“你外公挺有意思的。那你那时候怎么想着回南方住了啊？” 　　“爸妈工作忙没空管我……”姜暖一遍说着，一遍自然地想回忆那段时间的事，忽然，她的脑袋里发出嗡嗡的响声，仿佛有一把顿器疯狂敲砸。 　　赵姐看到姜暖脸色煞白，心头一紧，赶紧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你怎么了？是不是车上看了太久电子产品不舒服啊？” 　　姜暖摆摆手，接过水喝了一口，晃了晃头，“可能是吧，不过书中自有颜如玉，值得。” 　　看着姜暖还能开玩笑，赵姐也松了口气，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要不你睡会儿吧，我提前十分钟叫醒你。” 　　姜暖揉揉太阳穴，点了下头。 　　临睡前，她手机震了下，是舒枫发的消息。 　　“今天谈老师没来，说是他带的最后两节课用于安排中期课程论文。还好你神机妙算提前要了微信，不然以后要见面就难了。” 　　姜暖扯了下嘴角，回了个表情包，又点出了谈煜的朋友圈，看着里面的一片空白傻笑。 　　赵姐刚给她放下窗帘，看到身边这个姑娘看着手机淡淡地笑着，侧脸眉目柔得似水，忍不住凑近看了眼，“这谁的朋友圈比脸还干净？” 　　姜暖啧啧两声，关了手机放在一边闭眼回道：“佛祖的朋友圈当然清净。” 　　赵姐：“？” 　　这孩子怕是学习学傻了。 　　车厢内的空调温度适宜，姜暖也倦了，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里，谈煜的微信头像被水冲开，墨汁充斥着眼前的世界。 　　水声、哭闹声、叫喊声、房子塌裂声混在一起，跟墨汁搅合，像海浪一样往岸上冲刷。 　　姜暖总觉得岸上站了个人。 　　她慢慢走进，发觉这人的背影挺眼熟，结果往前一绕，发现是谈煜。 　　只不过眼前的谈煜年岁看着更小点，眉目里的冷淡气却比现在更浓。 　　他举起手里的一叠论文纸，冷冷盯着姜暖，吐了两个字—— 　　“重写。” 　　姜暖被这声刺耳的“重写”惊醒，正好听到列车报站。 　　江镇就要到了。 　　赵姐见姜暖醒了，便把背包递给她，嘱咐她下车后去镇上买点药。 　　等高铁进了站，两人包了一辆车去了镇子的中心，顺利和这边接待的人会了面。 　　江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房舍古朴。人们临水而居，三两老人坐在参天绿树下闲聊说话，旁边河面偶有船只经过，老人们还会和船夫打个招呼，看着惬意自然。 　　负责人带着他们逛了一圈，话语间提及江镇前几年还是个发展落后的地区，连路都没有通，还是两年前有家企业来这里开发了文化项目，这才让江镇有了新的收入，用来翻修道路、房屋、整治环境。 　　这江镇看着不大，可扎扎实实走了半圈，太阳便跌落在了西方。 　　负责人正要带他们二位去吃饭，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年轻的负责人看了来电，略带歉意地请他们稍等，自己则带着手机到一边去接听。 　　赵姐一下午拍了不少照片，欣赏的时候还不忘跟姜暖说，“江镇真是个好地方，一地一景。不过也挺奇怪的，他们这儿居然没有成网红旅游城市。” 　　姜暖环顾四周，见负责人没往他们这边看，低声说着，“我倒觉得那位投资的老板挺有眼光，现在的古镇长得都一个样，反倒是这里到处是活生生的烟火气。” 　　最近看了不少经济学的书，这种顺水推舟、不急不躁地开发方式，她是第一次见。 　　赵姐赞同地点点头，她想起什么，又跟姜暖指了指南边，“你外公不是杜城的吗？杜城就在江镇旁边啊！要不明天去看看？” 　　姜暖正要说什么，那边接完电话的负责人折回来，脸上似有欣喜，似有歉意，“我刚刚接了电话，给镇上投资建设古城图书馆项目的老板正在前面的茶楼，那边的秘书说想跟两位见个面。” 　　赵姐瞪圆了眼，心下奇怪，“对方约见我们是想谈什么呢？” 　　负责人抱歉地笑了下，“这个……他们说见面谈。” 　　姜暖看着身后清静的街道，宁静的氛围，开口道：“行啊。” 　　于是，在赵姐诧异的目光中，姜暖拉着她跟上了负责人的脚步。 　　茶楼就在前面，姜暖看到招牌，暗金色的笔墨勾出两个楷字，“陋巷”。 　　负责人领着他们上楼，古朴的深红色木梯转了两旋，浓郁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前面，一片纱帘后，传出些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有三四人，正巧拐角走出个穿西装的人，见到他们三人，笑着迎上去，“是石瑰杂志社的二位吗？赵明钥女士、姜暖女士。” 　　赵姐跟姜暖对视一眼，迟疑地点了下头。 　　秘书颔首，“我们老板正在里面，请进。” 　　他走在前面，先一步拨开纱帘，对着里面的人恭恭敬敬地说了句，“谈总，石瑰杂志社的两位到了。” 　　姜暖听到“谈”这个字的时候，心头咯噔一响。 　　她不断走近，心中打着鼓，而真正到桌边的时候，她的呼吸差点停止。 　　方形桌子边，同样坐了几位穿着正式的人。 　　正对门帘的位子上，谈煜正捏着茶壶添茶，修长的手指贴着酱色的壶身，显得如玉一般白。 　　他今天没戴眼镜，显出平时藏在镜片后的琥珀色瞳仁，咖色的衬衫的袖子被挽到小臂处，露出了那串泛着光泽的佛珠，领口的扣子也松了两颗。 　　跟佛寺初遇时的冷清比起来，此刻的谈煜像是被尘俗环绕又未被沾身，显得更难以接近。 　　姜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耳畔的回响一波接着一波，视线就没挪开过。 　　还是赵姐拉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这个小姑娘收敛点。 　　倒是谈煜，抬头的时候略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点头，“二位请坐。” 　　姜暖有些紧张，心里想着自己曾经刷到的一些帖子，比如什么优雅的坐姿、展现自己有修养的细节等等，恨不得全都用上。 　　她看着谈煜亲自给她倒的茶，有些舍不得喝，只用来暖了下发凉的指尖。 　　杯壁厚实，即便是烫茶也没有过分度到手指上。 　　旁边还坐着三个人，面相看着很善，热络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赵姐见过这种场面，所以也客气地回应，反倒是姜暖有些拘束，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她抬头看那头的谈煜，后者也没说话，只是闻茶、品茶，跟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为了避免尴尬，姜暖只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舌尖碰到了一股涩味，刺得她皱了眉心，而片刻苦味后，竟有一丝甘甜沉淀在舌尖，让人回味无穷。 　　姜暖不怎么品茶，但是妈妈喜欢，她也会跟着喝一点，顺口说道：“这是上好的苦丁茶吧，跟这家茶馆的名字很般配。” 　　旁边，一位约莫四十岁的男士见姜暖开口，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姑娘，为什么觉得这名字般配啊？” 　　姜暖看了眼对面的谈煜，咽了下喉咙，慢慢地说道：“苦丁茶味先苦后甜，回味无穷，且有多种药效。而茶馆的名字‘陋巷’是孔子的弟子颜回居住的地方。人居陋巷，品德远扬，跟苦丁很像。” 　　说完，一直没抬头的谈煜无意识地搓了下手指，看了眼对面双手捧着茶杯，一本正经说话的小姑娘。 　　刚刚提问的人哈哈大笑，“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懂这么多，真是后生可畏。褚淮，把我存的那盒茶叶拿出来，送给这位姑娘。” 　　说着，他还用眼神打量了一番姜暖。 　　虽说并无异样，可那眼神让姜暖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又不认识他们，先是面谈，后是送茶，怕是有诈。 　　就算没有，出门在外总得多个心眼，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借口推掉这个礼物。 　　姜暖心头一转，视线扫过谈煜，忽然打定了个主意。 　　她摆手说道：“我不能收您这么贵重的茶叶。” 　　“有什么不行的？” 　　姜暖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收受您的贵重礼物我于心不安，加上我是晚辈，年轻不懂事，得问问……长辈的意思。” 　　这下换成桌上的人一头雾水了，赠茶的人半疑半笑道：“这儿有你的长辈？” 　　姜暖煞有其事地点了下头，视线落到了谈煜身上，认真地、虔诚地，看了好一会儿。 　　谈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扬眉问，“做什么？” 　　姜暖扬起唇，乖巧地把手搭在桌子边，“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咬住唇，用无辜的眼神望过去—— 　　“谈老师，我能收这盒茶叶吗？” 第7章 撩佛 　　这话一出，整场的人都炸了。只不过碍于面子，炸得比较隐晦。 　　坐在两边的人视线反复横跳，彼此交流，还是那位提出送茶的人咽了下口水，问着，“谈先生，这是……您的学生？” 　　谈煜看着对面姜暖哀求的目光，只好抿了口茶，没有否认。 　　得了承认后，姜暖总算放心了一些，起码保护伞有了。 　　虽然不知道谈煜是做什么的，但是从坐的位置能看出来，他还是很有地位的。 　　狐假虎威这个词，姜暖从小就知道。 　　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周围的人得知她是谈煜的学生后，似乎投射出一丝羡慕的眼神。 　　这份错觉还没消散，谈煜便开了口，“赠茶给你，收与不收都在你，我不会替别人做主。只不过，还是先说正事，再论礼物吧。” 　　姜暖这才想起面谈这回事。 　　离她远一点的男人看着年轻些，开口道：“我们听说二位是来采风做报道的，不知道二位的文章打算怎么写？” 　　姜暖有些疑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男人笑了下，“你们看了一路应该也发现了，江镇这边没有什么游客，所以经济始终上不去。我们近期要给江镇建设古城图书馆，如果二位的文章中如果能对江镇多做宣传，特别是旅游景点的宣传，说不定带来一些新的机遇。” 　　这下姜暖算是听明白了。 　　小结一下，白嫖软文。 　　啧，果然无商不奸。 　　桌上瞬间安静了不少，只有茶壶烧水时发出的咕嘟声。 　　赵姐见氛围不佳，于是用胳膊肘推了推姜暖，“你是主笔，说说你怎么想的。” 　　姜暖摸了摸泛凉的茶杯，垂着眼，脑子里全是江镇居民闲聊放松的闲适模样，一想到这里到处是拍照的游客、满湖面的垃圾，她就觉得不是滋味。 　　此时，她想起了那时候喻冰组长看江镇照片时的温柔眼神，以及那句“去了就知道了”的含义。 　　原来如此。 　　姜暖了然。 　　可是面前这伙人里，除了谈煜看着都不是善茬，万一答不好还影响了杂志社，那时候就麻烦了。 　　对面，谈煜看着一言不发的姜暖拧着眉头咬着唇，跟只斗鸡似的，随时准备战斗。 　　他收了视线，看了下站在一旁的秘书，后者会意，出声道：“梁总，吴总，成总，刚刚店子里的老板发消息问说什么时候备菜。” 　　提问的那位梁总一拍脑门，“诶呀，我倒忘了这事儿，民以食为天。两位女士，不如赏光一起吧，咱们边吃边谈？” 　　赵姐正准备说好，谁知被姜暖抓住了胳膊，“这么几句话也不用放在饭桌上说。我这个写文章的看到什么说什么。我眼中所见是清净，所以文章也清净。至于结果，那就看缘法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就是拒绝。 　　茶桌上又静了下来。 　　姜暖说完，默默咬紧牙关，捏紧包带，脑子里正在回忆上楼的路线，琢磨着哪条路方便逃命。 　　没成想刚刚还面色严肃的梁总突然笑了出来，“好好好，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真是后生可畏！谈先生的学生确实有胆色！先前多有冒犯，老成，赶紧的，把茶叶拿出来，这位女士值得你的好茶。” 　　这波操作把姜暖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位要赠茶的成总也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亲手把茶叶放在了她手边。 　　这时候，迟迟没说话的谈煜发了话，“便饭，不要紧。” 　　姜暖看着对面的男人云淡风轻，觉得他都这么说了八成没事，还能省一顿饭钱。 　　于是，几人从茶楼离开，几位老总在前面熟络地跟赵姐介绍那些地方值得拍下，而姜暖则跟着谈煜落后几步。 　　夕阳西下，淡金色的余晖洒落在平静的河面，挨家挨户袅袅炊烟，几声孩童的笑回荡在周围。 　　谈煜迈着缓步在前面走，姜暖跟着在后头，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思索了半天，终于挑了个最想问的问题作为切入点。 　　她咳了一声，“谈老师，刚刚那位……说‘放心了’，是什么意思啊？” 　　谈煜偏头，看着身边努力跟上他步子的小姑娘，放缓了步调，“字面意思。” 　　姜暖：“……” 　　怎么，考察她的阅读理解题过不过关是吗？ 　　姜暖见谈煜的步子慢了，自己也不用加急赶上，慢悠悠地想了会儿，说：“有钱人投钱必然是为了钱生钱啊，可是我说不写软文推荐的时候他们又说好，那我就只能猜测他们是纯做慈善的人了。” 　　但是世上哪能真有不追名逐利的商人，只不过是她猜不到的利罢了。 　　片刻后，姜暖看到谈煜的嘴角似乎扬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句话。 　　“人都有私心，但未必是名利钱财。” 　　小路悠长，河边的杨柳在晚风吹拂下婀娜生姿，舒适惬意。 　　他们是迎着夕阳走的，被拉长的影子落在地上深一块、浅一块的青石板上，参差不齐。 　　姜暖努力参悟着这句话，想着想着，思绪渐渐挪到了谈煜身后的影子上，先试着踩了几脚，可是运气不佳，每次都没踩准。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踩准一次的时候，前面按规律前行的影子忽然停了下来，姜暖一步没踩稳，差点跌出去。 　　她往旁边踩了一步，这才看到谈煜面前跑来个小女孩儿，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高低不齐的团子，手里拿着一枝花，边往前跑，边往身后看，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 　　谈煜先一步弯腰，伸手扶住了差点砸在地上的小姑娘，拎着胳膊把人竖了起来。 　　小姑娘年纪小，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道：“哥哥你真好看！比我亲哥哥还好看！” 　　姜暖看着小姑娘噗嗤一下笑出声，“谈老师，你还真是老少通吃啊！” 　　谈煜睨了她一眼，替小姑娘拉了下裙子边，半蹲着跟她说，“有人在等你，快回家吧。” 　　小姑娘点点头，她仰头看着谈煜，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以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把花塞进了谈煜的手中，“哥哥送你！” 　　这次，谈煜倒是很坦率地弯了唇角，“谢谢。” 　　等到小孩儿跑远了，谈煜才站起身，看着手里这朵淡黄色的小花，说着，“这就是他们看中的‘利’。之前茶桌上的几位都是江镇出身的企业家，他们见过了很多风浪，只觉得这里的干净最是难得。所以，如果你刚刚答应了这件事，那才不好办。” 　　微风徐徐，吹得谈煜手中的小花摇摇摆摆，活泼可爱。 　　姜暖在一旁听着，视线扫过谈煜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 　　她忽然觉得，这男人好漂亮。 　　她下意识地问了句，“谈老师，你看着不像个正经教书的老师。” 　　谈煜捏着花的手收了些，转头，“那我像干什么的？” 　　姜暖脱口而出，“青楼最有格调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 　　饭桌上，几位老板点了一桌子好菜，谈煜坐了主位，脸色如冰霜，间隔着夹点菜。 　　碗筷旁还放了一枝掉了片叶子的小黄花。 　　坐在姜暖旁边的赵姐用胳膊戳了下姜暖，“刚才我就想问了，你在后面跟他说什么了？这位谈先生看着不是很高兴啊……” 　　姜暖咬着块牛肉，嚼了几口，趁着没人注意，用手遮住嘴，在赵姐耳朵边重复了一句，惹得赵姐瞪圆了眼睛，顺带比了个大拇指。 　　姜暖：“你也觉得我用词妥帖吧。” 　　赵姐假笑两声，看了一圈周边的人，迅速摸出手机开始打字。 　　没一会儿，姜暖的手机响了声，是赵姐发的消息。 　　“刚刚我听几位老总聊天，说这位谈先生是嘉阳传媒老总亲自聘请的顾问，据说是要收购一家传媒企业，备选项目里就是我们石瑰和那家专做网文的青藤！” 　　“向来收购都要裁员的，你可上点心，把握好跟他们套近乎的机会！” 　　“不过，你叫他老师是怎么回事？你们还有这师生关系呢？” 　　姜暖扫完，筷子啪嗒一声砸在了碗上。 　　她确定赵姐写的是“石瑰”和“青藤”，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甚至忘了解释这莫名其妙的师生关系。 　　她的小说签约就签在了青藤啊！！！ 　　此刻，她姜暖是石瑰的小职员；未来，她就要回归青藤社作她的码字工。 　　但是不管哪种，都避免不了跟谈煜面对面啊！！！ 　　大约一个小时前，她当着谈煜的面说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说他是青楼头牌，还有什么卖艺不卖身之类的。 　　不会被记仇吧？ 　　不会被开除吧！ 　　姜暖无力地靠在椅子边上，又扛不住赵姐八卦的眼神，只好回了句采访的时候认识的。 　　正在她思考自己未来埋在哪里比较合适的时候，旁边几位老总非常适时地提起了关于嘉阳的收购计划，很显然就是说给她们两位听的。 　　“这二位都是优秀员工，到时候谈先生可以好好照拂啊。” 　　谈煜用纸巾擦了下嘴角，先看了眼赵姐，又看着姜暖，缓缓说道：“是得好好照拂。” 　　姜暖：“……” 　　这眼神让她萌生出还得选个结实点的骨灰盒的想法。 　　一顿饭完毕，几位老总喝了点酒，被秘书用车送走，唯有谈煜没喝酒，也没上车。 　　姜暖正想着修罗场结束，虽然还想套近乎，可此时并不合适。 　　她准备开溜的时候，赵姐突然拦住了她，“你刚刚把人得罪了还不赶紧找补回来！我可是早就听到社里有风声了，既然是真的，你可别连累我一起被开除！” 　　说完，她一脚把姜暖踹到了谈煜旁边，“谈先生，我还得去拍几张夜景，就先走了。能不能麻烦您送姜暖回招待所啊？” 　　姜暖：“！！！” 　　她觉得谈煜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安慰自己不要紧。 　　谈煜看了眼抖得跟筛子似的姜暖，唇边染了丝笑意，无意识地理了理袖口，“好。” 　　“我负责，把她安全送回去。” 　　姜暖：“？！” 第8章 撩佛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暖的错觉，谈煜似乎着重提了“安全”二字。 　　姜暖抖得更厉害了。 　　回去的路上，她难得没有热络地套近乎，而是飞速思考对策。 　　她清了清嗓子，凑上前去，“谈老师，我今天在高铁上整理论文来着，觉得颇有心得，这都是您教导有方啊！” 　　谈煜走在路灯下应了一声。 　　冷淡、干脆，完全没有继续交流的想法。 　　姜暖恨不得捶自己一拳，这不是在变相说刚刚的坏话也是谈煜教的吗！ 　　她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要不就认真道个歉，把这笔账勾了。 　　不然这未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正当她做好准备磕头谢罪的时候，谈煜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余光略过姜暖，还是接起，对面传出爽朗的声音—— 　　“二哥，您那图书馆的活儿忙得怎么样了？” 　　“在谈。” 　　付尘淼啧啧两声，“虽说这个项目要花点时间，但你要是有心，也不必每天盯着。最近我的手机都要被阿姨打爆了，你好歹回一个吧。” 　　谈煜听完，压下眼，“我在山里，信号不好。” 　　“信号不好你能接我电话？谈二，你这扯谎的本事怎么不见长啊！” 　　“还是你没死心，打算继续去找？这镇子上的人家你都快翻遍了吧，哪有符合条件的人啊！你这个做生意的能不能清醒一点！” 　　虽说没开免提，但是周围太静了，姜暖即便离得远也能听到一星半点。 　　前面，男人逆光而立，垂在身边的手虚握半拳，指骨却因为绷得太紧而淬出一点声响。 　　姜暖看不到谈煜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比起那个玩笑的情绪，此刻的谈煜似乎隐隐压抑着什么。 　　电话戛然而止，嘟嘟的挂断声回荡在夜色中。 　　谈煜沉默片刻，把手机塞进兜里，没回头，说了句，“走吧。” 　　姜暖立刻小跑着跟上。 　　夜色薄凉，晚间的风似乎更冷了。 　　姜暖看着谈煜走在前面，周边的气压明显低了很多，于是加快步子跟他保持齐平，说着，“谈老师，您在这儿待几天啊？我对旁边的杜城还挺熟的，要不我带您去逛逛散散心？” 　　“到了。”谈煜适时地掐断了姜暖要继续说的话，“上楼吧。” 　　看着谈煜要走，姜暖咬咬牙，还是出来叫住了他，“谈老师，如果我说的话冒犯到了你，我跟你道歉。夜路难走，你回去的时候小心脚下。” 　　谈煜闻声，不由顿住步子。 　　他转头，看到招待所吊着的灯下，姜暖正站在门口，大声地跟他道着歉，还嘱咐他小心。 　　夜色苍茫，无月无星，偏偏这里的小束灯光耀眼夺目。 　　谈煜垂眼，摩挲着手指，任由两三阵风略过身旁。 　　前路漆黑，小桥流水都在安睡。 　　他闭眼呼出口气，又从暗处踏出步子折返回去。 　　姜暖以为他忘了东西，打算问忘了什么时，只见谈煜越过老旧的门槛，径直去了前台。 　　他拿出身份证，“一个标间。” 　　姜暖看着谈煜的操作，发出了心底的疑惑，“谈老师……你要住这儿？” 　　谈煜付了钱，收起证件，“夜路不好开车，我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姜暖黯淡的双目顿时焕发光彩。 　　这就是因祸得福吗？ 　　这就是真诚必杀吗！ 　　她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立刻狗腿地去了电梯前，“谈老师，请进！” 　　谈煜迈的步子顿了下，看着被打开的电梯，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数字开始跃动。 　　姜暖甚至掐了自己两把，确定这不是梦，开始贪心地希望两人的房间离得近一点。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她摸出手机，噼里啪啦开始给舒枫编辑消息。 　　正在她搜索辞藻描绘这次相遇时，突然，电梯震了下，数字卡在“3”上，箭头半天没有动，就连电梯里的灯也开始闪烁，逐渐变暗。 　　姜暖紧紧握着手机，不自觉地贴近了谈煜，“谈老师……我们运气这么好吗？不会是电梯停电了吧？” 　　她看谈煜没什么表情，只伸手按了警铃，滋滋两声后，里面传出声音，“请问出什么事了？” 　　谈煜凑近，单手撑住门边，低声道：“电梯停电了，请尽快修复。” 　　“好，我们马上到，大概十五分钟。” 　　音响内的电流声消退，狭小静谧的环境显得愈发沉寂。 　　姜暖看着手机的显示屏，估摸着十五分钟应该不会太久，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眼见着身边的谈煜倚在电梯侧壁，她不由地靠在了同一边，搓着手臂，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起了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 　　谈煜是在找人吗？ 　　好奇心就是如此，一旦萌芽，势不可挡。 　　姜暖打算采取迂回策略，适当地、默不作声地，往谈煜那边靠近了点，问道：“谈老师，这里面就我们两个人，反正闲来无事，我们讨论讨论学术问题呗？” 　　谈煜靠在电梯的一侧闭目，声音如冷冽冰山，“什么问题？” 　　姜暖组织了下语言，清了清嗓子道：“投资讲究回报，那三位老板是为了建设家乡才投资江镇的，那您也是江镇人吗？或者嘉阳的老板是江镇人？” 　　她偏头，看着谈煜的眉心越拧越紧，周围又静了片刻。 　　良久，他说道：“我们都不是江镇人。” 　　“那是为什么啊？” 　　旁边忽然没有了下文。 　　姜暖等了许久，终于回过神觉得不对。 　　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谈煜的侧脸绷得越发紧，即便是在暗色中，她也看清了谈煜额前冒出的一层细密的汗珠。 　　密闭的空间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谈煜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持续两分钟后，他靠着墙壁，屈膝滑坐到地上。 　　他双目紧闭，仰着头，宽厚的手掌捂在心脏上方，任凭细碎的黑发落在眼睑，周遭只有牙齿咬合的声音交杂着呼吸声。 　　姜暖头次碰到这种情况，想起从进电梯时的片刻犹豫到刚才的不对劲的声音，她懊悔不已，立刻蹲跪在谈煜旁边，试着跟他说话，“谈老师，你还好吗？” 　　谈煜点了下头，唇瓣却越来越干。 　　电梯门封闭了唯一的出口，内部的空气都在变得稀薄。微光不敌黑暗，被侵蚀的光线越缩越小，压抑又憋闷。 　　姜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试着拨通120急救电话，可没有任何信号。 　　无奈，她只能爬到电梯旁边疯狂按铃，对面有声音的第一秒，她就扒着音响喊道：“救命！救命！我的朋友现在情况很不好！请你们打120！” 　　对面的人一听，声音明显紧张了，“正在抢修，还得几分钟。我们马上打120，坚持住！” 　　还有几分钟…… 　　姜暖转头，看着身后的谈煜面色苍白，心拧成了一团。 　　她转身坐在谈煜旁边，用背包里的纸巾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试着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谈老师，谈煜，你别睡着了，很快就可以出去了，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谈煜吃力地睁开眼，隐约看到身边的姜暖手足无措、眼眶含泪的样子，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抓住。 　　他缓了两口气，忍着疼痛抬起捂住心脏的手，放在了姜暖的头顶，把人拉近了些。 　　接着，又哑着嗓子，尽了他最大的力气轻声道—— 　　“姜暖，别怕。” 　　…… 　　小小的空间里，所有的冰冷、黑暗，都因为这四个字尽数驱散。 　　姜暖拼命忍住眼泪，也不管有没有信号，拼命拨打着120，哪怕次次都是无法接通，可她依旧没停。 　　“谈煜，马上就会有人来了，你坚持住。” 　　不知打了多少个未接电话，突然，紧闭的电梯动了下，原本昏暗的灯光骤然亮起，随之而来的是机器运行的声音。 　　红色的数字重新跃动，从“3”跳到了“4”。沉重的电梯门打开，外面的人声如潮水般涌入。 　　“门开了！有人晕倒了！” 　　“快！医生！” 　　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波接着一波，姜暖被人扶起，看着谈煜周围来了医生检查，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不肯被安排去休息，坚持要守着谈煜，于是跟着赶来的急救车一起，去了镇上的医院。 　　洁白明亮的房间内，谈煜正在输液，姜暖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跟赵姐通电话，一边解释情况，一边还时不时地看着病房内部。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赵姐，我今晚就不回招待所了，明天我们在镇门口碰头。” 　　挂了电话，姜暖正要进去，一串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是下午见到的那位名为褚淮的秘书，还有一名她不认识的男人。 　　褚淮看到姜暖，颔首致礼，“姜女士，今天多谢了。这位是谈先生的朋友，特意赶来看望谈先生的。” 　　身后的男人点头，“你好，我是殷承越，谈煜的朋友。” 　　姜暖也跟着点头回了下礼。 　　来人身着一件黑色长袖，深棕色的头发衬得皮肤白皙，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接着，她的余光扫到了殷承越手边提着的药箱上。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姜暖的视线聚焦处，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是个医生，正好在这附近出诊，听说谈煜出了事就赶过来了。对了，他人在哪儿呢？” 　　被戳中心事的姜暖一愣，转身让出一条路，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 　　谈煜输液后正在睡着，姜暖缓步走到旁边，看着恢复正常的唇色，悬着的心又沉下了些。 　　殷承越拿出听诊器，给谈煜做了简单的检查。 　　几分钟后，他轻挑眉，对着姜暖说道：“谈煜出事的时候，只有你在旁边？” 　　姜暖点头。 　　“他当时是直接昏迷了，还是保持着清醒？” 　　“他看着很痛苦，但是没有昏睡，而且中途还安慰我说，让我别怕。” 　　殷承越听完，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还挺开心。 　　他摩挲着下巴，认真打量了姜暖一番，饶有所思，转头跟褚淮说，“我给谈煜配的新药在车里，你帮我去取一下，在副驾驶的抽屉里。” 　　褚淮会意，顺手带了房门。 　　宽敞安静的房间里，殷承越拉开一把椅子，敲着二郎腿，“姜小姐，请坐。反正闲来无事，咱们聊聊？” 　　姜暖看殷承越大有一副要彻夜畅谈的趋势，怕影响了谈煜，“要不我们出去谈？谈老师还在休息。” 　　“老师？哦，我想起来了，他现在在Q大。” 　　殷承越双手环在身前，不经意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没事儿，听听我们俗人说话，有利于让这位升仙的病人快速苏醒。” 　　姜暖：“……” 　　她看着眼前这位自称医生的人颇有点纨绔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只能拉开椅子坐下，“那您说吧。” 　　殷承越轻咳了两声，“那我就单刀直入了。” 　　他凑上前，挑眉，直言道—— 　　“谈煜是不是看上你了？” 第9章 撩佛 　　病房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姜暖被呛了两口，好不容易压住喉咙里那口气，“殷医生，您误会了。从始至终，只有我在倒贴。” 　　殷承越眼中的八卦之火燃得更浓了。 　　他扫了眼床上正在昏睡的男人，“你看上谈煜，说明你有眼光啊！他这人，洁身自好，清清白白，是我们哥几个里最纯的了。不过，还是有点美中不足的。” 　　殷承越扬了下眉，“他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你今天看到的，只他经过了多年治疗后比较好的样子。” 　　姜暖听着，心头咯噔一沉。 　　她回想起谈煜在电梯里饱受折磨的样子，着急问道：“他以前出了什么事吗？” 　　殷承越摆摆手，“我是医生，必须对病人的病情保密。你要是有耐心，不如等他自己告诉你。” 　　“不过，看在你今天救了他一命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 　　他微笑着，一字一句说：“小心最后情难自拔，浑身受伤。” 　　姜暖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收紧，脑子里全是谈煜硬撑着跟她说的那句“别怕”。 　　殷承越说完，收了那副令人背后发凉的神色，起身去了门边，“姜小姐，更深露重，等会儿我让褚淮送你回招待所。” 　　先前去拿药的褚淮已经回来，正在门边。 　　姜暖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二位，我今晚想在这里陪着，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殷承越有些意外，“你不害怕他旧病复发？” 　　姜暖摇头，“我只知道，今晚电梯出事时他保护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要还这个人情。” 　　冷白的灯光落在女孩儿的身上，照得她周身明晃晃的。 　　褚淮正要拒绝，殷承越却拦住了他，“好，随你。” 　　说完，他把褚淮手里的药放在桌子边，“等他醒了，记得让他吃一颗。我们两个就先回去睡觉了。” 　　话毕，也不管褚淮如何诧异，殷承越说着就把人领走了。 　　病房的门晃了两下，最后咔哒一声合上。 　　外面，褚淮试图挣扎，“殷医生，您把谈总丢给陌生的女人，真的没事吗？” 　　殷承越的胳膊搭在褚淮脖子上，用手敲了下他的脑门儿，“他这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况且，我治疗他这么多年，哪次不是扛不住浑身是汗昏睡过去，唯独这次醒着。” 　　“那又怎么样？” 　　“你们家谈少爷说不定就是要靠动心治病，你可别打岔，否则我饶不了你。” 　　殷承越手上用着劲儿，余光扫过身后的病房，提唇一笑。 　　至于有没有缘分，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彼时，房间里只剩下姜暖和谈煜两人。 　　病房的窗户灌入了冷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姜暖起身，把窗户关好，又把灯光调暗，犹豫再三，还是靠近了谈煜的病床。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长时间地看着谈煜。 　　男人的面色冷白，眉心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姜暖用手撑着，脑子里开始滚动播放他们的种种。 　　起初，她确实是见色起意，被他吸引。 　　但是经此一事，她总觉得谈煜的身后似乎藏了很多东西，把他掩在了迷雾里。 　　倒不是说她多么慈悲，只是她从心里觉得谈煜是个好人，不该受此磨难。 　　既然如此，她也想离他更近一些。 　　即便无果，也没有后悔，不会和她以前一样。 　　姜暖把这点事琢磨明白后，伸了个懒腰，觉得云开雾散，硬撑着点滴打完，请护士拆了针，又给他按了会儿手背，这才搬着椅子到角落里，靠着墙壁沉沉睡去。 　　而姜暖刚闭上眼没一会儿，谈煜便醒了。 　　他撑着坐起来，只觉得手背阵痛，下意识地扫了眼身边的窗户，呼吸才渐渐平稳。 　　他正欲掀开被子下床，忽然发觉角落里坐着个人。 　　橘黄的光下，姜暖的头歪着，垫在手背上，看着睡得不大舒服。 　　谈煜揉了揉头，慢慢回忆起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此时，放在床头的手机亮起，他点开看了眼，是殷承越发的消息。 　　“我估摸着你该醒了。我在病房外。” 　　谈煜扫完消息，慢慢走到门外，殷承越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见谈煜出来，他活动了下筋骨，站起身扭着腰，“总算醒了。褚淮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有热闹看了，结果你对人家没意思啊。” 　　“别胡说。” 　　“没胡说啊，你以前哪次做实验熬过去了？这次在电梯里竟然撑了这么久，我猜，是你的保护意识在作祟。要不是喜欢这个姑娘，你哪来这么伟大的精神动力。” 　　谈煜揉了揉太阳穴，“你最好没在姜暖面前多嘴。” 　　殷承越屈起手指挠挠耳朵，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嘱咐晚了。 　　两人聊完，谈煜顺手拎起了殷承越手边的外套，“等会儿我们在外面对付一下。” 　　“怎么，你不在病房里躺着休息？” 　　谈煜理外套的手顿了下，“她是女孩儿，名声要紧。” 　　殷承越啧了一大声，“谈煜，以前没见你这么细心？也是，人家守了你这么久，怎么着也得回报一下。” 　　“不过，你要不喜欢就别招惹。不然以你们家的性子，这姑娘可就危险了。” 　　谈煜的眼神微动，没跟他争这种无谓的问题，只是推开门，缓步走到姜暖身边，小心翼翼地把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他蹲在她身边，注视良久，女孩儿着急的样子仍然在他的脑海里。 　　片刻，谈煜低声而诚挚地说了句—— 　　“多谢。” 　　翌日清晨，姜暖从椅背上睡醒时，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块是自己的。 　　她回拢思绪，第一件事就是看躺在病床上的谈煜。 　　可是病床上被子整齐，没有人待过的样子。 　　不会是半夜出事被推走了吧！ 　　姜暖急得起身，忽然觉得腿上一凉，这才发现地上掉了一件男士外套。 　　她思索再三都觉得是谈煜给的，毕竟其他人也跟她不熟。 　　但是人去哪儿了？ 　　这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姜暖捡起外套挂在臂弯，接了电话。 　　“姜暖，你醒了没？醒了的话咱们去找村干部做个采访，然后准备回程吧。” 　　姜暖听出赵姐的语气有点急，问了句，“怎么了，这么着急回去？” 　　“刚刚我们小组内发消息，说是高层有意和其他公司谈合并的事，说不定要裁员！咱们搞完这次采访就快点回去，不然被人涮了都不知道！” 　　姜暖听着赵姐语气急躁，只好应下，等到腿恢复了点知觉，才慢慢往外走。 　　一推开门，外头，谈煜正靠在门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转头看过来。 　　“醒了？” 　　姜暖点头，看着谈煜气色不错，心想应该是没事了。 　　她想起昨天殷承越嘱咐的事，折身回去拿起放在桌上的药，放在谈煜手里，“昨天有位殷医生说这药要吃一颗。为防万一，你还是打电话确定下药量。” 　　谈煜看着那个白色的小瓶子，并没有接，而是反问道：“你不问问这是做什么的吗？” 　　姜暖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把药递给谈煜，又拿起手里的外套，“这件衣服是谈老师的吧？我没注意，起身的时候弄到地上了。你要是不急着用，我洗完了再还给你。” 　　“不用这么在意。”谈煜把外套拿走放在臂弯，顺手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姜暖，“吃点早餐，你同事应该在等你了。” 　　姜暖接过，摸着热乎乎、沉甸甸的纸袋，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谢谢谈老师！我等会儿带回去吃！”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心想着这早餐是不是可以供起来作为他们关系进步的里程碑啊！ 　　不料，谈煜像是看破了姜暖的小心思，“我看着你吃完。”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相信你。 　　读懂眼神的姜暖：“……” 第10章 撩佛 　　无奈，姜暖只好叼着包子一口口吃掉，连豆浆都没剩。 　　吃过早点后，谈煜送姜暖到距离镇门口最近的街道，并未走近。 　　临告别时，他叫住姜暖，“护士说是你替我盯了点滴，我又欠了你一次人情。” 　　言下之意，你可以讨要报酬。 　　姜暖有些愣，随即笑得跟向日葵一样灿烂，“只要不重写论文就是谈老师大发慈悲了！” 　　要是在学生嘴里说出这句话，谈煜一定会把这篇论文打回去。 　　而今天，他难得弯了唇。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万物安静。 　　姜暖在这份暖热的氛围里，第一次认真记住了谈煜对她笑的样子。 　　另一头的赵姐看到了姜暖，在街道口叫她的名字，在小镇两边的屋子间不断回响。 　　姜暖抿着唇，捏紧衣服的角，也认真地说了句，“谈老师，我会努力的。” 　　努力让你记住我，努力让我在你心里留下一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印记。 　　心中默念完这句话，姜暖就跑走了。 　　平底鞋面踏在青石板上，闷闷的声响逐渐飘远。 　　谈煜看到姜暖跟同事碰了面才收回视线，折返回医院的路上，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尘淼，下个星期在石瑰谈的收购计划，我亲自过去。” 　　躺在公司办公室的行军床的付尘淼加班到半夜，这会儿还没彻底清醒，迷迷糊糊问了句，“你不是不管这个事了吗……” 　　谈煜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扎了针却没有肿胀疼痛的手背。 　　“有点人情得还。” 　　姜暖跟赵姐碰头后，赵姐着急忙慌带着人去做了采访，虽说有些仓促，但还是按时完成了。 　　回程的路似乎不如去程那么轻松，赵姐满脸严肃，时刻关注着群里的动向和最新消息。 　　姜暖宽慰她安安心，谁知赵姐脾气上来了，回了句，“你姐姐可是厉害人物，她能不保你？” 　　这话的刺味有点重，姜暖心头被戳了下，不过很快复原。 　　反正她也不打算在石瑰干了，如果这次真的要裁员，她倒是要感谢高层领导体恤民情了。 　　赵姐似乎也意识到这话说重了，有些尴尬地笑了下，继续埋头盯手机。 　　气氛一下冷住，姜暖知道赵姐是一时最快，也不想跟她争辩，只打开电脑，一边整理录音笔，一边构思稿子。 　　这时候，她的微信跳了个消息出来，是编辑周悦。 　　【周悦：版权谈下来了，和你预期的差不多，合同已经发你邮箱里了，没问题的话我就让法务部走程序了。另外，对方还想签下你的下本新书，问你有没有意愿。】 　　姜暖看到“版权”两个字，眼睛一亮，迅速打开邮箱，认真数了下零的个数。 　　很好，她很满意。 　　这次回去能跟姜乐云叫板了。 　　至于下本新书…… 　　姜暖想起早上谈煜那个笑，心脏剧烈跳动，而跳动的同时仿佛被羽毛撩拨，又痒又难受。 　　又像是去寺庙里求佛，可佛祖不理你，突然有一天，他化身成凡人走到了你的身边。 　　姜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郑重地在对话框里打下几个字—— 　　“签书以后再说，我决定要开文了。” 　　对面几乎是立刻发了一个“普天同庆”的表情包过来。 　　周悦：“ok！凭借我多年的磨刀石经验，必定给你谈个稳妥的价格。” 　　双方热火朝天地规划了一番，姜暖觉得有点上头，顺手拿起矿泉水喝了口水。 　　间隙时分，姜乐云的电话跟闻着味儿似的打进来了。 　　姜暖看着跃动的接听键，按黑了屏幕，跟赵姐说了句自己去下卫生间。 　　后者忙着关注消息，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高铁车厢交界处，姜暖重新按亮屏幕，接起电话，熟练地带起耳机，把音量调小。 　　果不其然，对面一发现电话接起就是一顿看狂轰滥炸—— 　　“姜暖，你是不是打算给喻冰卖命到死啊！你知不知道，她都快被解聘了！” 　　纵使看不到姜乐云此刻的表情，姜暖也猜到，对方八成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洋洋得意。 　　“她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高层早就受不了了。实话告诉你，喻冰肯定要离职的！你要是聪明，就赶紧回来跟我低头认错，姐妹一场，我会考虑保你的。” 　　姜暖挠了挠耳朵，活动了下还有些酸疼的脖子，“没想到啊表姐，您真是手眼通天，实力与美貌并存。” 　　“不过……”姜暖顿了下，“我觉得吧，这高层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解聘喻组长。如果他们真的目不识珠，让组长走人，那这种杂志社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好，那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顾忌你了。到时候你别到我办公室哭！” 　　姜暖早就对姜乐云吹牛皮上天的本事见怪不怪，“姜组长，我就是个小兵，留去都无所谓。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还得被七大姑八大姨戳脊梁骨。” 　　说完，她也懒得跟姜乐云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正当姜暖转身准备回去，她看到赵姐正端着杯子站在她身后，脸上有吃惊，更多的是动容。 　　“小姜……你，你真的跟你表姐决裂了？这可是难得的好工作啊！” 　　姜暖估摸着赵姐都听到了，于是不在乎地耸耸肩，“赵姐，你放心，别的我干不了，但有一件事我是信手拈来。” 　　“什么？” 　　“啃老。毕竟我是我母亲身上的一块肉。” 　　赵姐：“……” 　　她给姜暖比了个大拇指，两人相视一笑，先前那点不愉快一下子散了。 　　回到帝都后，姜暖就扎进了工作堆里。 　　纵使她一心扑在稿子上，不过有些消息就跟送上门似的。 　　定题的事情在她回程的那天就定了，姜乐云又没比过喻冰，据说在组内大闹了一场。 　　这都是小事，现在杂志社里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去向。 　　听说，石瑰杂志社被两家大企业看中，一家是嘉阳，一家是腾速，现在正在就价格谈判。 　　姜暖就当听闲话，掐着算着自己什么时候交稿子，看看自己的银行卡，每天过一下辞职信，乐得自在。 　　等“温柔乡”的稿件确定好后，姜暖把纸质版交去了喻冰的办公室，顺道把辞职信放在了她的桌上。 　　“组长，麻烦您签个字吧。” 　　喻冰只扫了一眼，便把这封辞职信推了回去，“我给你放半天假，你回去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虽说姜暖并没有改主意的打算，但是喻组长向来是说一不二，她只好拎着辞职信先回了自己的工位。 　　算算日子，这两天也该交论文了。 　　正好有假，姜暖把论文打印出来，装进小帆布袋里，去楼口等电梯。 　　她拿出手机，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给谈煜发消息，“谈老师好，我的论文已经写完了，现在交到您的办公室去。” 　　电梯到时，里面有出来的女同事，两个人双眼放光，跟去了场演唱会似的。 　　“我们杂志社要是有这种帅哥，我愿意每天加班到十点！”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利于职场生存，你还是现实点，想想是不是来谈收购的吧。” 　　刚刚还在花痴的女生顿时冷静下来，“不会是来调查的吧？” 　　姜暖听到“调查”两个字，多天跟论文斗争的脑子立刻蹦出了一个词——“尽职调查”。 　　而下一个词，就是“谈煜”。 　　…… 　　魔障了吧。 　　姜暖顿在原地呆了片刻，等回神时发现电梯已经往下走了。 　　她看了眼旁边正在往上升的电梯，认命地往旁边平移了两步。 　　数字越来越近，姜暖准备叫车了。 　　“姜暖？我就知道是你！” 　　身后，一道熟悉的女嗲音传来，姜暖甚至不想回头，抱怨电梯来得好慢。 　　姜乐云接完水从前台旁绕出来，看到姜暖，气不打一处来。 　　碍着旁边来往的人群，她耐着脾气，“正好，我有事找你，来下我办公室。” 　　姜暖懒得理她，当做没听见，继续叫车。 　　姜乐云发现姜暖这不正经的态度，故意压低了声音，“我最近可是跟大伯发了消息的，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这句话像个火苗，把姜暖最后一点忍耐点爆了。 　　她捏着包带，转身抬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姐妹闲聊叙旧。大伯问你的近况，我说你在岗位上还算干得不错，小有成绩，不过我跟你传授经验的时候你不太想听，可能是觉得没什么用吧。” 　　姜暖听完，吸了几口气，“我说什么味儿这么重，原来是绿茶味儿啊。” 　　姜乐云的笑容一下凝滞，“你说谁茶呢？” 　　姜暖双手一摊，“反正我不爱喝茶。” 　　“你！” 　　“再说了，”姜暖乘胜追击，“有实力的人就该堂堂正正去竞争，而不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除了你大伯、你爸妈，你看看谁会信你的茶言茶语。” 　　“姜暖，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离职！” 　　身后，电梯叮的响了一声。 　　“谈先生，这边就是我们的杂志社了，您请进。” 　　姜暖听到“谈先生”三个词，下意识地回了头。 　　…… 　　多日未见，谈煜先前在江镇的苍白脸色已然复原，虽说仍是冷冷的神色，可看着精神多了。 　　手腕上，那串许久未见的佛珠又垂在了他的手腕上，流苏柔软，色调跟他今天穿的衣服很般配。 　　此时，他的身边也不像江镇那样清净，而是围了好几个人，还都是杂志社有头有脸的人物。 　　姜暖预备打招呼的手慢慢放到了脖子上，抓了两下，又自然地垂了回去。 　　她乖乖地鞠躬，“主编好，副主编好。” 　　而一旁的姜乐云看到主编，神色一下就换了，声音也换回了之前的嗲声，“主编好，副主编好。我跟姜暖在讨论杂志社的事，一下子忘了时间，影响各位领导了。我们马上走。” 　　她试图拉着姜暖往里走，可是后者纹丝不动。 　　姜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要去交论文。” 　　姜乐云冷笑，“你都大学毕业了交什么论文？难不成还有老师会收你？” 　　“你拦着我就是在耽误我老师的时间。” 　　身边，未曾出声的谈煜拨弄了下手中的佛珠，轻笑了下。 　　“原来决定贵公司人员去留的是这样的人物。” 　　他抬眼，看着满头冷汗的主编，“谈某今日长见识了。” 　　姜乐云在这儿混迹多年，最会察言观色，她立刻走到主编身旁，“鲁主编，我刚刚是情急了，谁让姜暖为了不干活儿扯谎，说要去交论文的。要她真的有老师，那现在打电话证明啊！不然她就是故意旷工！” 　　姜暖瞪圆了眼，心里骂了她一万句不要脸。 　　而身边的谈煜把珠串戴回手上，淡淡地说了句—— 　　“打吧。” 第11章 撩佛 　　“打吧。” 　　谈煜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就像问了一句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姜暖的大脑因为却这句话即刻宕机。 　　打……打什么打！ 　　谈煜这次来肯定是实地考察石瑰的，如果被杂志社的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保不准主编就要通过她去跟谈煜周旋。 　　虽然姜暖知道自己在谈煜这里最多算个见过几次面的登徒子，但是她依然不想给他惹麻烦。 　　小小的走廊里，决定杂志社命运的大人物们都在盯着姜暖，准确地说是她手里的手机。 　　姜暖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论文，“我上次在Q大采访，觉得经济学有意思才写了论文，想请认识的老师指点。恰巧他今天有事，不方便接电话。” 　　这话在外人听来确实很像借口。 　　她下意识看向那边的谈煜，后者脸色平静，低目拨弄了几下手机屏幕，似乎并未在意她说的什么。 　　而一旁的姜乐云不依不饶，“你认自己撒谎有这么难吗？没看到这么多领导人物围着你转圈吗！你也好意思！” 　　姜乐云的话点醒了一旁的主编。 　　四十出头的男人因为杂志社的发展已经贡献了一块头发，即便这样，杂志社也在不可抗拒地走下坡路。 　　现在难得有企业抛出橄榄枝共同发展，要是因为某个员工的插曲影响了合作，那他这辈子也算玩完了。 　　鲁主编瞪了姜暖一眼，清了清嗓子，“谈先生，让您见笑了。咱们这边走。” 　　就在姜暖决定吞下这个哑巴亏恭送大佬们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姜暖摸出颤抖的手机，当她看到来电人的时候，心跳都要停了。 　　来电人——“谈美人”。 　　毫不知情自己微信备注名字的大佛还在对面，他捏着手机，眼神里只有一个字—— 　　“接。” 　　姜暖被周围的视线围攻，咬着牙接起了微信电话，弱弱地说了句：“谈……谈老师好。” 　　对面，众星捧月的中心，谈煜的手机里，几乎是同时传出了姜暖那句说得结结巴巴的“谈老师好”。 　　周遭的空气更凉了。 　　谈煜把手机开了免提，“论文不合格就重写，听懂了吗？” 　　姜暖闭着眼点头，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闷声说了句，“听懂了。” 　　谈煜挂了电话，把手机给了身边的褚淮，对姜暖伸了手。 　　小姑娘立刻反应过来，双手把打印好的论文奉上。 　　谈煜扫了一眼，把手机和论文交到了身边的秘书褚淮手里，秘书则把东西稳妥地放置在了提包内，并友好地提醒身边还在梦游的主编，“鲁主编，可以走了。” 　　还是副主编反应及时，拉了主编一把，这下堆在门口的人才进到杂志社里面。 　　玻璃自动门关上前，姜暖看到主编狠狠剜了姜乐云一眼，而后者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跟上去试图解释。 　　玻璃门后，副主编落在队伍后面，推开了姜乐云的手，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把人拉到了其他房间。 　　姜暖不由砸吧了下嘴。 　　不得不说，有人撑腰的滋味真好啊。 　　她低头看着那个微信电话，郑重地给谈煜发了句谢谢。 　　姜暖握紧了手机，想起自己于盛夏时节的佛寺和谈煜相见，男人清冷的面容仍在脑海，可远不可亵玩。 　　于是，她心里定了主意，郑重地打下了文名——《撩佛》。 　　等到晨光破晓，她一定能把谈煜这尊美人佛捞回自己的窝！ 　　房间内，姜乐云的脸色非常差，她看着手机里副主编发来的消息，望着“可能需要主动请辞”几个字，如置冰窖。 　　都是姜暖！ 　　都是姜暖！ 　　姜乐云想起刚刚那位众星捧月的男人居然主动在维护姜暖，心里的委屈、不满、嫉妒、抱怨统统涌上。 　　她眼眶含泪，咬着唇，点开了通讯录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嘟嘟两声后被接起，对面一道沉稳的男声传出，“云云？” 　　他顿了下，又问：“是不是哭了？” 　　“我没事，没哭……大伯，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还是要告诉您。” 　　“我刚刚在杂志社看到一个来参观的男人跟姜暖走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她新交的朋友。我本来想提醒她注意一下，但是又不敢管她，只好跟您说了。” 　　正在部队的姜慕山听到“男人”两个字，停下写字的笔，抓了个重点，“新交的朋友？” 　　“嗯，看着关系挺好的。” 　　他沉思片刻，回了句，“好，我知道了。” 　　姜慕山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眼摆在桌面的那张全家福。 　　精致的相框边因为长时间向阳摆放有些发黄，但玻璃板面上没有一点尘土。 　　照片里的女人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眉眼温柔，她搂着的小女孩儿约莫七八岁，笑得阳光灿烂，露着两颗漂亮的小虎牙。 　　姜慕山静静看了许久，冷峻的眉目间多了一分温柔。 　　片刻后，他翻看了摆在旁边的日历，接着拨了个电话出去—— 　　“胡政委，您好。我之前跟您提的探亲假批了吗？” 　　“对，我打算明天回家一趟。” 　　当天交完论文后，姜暖觉得自己已经跟姜乐云闹成这样，再待下去也是没有意义。 　　她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了半天自己的银行账户，精打细算了半小时，认为这笔钱能够支撑她活上两年，于是认真地写了一份辞职申请。 　　刚落笔，她挂在电脑上的邮箱就响了。 　　姜暖随意点开，本以为是什么邀约邮件，结果上面是一串数字。 　　她总觉得很熟悉，点开看到标题上写着“论文修改意见”几个字，这才恍然察觉，那串熟悉的数字是谈煜的公用邮箱。 　　邮件里只有一句注意查收和一个文档，而文档内竟然有一整页文字。 　　姜暖扫了一眼，发现谈煜罗列了十六条问题，有几处还是很细小的标点和英文的使用。 　　月上枝头，皎洁的月色透过纱窗静静地落在窗台，周围寂静，唯有电脑运行的声音时时响起。 　　姜暖把辞职报告叠好，连同自己的工作牌一起放进了背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接着，又调出了自己的论文电子稿，对照着谈煜的意见，一条条地修改。 　　不知不觉，时光过去大半，等姜暖全部改完时，她有那么两刻觉得眼睛发酸。 　　不仅是因为看电脑时间有点久，还有谈煜对待她论文的态度。原本这只是一篇行外人写的文章，可谈煜竟然认真地看完并修改了。 　　姜暖的手搭在键盘上，望着整页修改意见出神。 　　上午，这个男人当众替她解围，看着就在谈大事，而几个小时后，她还收到了他这么精细的文档。 　　姜暖一时间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又酸又涨，却掺杂着点点的开心。 　　她猜测，谈煜对工作一直都很认真，所以才有这么详实的文档。但是能被人认真对待自己创作的东西，姜暖是打心底里开心。 　　过了会儿，她拿出手机给“谈美人”发消息，斟酌了半天才发出去。 　　连同文字一起的，还有一个鞠躬谢谢的表情包。 　　姜暖看着消息发送成功，忍不住坐着旋转椅转了个两个圈。 　　彼时，嘉阳公司大楼内。 　　现在已过了下班时间，唯有顶层的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谈煜刚看完石瑰的全部财务情况与调查文件，倦意涌上后背，直至后颈。 　　他摘下眼镜随手放在一旁，靠在柔软的皮椅里，拧眉捏了下鼻梁。 　　忽然，沉浸在暗色的办公室里，原本黑着屏幕的手机忽然亮了下，两声活泼的叮咚声打破了沉寂。 　　谈煜闭目，伸出手捞过手机，摁亮看了眼。 　　“谈老师好，我收到你的邮件啦！刚才已经认真做了笔记，会好好修改的！” 　　“另外，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我猜你会有麻烦，我会妥善解决的。” 　　两句话后面，是张会动的图片。 　　是只兔子，捧着颗爱心，笑得嘴角上扬，旁边还打了两个字“谢谢”。 　　付尘淼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叫表情包。 　　谈煜以前也指导过学生的论文，但是学生从不敢给他发和论文无关的东西，这也算头一次。 　　虽说写了很多意见，但是就姜暖一个非经济专业的学生而言，已经很不错了，看得出她文字功底扎实，且对事用心。 　　至于那句“妥善解决”，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 　　他点了下屏幕，准备回信时，门正好敲响了。 　　推门而入的是看着苍老了十岁的付尘淼。 　　“谈煜，谈老板！！！你有没有心啊！抓着我当公司挡箭牌！” 　　谈煜看了他一眼，手指迅速点了几下屏幕，然后摁灭了。 　　付尘淼把刚脱下来的西装丢在旁边的茶桌上，自己则跌入了温暖舒适的沙发中，闷声开始抱怨。 　　“你都不知道，石瑰那群人有多势力，简直就是狗腿上身！我投资合并的企业虽然没你多，但这是我见过的一群最没风骨的。” 　　“席上还有个女的，看着文文静静，居然主动过来贴我，说什么她叫姜乐云，希望能在以后跟我多多学习，可别了。” 　　谈煜听到“姜”这个字，下意识顿了下。 　　他想起今天上午在石瑰杂志社里，那位闹事的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谈煜微微阖眼，随意问了句，“她是以什么身份去吃饭的？” 　　付尘淼脑子转不过弯，愣了半刻才意识到问的是姜乐云，“哦，她说自己是什么二组组长，那位副主编也夸她会做事什么的。” 　　谈煜听完，用手指在桌面上扣了几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人对姜暖张牙舞爪的样子。 　　而后者孤身站在角落，还在找借口不把他扯进来。 　　谈煜觉得太阳穴更疼了。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付尘淼旁边，沉沉说着，“石瑰这单不做了。” 　　付尘淼应了一声。 　　安静片刻后，他猛地弹起来，“不做石瑰这单了？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出卖色相。” 　　转头，他多问了句，“石瑰有什么问题吗？” 　　谈煜双手环在身前，“你去应酬的时候，我收到消息，石瑰内部出了岔子才打算折价卖的。我们不是慈善家，不收拾烂摊子。” 　　付尘淼觉得有理，“那确实不能用。还好有青藤社备选。” 　　谈煜点头，“后天去青藤社。” 　　“你为什么明天不去？” 　　谈煜望着全景落地窗外的帝都夜色，想着姜暖那句“妥善解决”，淡淡地说道：“明天要参加学校研讨会。” 　　付尘淼啧啧两声，“你一个投行大佬委屈去当个外聘教授？你知不知道，你嘉阳老板的身份，一个案子赚的钱都够给Q大捐栋楼了！” 　　“怎么着，下凡体验人间疾苦吗？还是你小恩人的愿望？她的愿望里怎么会有研讨会这种东西！” 　　谈煜摘下腕上的佛珠，一颗颗地揉搓，似有所无地说了句—— 　　“这次不是。” 　　另一头，姜暖洗完澡准备睡觉，翻看了眼手机，吓得抖掉了包着头发的毛巾，瞬间披头散发。 　　通过发亮的缝隙，她看到屏幕上是谈美人的回信。 　　“不用。” 　　…… 　　姜暖纳闷，不用什么？不用谢他解围，还是不用她处理？ 　　她琢磨词义的同时，还看到后面跟了一条微信推送，是Q大的商学院研讨会邀请函。 　　这次的网络市场主题跟她的论文关系挺大。 　　当扫到最后时，姜暖看到最底下的发言人竟然是“谈煜”！ 　　是“谈煜”诶！！！ 　　她一把撩起头发，揉了下眼睛，确定没看错，激动地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床上打了个滚。 　　滚完了以后，姜暖忽然觉得不对劲。 　　谈煜把这个邀请函发给她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吗？可是链接底下什么都没发啊！ 　　姜暖还从没见过老鼠往猫嘴里送食的。 　　说好的我动敌不动呢？！ 　　姜暖看时间也比较晚了，不好问谈煜，只能向闺蜜求助。 　　她打了个语音电话给舒枫，把今天的事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后者估计是在图书馆，周围很安静。 　　而在姜暖讲完故事，提出问题的那一刻，舒枫的声音划破了天际—— 　　“我知道了！” 　　“谈老师今天不是帮你解围了吗，你又说要妥善处理。他肯定是想问问你要怎么办，又不想电话联系，所以啊，他想见你。换句话说，他这个链接的意思就是……” 　　舒枫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 　　“我在钓你！” 　　姜暖：“……？” 第12章 撩佛 　　姜暖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全都是舒枫说的那句“他在钓你”。 　　她翻来覆去，跟魔障了似的，最后无奈地爬起来，翻出了和谈煜的对话框，把今晚的对话又看了一遍，外加那份邀请函。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 　　谈煜这么敬业的人，也许就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去长长见识。 　　对，一定是这样。 　　姜暖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把手机塞到抽屉里，拉上薄被，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睡，就到了上午八点半。 　　姜暖沉沉醒来时，感觉到柜子里的手机在震动。 　　她凭借意志力摸出手机，眼睛睁开一条缝，按了接听后，把手机放在耳边，迷迷糊糊问：“妈妈，早上好啊……” 　　“暖暖，起床了没？” 　　“还没……” 　　“今天杂志社几点下班啊？” 　　姜暖神色清醒了些，缓缓睁眼，“我……不知道啊，有事吗？” 　　对面传出妈妈问菜价的声音，什么菌子三块五，牛肉二十之类的，似乎是在菜市场。 　　随后，妈妈的声音靠近了些，说：“今天爸爸要回来了，你晚上下了班早点过来，妈妈给你做肉圆子吃。” 　　…… 　　后半夜积累的困意在听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顿时消散殆尽。 　　姜暖从床上弹起来，静了片刻，随后开口，“妈妈，我想起我们组长说今天组内聚餐，可能回不去。你跟我爸先吃吧，我得了空再回去。” 　　“你刚刚怎么没想起来啊？借口。”姜暖妈妈太了解女儿了，她在摊子前挑选着新鲜的小白菜，“晚上七点，不许迟到。” 　　姜暖还没来得及反驳，对面的电话已经挂断，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太阳已然露出全脸，整间朝阳的屋子里落着新鲜的光辉。 　　崭新的一天，姜暖却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面的父亲突然回来，保准没好事。 　　姜暖抓了把头发，认命地爬起来。 　　杂志社的上班时间比较弹性，十点前到就行。姜暖从柜子里挑了件全新的深咖色长袖连衣裙，又选了件外套，认认真真化了妆。 　　镜子里，女孩儿把长发扎成了马尾，鼻梁小巧挺拔，豆沙色的口红衬得她脸色白皙，鹅蛋小脸显得温柔可亲。 　　以前是为了避开姜乐云的霉头，所以能随意就随意。 　　可今天不一样了，她要自由了！而且她姜暖要做研讨会里最靓的外行人！ 　　到了杂志社后，姜暖直奔喻冰办公室，礼貌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走到喻冰面前，认真地递上了自己写好的辞职信。 　　喻冰扫了一眼标题，抬眼看着今日格外不同的姜暖，会心一笑，“后路准备好了吗？” 　　姜暖点头，“准备好了。社里都知道我跟姜乐云的事，我也不想看人眼色过日子了。” 　　喻冰知道姜暖在这里的难处，也知道这姑娘藏锋愚钝，现在算是解脱了。 　　她把辞职信放进抽屉，给人事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又跟姜暖说，“现在社里有大事，你离职也是对的。” 　　喻冰起身绕出桌子，抱了抱这个姑娘，“我知道你是思虑周全的人，不会鲁莽行事。人生路途漫漫，走好你认为对的每一步就够了。以后还在帝都的话，记得常联系。” 　　姜暖听着组长的言语，眼眶酸了下，重重地点头，“谢谢喻冰姐。” 　　两人说完话后，姜暖从办公室出来，到工位收拾东西。 　　身边的同事看她的动作，加上昨天闹出的事，隐约也猜到了姜暖要离职，都走过来跟她道别。 　　以前，他们觉得姜暖是二组派来的卧底，所以都防着她，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姜暖的努力，也慢慢认可接纳了她。 　　姜暖被同事们送到电梯口，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决定，有存款、有后路、有能力，不会害怕失业。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底，姜暖捏住单肩包，仰起头走出了这个曾经让她成长也让她窒息的地方。 　　路上，她拿出手机，把早就构思好的书名和基本情节编辑了一下，发给了周悦。 　　审核通过后，姜暖就在微博上发了新书《撩佛》用以预热，顺道转载了《江城月下》要加印的消息。 　　刚一发出去，点赞蹭蹭就往上涨，留言很快破万，基本都是“欢迎太太回来！”和“我要抢特签！”。 　　姜暖看完，心里开始想要签多少份内页，又估算了下研讨会的时间，准备打车去Q大。 　　她低头往前走，看司机还有多久到。 　　忽然，她顿住脚步，发现乳白色的石砖路前拓下了道一人影。 　　“姜暖？真的是你！几天不见，变漂亮了！” 　　姜暖愣了下，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张扬的绿发以及一辆鲜红的跑车。 　　饱满的红绿色停在路边，惹得不少路人回头观看。 　　姜暖记得，这姑娘是谈煜的堂妹，叫许莹澜。 　　许莹澜嚼着泡泡糖，从车身旁站起，把手里拎的书递给她，“前阵子有事儿耽搁了，我今天是专门来还书的。” 　　姜暖看了眼，是自己的那本《江城月下》。 　　她很诧异，“这书不是给你了吗？” 　　许莹澜耸耸肩，嚼着口香糖，“是啊，但是我二哥说这本书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夺人所爱。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目标，比特签重要多了。” 　　姜暖想起自己之前让谈煜帮忙看论文的人情，觉得现在收书有点心虚，于是岔开话题，“你有什么新目标了啊？” 　　“一个是抢陆越太太的亲特签，一个是应聘她新书的插画师！” 　　许莹澜骄傲地仰起头，“到时候混熟了，想要什么特签没有！” 　　被读者当成奋斗目标是姜暖没想到的。 　　顿了顿，姜暖把书推还给她，“既然答应给你就是给你了。另外，你要是想应聘插画师，我可以问问朋友，看能不能帮到你。你晚点把简历或者你的马甲发给我吧。” 　　许莹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谢谢！” 　　这时候，姜暖叫的车打了电话，说自己还有几分钟就到。 　　姜暖跟许莹澜告别，“我还要去Q大，就先走了。” 　　“去Q大？你的采访还没结束吗？” 　　姜暖摇头，“我刚刚辞职了，准备去Q大观摩一场研讨会，是谈……谈老师主讲。” 　　许莹澜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眯住眼打量了下今天的姜暖，“你不是去参加研讨会，是去看我堂哥吧？” 　　她抓住姜暖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你是不是喜欢我堂哥！” 　　姜暖眨了两下眼，在许莹澜灼热的视线下吐了口气，“是啊，我看上他了，正在想办法让他也喜欢我。” 　　许莹澜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慎重地拍了拍姜暖的肩膀，“我喜欢你这个坦然的个性，比以前那些追我堂哥的女人好多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该回报你！” 　　“我堂哥知道你要去他主持的研讨会吗？” 　　姜暖想了想，“研讨会的邀请函是他发给我的，应该猜到了我会去吧。” 　　许莹澜的笑容逐渐加深。 　　万年铁树居然有开花的征兆！ 　　她立刻握住姜暖的手腕，“快把车取消，跟我走。” 　　姜暖：“？” 　　许莹澜看姜暖不信她，拧住眉，“他给你一个外行发请柬必然有鬼，不能让他捏这么死！跟我走，我带你找回主动权。” 　　“可是我朋友还在研讨会等我……” 　　“给她发个消息，说你跟朋友办点事。对了，我堂哥认识你朋友吗？她知不知道你想追我堂哥啊？” 　　姜暖咬着唇，默默点了下头。 　　“很好！”许莹澜打了个响指，“取消用车，等会儿你跟你朋友说，让她站在一个显眼的、我堂哥能看到的地方。如果他问，就说你本来就不打算去这个研讨会，是跟一个叫许什么澜的人去卡林斯顿了。” 　　姜暖瞪圆了眼，看着许莹澜如此有自信，她眨巴了下眼，然后迅速取消了车子，补偿了损失，又给舒枫打了电话。 　　原以为后者会诧异，谁知道舒枫一听，说了句，“哪位高人给你支的招？” 　　姜暖：“？” 　　除了姜暖以外的两人透过电话声彼此会意，许莹澜干脆让姜暖把手机给她，两人开始热聊。 　　几分钟后，许莹澜把手机给了姜暖，“妥了。你朋友比你上道，等会儿就看好戏吧！” 　　姜暖：“？？” 　　她这是……被安排了？ 　　当日下午，日落西斜，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研讨会终于结束。 　　谈煜说完会议结束时，整个研讨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一下台，好几位教授都围过来，打听到他目前是外聘身份，都在问他有无意愿去本校任职，隐晦表达着待遇等很现实的问题。 　　谈煜只笑笑，礼貌推拒，倒是在人群缝隙里扫了眼全场。 　　人来人往，就是没见到那个眼熟的人。 　　他捏着会议提纲往外走，忽然顿住步子，看到那次跟姜暖同去听课的女生。 　　舒枫原本在做笔记，这会儿看到谈煜，很自然地合上笔记本打招呼，“谈老师好！” 　　谈煜点头，“你今天一个人来的？” 　　舒枫理所当然地点了头，“是啊，这种研讨会的票都挺难抢，我能搞一张已经挺不容易了，哪能搞到两张啊。” 　　末了，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我本来跟姜暖提了这事儿的，问她要不要抢，她说不用了，好像是今天下午有约了。” 　　舒枫刻意把有约了几个字咬得很重，“说是和一个刚认识的，姓许，叫许什么澜的朋友去了一个叫卡林斯顿的地方。” 　　谈煜听完，立刻想到了许莹澜，而卡林斯顿是这小丫头常去的酒吧之一。 　　他拧住眉，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好。” 　　说完，他提步朝外头走去，顺手拨了个号码。 　　另一头，坐在卡林斯顿酒吧门口台阶上的姜暖正搓着刚从隔壁小卖部买来的没开封的低度数鸡尾酒，旁边的许莹澜端着调好的酒品晃了半天，一边看一边叹气。 　　从她们到这个酒吧门口开始，姜暖就不愿意进去，尽管许莹澜解释了这是清吧而且在下午这种非主要营业时段，她还是摇头不肯进去。 　　无奈，许莹澜只好请酒吧里相熟的人调了杯酒，端到外面喝，而姜暖手里的，则是刚刚买的罐装酒。 　　许莹澜看着姜暖精致且淡雅的妆容，还有原本就好的底子、活泼单纯的性格，不由想起自己家那位铁树堂哥，忽而叹了口气，“我哥这个笨蛋。” 　　原本还仰头数麻雀的姜暖听到这句话，慢慢转头，“你别骂谈老师。” 　　说着，她想起，问到：“你不是说，谈老师是你堂哥吗？我们这边叫堂哥都是父辈关系，按理说，你不是姓谈吗？” 　　许莹澜抿了口酒，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我妈看不得我爸的一些行事作风，在我上学那年改了姓。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也不太看得惯我爸了。只是血浓于水，我没办法。” 　　她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堂哥过得比我还难。” 　　许莹澜转头，深吸一口气，“他要不是小时候出事，绝不是现在这个脾性。” 　　姜暖听到这句话，从许莹澜眼里看到了异样的情绪，想问，又不好开口。 　　犹豫之际，许莹澜裤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摸出来看了眼，刚刚那股神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诡计得逞的得意表情。 　　姜暖看着这变脸速度，一时间以为自己刚刚看错了。 　　许莹澜对姜暖晃了下手机，来电显示——“谈二哥”。 　　那一刻，姜暖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许莹澜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按了免提，“喂，堂哥？” 　　“人呢？” 　　谈煜单刀直入，电话里很静，偶尔会有鸣笛声传来。 　　许莹澜语气寡淡，“姜暖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书，我怎么着也得请人喝杯酒吧？” 　　谈煜听着，轻嗤一声，“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谁？” 　　许莹澜：“……？！” 　　该死，大意了！ 　　谈煜识破了这点伎俩，也没拆穿，“我现在过去，付尘淼也会来。” 　　言简意赅，电话结束。 　　许莹澜一把捂住脸，忍不住骂了句，“这老狐狸……” 　　比起许莹澜的淡定，姜暖这边已然是兵荒马乱。 　　为了给自己鼓劲，她深吸一口气，啪的一下打开了易拉罐瓶口，还没等许莹澜说话，她咚咚就喝完了一厅，豪气地把罐子往台阶上重重一放，“爽！” 　　许莹澜瞪圆了眼，咽了下喉咙，迟疑地问道：“你这真的是第一次喝酒吗？” 　　姜暖砸吧两下嘴，视线直勾勾地望过来，“是啊……” 　　许莹澜总觉得不对劲，她拿手在姜暖面前晃了下，“你还清醒吗？别忘了我刚刚教你的话！” 　　姜暖抬着眼，晃着头，又点了下，“记得。” 　　许莹澜心中那个不好的猜想蹦出，她试探性地问了句，“我是让你装醉，不是让你真醉！你现在属于哪个频道？” 　　姜暖面色驼红，说话有点打结，“装醉！” 　　“……” 　　得，确实是第一次喝酒，真醉了。 　　这下换成许莹澜头疼了。 　　她仰头喝了口酒，想起付尘淼这个老唐僧也要来，她的头更疼了。 　　算了，破罐子破摔，索性一起喝醉装疯好了！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酒吧的灯也渐渐亮起，来的人也变多了。 　　许多年轻人趁着下班过来喝一杯放松下，路过台阶时看到两个女孩儿蹲坐在门口，跟抢劫的似的，不由绕了条路。 　　姜暖看着那些即将到自己面前的腿换了路线，晕晕乎乎地指着，“怎么这些腿……都跑了？” 　　她感觉到布包里有东西在震，有点不舒服，于是伸进去手，摸着乱划，直到挂断。 　　在她数到第四十六条腿时，终于有两条停在了她的面前。 　　姜暖顺着往上看，从下巴到鼻梁，再到眉眼，她用眼神粗粗勾勒一圈，开始傻笑，拉着一旁已经靠在花坛边的许莹澜说：“澜澜，你看！他好帅！跟我梦到的帅哥长得一样！” 　　许莹澜拍开姜暖的手，“胡说，我二哥才是最帅的，他算个屁！” 　　…… 　　谈煜看着眼前两个醉鬼，眉心蹙起。 　　许莹澜是个能喝的，多半没事儿。 　　至于另一个…… 　　他走过去，蹲身在姜暖面前，“喝酒了？” 　　姜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口齿不清地问了句，“你是谈老师吗？” 　　谈煜应声，“是。”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喝酒了？” 　　姜暖摇头，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小截，“我只喝了一点，没喝醉。” 　　说完，她打了一个重重的酒嗝，还眨了两下眼，脸色更红了。 　　谈煜：“……” 　　谈煜看着眼前双手捧着下巴的人，多问了句，“下午怎么没来研讨会？不是说要好好写论文吗？” 　　姜暖双手捧着下巴，摇头，“我答应了澜澜，不能告诉你。” 　　谈煜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她说让你告诉我的。” 　　姜暖看着谈煜俊朗的眉眼，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 　　“那我告诉你！” 　　她凑近，可是谈煜后退。 　　姜暖拧眉，伸手抓住了男人的风衣领子，一把扯过来。 　　宽阔的广场上，白橘掺半的灯光铺撒在灰色的大理石里面上，勾融了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女孩儿独有的淡香揉进灯光里，谈煜半撑在地面的手不觉握拳，敏锐地感受到地面粗糙的质感。 　　嫣红的唇瓣贴近他的耳垂边，呼吸柔软，声音里带着得逞的坏意—— 　　“我想钓你！” 第13章 撩佛 　　谈煜似乎对她的登徒浪子形象有了免疫，冷漠地把胳膊抽出来。 　　姜暖怀里空了，转身贴到旁边的许莹澜身上，委屈地说着，“澜澜，头牌拒绝了我！是我给的不够多吗！” 　　许莹澜安慰似的摸了下她的头，小声说着，“对付这种有脾气的头牌要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多钓几次就上钩了，到时候我必须叫你一声堂嫂！” 　　谈煜拧眉看着这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说有笑，不用猜也知道没什么好话。 　　他给付尘淼打电话，后者已然从拐角跑了过来。 　　“这怎么回事啊？” 　　付尘淼刚从酒局上下来，西服因为跑得过快，折出了几条纹路。 　　这会儿看到地上倒了两个酒鬼，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喝了多少！” 　　许莹澜听到，抬手指了下旁边倒下的易拉罐，“我没事儿，就是姜暖喝了不少，那边都是她喝的。” 　　旁边，镂空的木地板上，两瓶五百毫升的低度数鸡尾酒瓶罐被风吹倒，打了两个滚。 　　…… 　　谈煜扫过瓶子又看着此刻的姜暖，沉默了片刻。 　　付尘淼的反应就比较大了，“这是小学生酒量吧？” 　　谁知道姜暖听到小学生几个字，瞬间坐直，“小学生不能喝酒！我本科毕业了！能点头牌了！” 　　虽说姜暖的舌头有点不灵巧，可谈煜还是听清了那道声音。 　　他深望了姜暖一眼，搓了下冰凉的指腹。 　　付尘淼没听清，正要问的时候，谈煜截断了这个话茬。 　　他蹲下身，把两只醉鬼拎开，“先把人送回去。” 　　付尘淼应声，“行倒是行，但是姜暖送哪儿去啊？我们又不知道她住处。” 　　被点名的姜暖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直，“我能自己回家！” 　　说着，她还走了几步演示，结果砰的一下跟路灯撞了个满怀。 　　…… 　　谈煜静默片刻，眉心皱得更深了。 　　他走过去，拎住姜暖外套的后领子把人从杆子上剥开，带到了许莹澜面前，“你干的好事。” 　　许莹澜瞪着他，“我这是为了给自己找嫂子！你管不着！” 　　说着，小姑娘忽然压低了声音，声音哽咽，“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个老男人，再逮着江镇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活着的人不放，你就真的没人要了！” 　　许莹澜的语气有些冲，加上浓浓的鼻音，满是谴责与心疼。 　　夜色的风更凉了，一股一股卷来，像是要把人吞噬。 　　彼时，姜暖被冷风席卷温热的脸庞，缩了缩后颈，呼吸中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松枝与檀香的气息。 　　她记得，自己隐约听到了许莹澜说的“江镇那个人”，继而仰头，看到了谈煜绷紧的下颌线。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姜暖此刻就在谈煜身边，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正在压抑着某种庞大的情绪，且一触即发。 　　对面的许莹澜似乎也在生气，眼眶里折射出一点异样的流光。 　　两人无声对峙，姜暖的醉意醒了一半。 　　她揉揉眼睛，晃晃头，让自己尽可能地清醒一点，然后出声打破这个氛围，戳了戳谈煜的手腕，“谈老师，能不能先松开我……现代社会动手是要蹲派出所的……” 　　谈煜眼底压抑的气息被打了岔，眉心松了一点。 　　他偏头看向姜暖护住脖子的双手，还有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红印，慢慢松了手指，低声说了句，“抱歉。” 　　姜暖摇摇头，强稳脚步，“方便的话能请您送我回去吗？” 　　谈煜望了她一眼，没出声，转身朝着浓稠的夜色中走去。 　　姜暖看他走了，折身晃到许莹澜面前，拉住她的手，“澜澜，你早点回家吧。放心，我答应帮你问的事肯定会问的。” 　　许莹澜看姜暖自己都晕晕乎乎还在给自己解围，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我哥就是一块冰疙瘩，任谁都捂不热！姜暖，我很想和你做家人，但是我堂哥这个脾气，你真的受得了吗！” 　　姜暖愣住，继而，唇角咧出一个弧度，“我认识的谈煜不是这样的。如果真的是，那也要我自己了解以后再做判断。” 　　她握了握许莹澜有些凉意的手，“放心，我喜欢的人，我会自己追到的。” 　　说罢，她走到台阶边捡起两个空瓶子丢进垃圾桶，转身往前走，蓦然发现，谈煜正站在不远处，步子放慢，显然在等她。 　　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车鸣笛声划破天际，独他周身有片不容打破与进入的宁静。 　　他原本不用跑这一趟的。 　　但是他来了。 　　姜暖看了会儿，胸腔里压抑着些积蓄已久的情绪，无处可发，只能在心底盘旋嘶鸣。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小跑朝他过去。 　　身后，付尘淼一副“老子今天吃了什么瓜”的表情，直到酒保出来问要不要调酒，他才收敛了神色。 　　许莹澜本来就没喝多少，刚刚那点酒意有一半是装来应付谈煜的，加上闹了这么一出，人早醒了。 　　她站直身子，熟练地拿过付尘淼的手机，调出付款码给酒保结账，顺手把他的下巴推了回去，“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矜持点！” 　　“不是！”付尘淼瞪着眼，“我上次见他们俩同框还是在书店，怎么突然关系这么好了？” 　　许莹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把酒保送回来的手机揣进他兜里，“连你这样的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错，那说明他们真的有戏。” 　　付尘淼凑过来，“谈煜真的看上姜暖了？” 　　许莹澜白了他一眼，“他们俩是将来进行时。不过，就我的经验，我哥未来必定自掘火葬场！” 　　付尘淼：“……？” 　　谈煜上车后，在车内开了暖气，并未急着开车。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玉润手指与暗色贴合，衬得极为漂亮。 　　姜暖坐在副驾驶上，盯着他的手发了会儿呆，再抬头时，发现谈煜正在看她。 　　金色镜框后，男人琥珀色的瞳仁渗出审视的意味，唇线拉直，指节叩响方向盘的声音让车内更显压抑。 　　姜暖头一次见到谈煜这样的表情，立刻收回视线，“谈老师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怪就怪你长得好看……” 　　“姜暖，”谈煜打断她的话，“你昨天说妥善处理，是什么意思。” 　　姜暖愣了下，随即回想起昨晚她跟谈煜说的。 　　姜乐云那件事，她怕他有麻烦，所以她说会妥善处理。 　　姜暖想起公司里之前说的收购，万一她做的事给谈煜下了脸面，没让收购谈成，那谈煜岂不是要损失很多！ 　　这也成了她加快辞职进度的原因之一。 　　回忆完毕，姜暖低头看着脚尖，“没怎么啊……就……就跟她讲讲道理，以后大家和睦共处……” 　　“你辞职了。” 　　谈煜用的是肯定句。 　　姜暖心头一震，“我……我没有啊……” 　　“那你下午怎么会跟许莹澜出来喝酒？” 　　…… 　　姜暖忽然闭了嘴。 　　良久，她小声开口，“我听说你是嘉阳老板请的顾问，要是真的因为我和姜乐云的矛盾让你给杂志社留了不好的印象，你的工作也会受影响吧。不过我和姜乐云积怨已深，早晚都要走的，不是你的原因。” 　　谈煜看着旁边差点缩成一团的鹌鹑还在拼命解释，心头某处似乎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靠在椅座后背，闭目良久。 　　原本还想借研讨会套的话，这下都问清楚了。 　　自身难保的人，还要替他着想。 　　车内没了手指叩响方向盘的声音，顿时更静了。 　　姜暖却因为这样的沉默更加心虚。 　　完了！ 　　不会捅了马蜂窝吧！ 　　姜暖脑子里蹦出了好几个离谱的过程，最后都是谈煜举着刀毁尸灭迹的情形。 　　正当她计划着下车逃命时，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在你眼里，我这么脆弱？” 　　姜暖可怜巴巴地回头，重重地点了下头，随即又猛地摇头，“不是的，我就是想让你少点麻烦。” 　　虽然她觉得在谈煜眼里，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谈煜吐了口气，没多深究，“先送你回去。” 　　话间有沉默，姜暖意识到谈煜是在等自己报地址，正打算说自己的住处时，她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忽然，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声音在静谧的车内被无限放大。 　　姜暖赶紧摸出手机，一看到来电显示，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是妈妈说的家庭聚餐！！！ 　　她接起电话，只想赶紧找借口躲开这顿饭，“妈妈，我在外面，现在还回不去。” 　　姜暖妈妈的声音顺着话筒传出，“都过了饭点了！你干什么呢？” 　　“我……”姜暖支支吾吾，她看了眼旁边的谈煜，“我，我跟朋友在一起。” 　　凭着血脉相连的亲情，姜暖妈妈发觉姜暖说话支支吾吾，立刻警觉，“什么朋友？” 　　姜暖最怕妈妈穷追猛打，特别是在谈煜面前。 　　她想推门下车，结果安全带也解不开，车门似乎也落了锁，她心里一急，脱口而出，“普通朋友！”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接着，一声轻笑传出，“姜暖，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点小心思我可太清楚了。” 　　妈妈不经意提高的音量顺着听筒传出，用帝都标准的京腔问了句—— 　　“不会是男朋友吧？” 第14章 撩佛 　　姜暖了解妈妈，母女连心，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她就把音量降到了最低，顺手捂住了话筒。 　　但是车里这么静，难保不被听到，姜暖颤巍巍地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谈煜。 　　男人正仰头靠在椅背的枕头上，闭目养神，似乎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没注意就好。 　　姜暖松了一口气，她想，以谈煜的性格应该也不喜欢偷听别人墙角，慢慢也就释然了。 　　她只想迅速结束电话，“妈妈，我马上回去，挂了啊。” 　　“你等等。”姜暖妈妈听出了女儿被踩着尾巴后才有的语气，估摸着那位“普通朋友”可能在旁边，于是换了一种隐晦的语气，压低声音，“那你有没有不普通的想法啊？” 　　姜暖：“……” 　　她沉默半晌，看着男人的侧脸，没出息地咽了下喉咙，“一点点……” 　　“好！”姜暖妈妈的语气一下转为明朗，“天色这么晚，让你朋友送你一程。放心，我有分寸，就在远处看看样子。” 　　姜暖正要拒绝，谁知妈妈紧接着补了句，“对了，你张阿姨今天跟我说，她儿子回国了，这微信我还没回啊。” 　　“……成交！” 　　挂断电话后，姜暖垂头丧气地靠回座位上，最后的酒意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扭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谈老师？” 　　谈煜闻声，缓缓睁眼，“可以走了吗？” 　　姜暖点头，笑容异常灿烂，“可以可以。” 　　她报了个地址，谈煜调开导航，上面显示预计需要二十分钟，不算太远。 　　谈煜看着她的表情，下意识觉得她又憋了什么话，结果姜暖笑完后就把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像极了小学生认真听讲，连头都不带偏的。 　　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虚。 　　谈煜的视线停留了下，也没深究，驱车离开了卡林斯顿。 　　路上，姜暖异常安静，倒是路中车载蓝牙响了，来电人“殷承越”。 　　她看到这个名字，瞬间想起了谈煜在江镇出事那次赶过来的年轻医生，也想起了那次他说的谈煜有心结这件事。 　　刚才许莹澜好像也提了，他在江镇有一个认识的人。 　　姜暖扭头看着窗户外，脑子里慢慢归整这些信息，心想或许谈煜的心结和这个江镇人有关系。 　　也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情绪，烦闷又难以言说。 　　一旁，谈煜看了眼来电人，从旁边摸过耳机戴好，接通电话。 　　“谈煜，在哪儿呢？” 　　“路上。” 　　殷承越长长地哦了一声，“在送人的路上吧？” 　　谈煜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什么人啊？” 　　“朋友。”谈煜说完，余光略过身边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耳朵都竖起来的人，又补了句，“普通朋友。” 　　…… 　　看风景的姜暖突然咳嗽了几声。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眼神里表露出“谈老师看不出你居然听墙角还假装没听到”的意思。 　　耳机里的殷承越何等细心，他一下就听到旁边的声音，“这普通朋友该不会是上次江镇那个守着你过夜的姑娘吧？” 　　谈煜的语气有些不好，“我在开车，你有事吗？” 　　“好好好，”殷承越投降，“我就是提醒你记得来复诊。江镇那次还没复原，你别半路晕倒砸我招牌。” 　　“万一又让人家姑娘守着你，多不好。” 　　…… 　　殷承越还想继续说什么，结果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屏幕瞪圆了眼，随即嗤笑。 　　翻脸不认人的老男人活该单身！ 　　谈煜摘了耳机，神色如常。 　　车程正好到一半。 　　姜暖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捏紧裙角，在脑子里快速寻找合适的语言。 　　到底怎么问才算没有过分干涉他的私事？ 　　旁边准备变道的谈煜看了眼后视镜，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人正咬着嘴唇，拧眉思索什么，目光还时不时朝驾驶座这边晃悠。 　　他换好道，适当减速，开口问，“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姜暖愣了下，缓缓回神，意识到谈煜在问她，这才慢慢开口，“我上次在江镇见过这位殷医生，他还嘱咐我让你吃药。谈老师……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谈煜应了一声，“嗯，好多了。” 　　姜暖品出来，这是没完全好。 　　她搓搓手心，抿住嘴唇，闷出一声。 　　路上的车辆不多，道路两旁的楼房早已零零散散的亮起了灯光，像一片温暖的灯海。 　　宁谧安和的氛围中，谈煜更加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人在顾忌什么而没有开口。 　　他想起那晚电梯里，姜暖着急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被撞了下。 　　虽然心绪很快平复，但是那一角总是塌在那里，不得补全。 　　前方红灯闪烁，车子在路口停下。 　　姜暖看着闪烁的红灯出神，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谈煜呼吸困难的模样。 　　忽然，身边的男人开口，“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姜暖先是嗯了一声，随后脑子里那根弦突然被拉紧，拽得她再度抬起了头，扭身看向驾驶位。 　　身边，男人的眉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食指扣在鼻尖下，流畅的侧脸线条一勾到底，像是在闲聊一般。 　　谈煜单手扣着方向盘，瞳仁中的颜色被外头的霓虹灯碾过，忽明忽暗，“当时被关了几天，所以我不太适应封闭的环境。江镇那次是意外，现在好了。” 　　姜暖听着他平缓的语气，心里莫名抽疼了几下。 　　她有亲戚在公安局工作，也听他们提起过失踪的案例，无一不是鲜血淋漓的惨痛。 　　而谈煜仿佛置身事外，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电梯那次的情状让她每每想起都会后怕。 　　车内的静谧让姜暖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谈煜听到旁边的呼吸声略重，瞥了眼副驾驶，女孩儿靠着椅背低着头，眼神里盛满了难过。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鸣笛示意。 　　谈煜收回视线，自然地发动车子，沉沉的嗓音流淌而出，“过去很多年的事不值一提，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回家。” 　　姜暖抿住唇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 　　谈煜不让她担心，她也不能让他担心。 　　眼看着快要到家，姜暖默默地从包里摸出钥匙，心里为自己刚刚还想拉谈煜下车的事怀有愧疚。 　　正当姜暖思索该怎么让谈煜安全撤离时，忽然，她看到马路的斜前方，军区大院那块“外车误入”的牌子下站着个人。 　　男人约莫一米八出头，利落的短发在耳垂之上，黝黑的眼睛在暗色中也难掩光亮，腰背笔直，穿着俭朴，连影子都是一条直线。 　　这是军人家属区，极少有人敢在外头站着，站着的人又这么眼熟。 　　姜暖屏住呼吸，心里默念流年不利。 　　车子停在了离男人不远的地方。 　　姜暖迅速解开安全带，把外套的扣子扣好，掩住里面的裙子，动作十分利索。 　　她拉住副驾驶的把手，声音略有哑意，“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快回去吧。” 　　女孩儿的语气比平时都要急促，甚至有些紧张。 　　她打算直接开门下车时，忽然，一只手臂伸过，横在了她斜前方，与她擦身而过，却没有触碰到她的衣服。 　　姜暖回头，看到驾驶座的人正侧身，用手指扣住车门，俊朗的面容忽然拉近、放大。 　　金边镜框下，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折出细碎的白光，而指关节因为压住车边而被炽白灯光照出淡青色的血管纹路。 　　姜暖被突然拉近的距离惊到，心跳漏了两拍。 　　谈煜拧眉，看着姜暖躲闪的眼神，问，“你认识他吗？” 　　即便没有触碰到皮肤，姜暖也能感觉到男人鼻息中炙热的温度和架在门上那股不容挣脱的力道。 　　他的语气仿若被藏匿于冰雪中，被冰霜洗涤，一字一句皆有锋刃。 　　姜暖仰起头，继而扯出一个笑，“认识。” 　　“是我爸爸，来接我。” 　　谈煜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手上的力道随之放松。 　　姜暖抓紧时机下车，临走时转身跟车内的人说了句，“谈煜，晚安。” 　　回程时，谈煜的目色望着前方，总觉得车里有些闷。 　　他调下车窗，外头的风一股股刮过，有些刺耳。 　　路上，殷承越又打电话过来。 　　“我忘了问你，上次江镇给你的药吃完了没？如果吃完了，我提前给你配。” 　　谈煜想起药瓶在车副驾驶的抽屉里，于是把车停到路边，伸手拉开。 　　“哗啦”一声，一串钥匙顺着座椅掉在脚垫上，上面有一块生姜形状的吊坠。 　　谈煜的手转而拾起了那串钥匙，把生姜握在手里，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姜暖下车时的情形。 　　紧张、急促，还有和平时不同的沉默。 　　电话那头，殷承越又问，“找到了没？” 　　谈煜坐回位子上，手指穿过钥匙环，摩挲感受着金属的质感，耳边仿佛回荡着姜暖的说话声。 　　殷承越得不到回应，只好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你找个药这么久？” 　　对面来的车拐弯，一束光扫到谈煜的脸庞。 　　他神色未变，把钥匙串放在了副驾驶上，挂断电话前说了句—— 　　“掉路上了，回去找找。” 　　另一头，姜暖站在父亲面前，低着头，用力挤出一抹高兴，“爸爸，你回来了。” 　　姜慕山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冰冷，“送你回来那个人是谁？” 　　“朋友。” 　　“怎么认识的？” 　　“工作上认识的。” 　　姜慕山眯住眼，用审问的语气说道：“我听乐云说，你在杂志社里跟一个男人走得很近，还拉扯不清，是他吗？” 　　姜暖听到姜乐云的名字和“拉扯不清”这样的表达，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我朋友，希望您用词的时候能尊重他。” 　　姜慕山不听辩解，“我再问一遍，乐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回来前两天，你是不是在公司里跟刚刚送你回来那个男人拉扯不清了！” 　　这话的语气听着像是疑问句，实则是肯定句。 　　姜暖闪了下睫毛，“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回来的？” 　　回应她的是爸爸一贯的沉默。 　　真的是这样。 　　这个人不是回来问她情况的，是来给她定罪的。 　　姜暖觉得柔软的心头像是被扎进了一把针，密密斜织，字字诛心。 　　从来都是这样。 　　她的亲生父亲，从来不听她解释，永远都相信那个在亲戚面前装扮乖巧实则鬼话连篇的姜乐云。 　　姜暖深吸一口，后槽牙发颤，“你都信了姜乐云的话，还来问我干什么？” 　　军戎半生的姜慕山最不能接受女儿的反驳，提高了嗓音，“我问你是不是！” 　　姜暖的喉咙里被哽咽填满，难以出声。 　　而这样的行径在姜慕山眼里就是默认。 　　他捏紧了拳头，“你看看他开的车，动辄几百万！爸爸告诉过你，不要跟这种富家公子哥扯在一起，做人要踏踏实实清清白白，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爸爸的话像是钉子，一颗一颗钉进了姜暖已经快碎的心脏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她早就知道爸爸年中回来一定没有好事，又是受了姜乐云的挑唆。 　　姜暖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吞下哽咽，试图把话说清楚，“爸爸，我再跟您说一次，我没有跟男人拉扯不清。送我回来的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我离他近一点怎么了！” 　　“这种华而不实的人根本不是你的良配！” 　　姜暖听着，突然就笑了。 　　好多年，她跟爸爸在一起相处好多年，每次都是这样。 　　她擦掉滚下来的眼泪，后退一步，对着姜慕山说道：“在您眼里，中规中矩才是对的，但凡有一点脱离你的认知，那就是不入流！” 　　“姜乐云是你眼中的乖乖女，说点什么你都信。她说我写小说耽误学习，所以你撕了我高中写的小说；她说自己进了杂志社前途光明，所以你让我进了杂志社！” 　　眼泪越掉越多，她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哽咽地说道：“你这么喜欢姜乐云，你怎么不跟她做父女！你当时怎么不把我丢了！” 　　姜慕山看到女儿跟他针锋相对，气血上涌，猛地抬手，可是他看着女儿满面泪光，这一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 　　夜色弥漫，狂风怒号，没有行人的路上，只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沉浸在冰冷的黑夜里。 　　父女俩僵持之际，忽然，一道车光闪过，正好扫到他们的斜前方。 　　姜暖迎着光，下意识用胳膊挡了下眼睛。 　　而光线中，她隐约看到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光线晕染了他周身的线条，一如高山清晨的薄雾中挺拔直立的劲松，若隐若现。腕上那串佛珠垂在他的身侧，平添了几分清冷的气息。 　　而那只带着佛珠的手上，似乎还漏出了一个形如生姜的吊坠。 　　有一瞬间，姜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谈煜走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她咽了下喉咙，嘶吼过的嗓子有点哑，“你怎么回来了？” 　　谈煜把手中的钥匙递到她面前，“你的钥匙。” 　　片刻，他看着那对红肿的眼眶，垂眸阖眼。 　　“怎么哭了？” 　　男人的声线仿佛被雪松扫过，干净冷冽，他身上的松枝气息和檀香交错盘旋，于寂静寒夜中浸出异样的温度。 　　姜暖本来绷着的唇，强制压住的如洪水般的情绪，在谈煜站在她面前时，轰然爆发。 　　落在手背上的眼泪滚到手心，温热的气息隔绝了夜里的凉风。 　　她用湿漉漉的手紧紧抓住谈煜的柔软的外套袖口，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圆润的指甲碰到了那串温润的佛珠，她低声地祈求—— 　　“谈煜，能不能带我走？” 第15章 撩佛 　　谈煜低目, 看着那只捏着自己袖口的手微微发颤，祈求的?声线都在强撑此刻情绪。 　　他鼻息微吐，手指勾着钥匙环, 并未出声。 　　姜暖久久未得到谈煜的回复, 心中的?失望攀爬而起。 　　忽然，哗啦一声, 她听到钥匙坠入口袋的声音。 　　连同头顶的?冷清声线一道, “等会儿送你回来，别再落钥匙。” 　　男人的?声音宛若初晴后的?雪山之巅，冷寂、空旷, 与朝阳互相?映衬。 　　姜暖仰头，乌黑的?眼底亮起了一点光。 　　她哽着喉咙, 胸腔里积蓄的?情愫迅速胀满, 憋在心里半天，最后化到嘴边变成?了两个字。 　　“谢谢。” 　　后方的?姜慕山看到眼前这一幕，诧异的?同时还有震怒。 　　他上前，试图把姜暖从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身边拉开，可一抬手就?被姜暖躲开了。 　　她眼眶泛红, 额前的?碎发凌乱, 明暗分割处，明晃晃的?路灯照映出细软发丝下的?眼睛。 　　里面是他从未见过的?抵触和?恐惧。。 　　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 试图用高拱的?脊背警告并呵退对方。 　　姜慕山眼底的?情绪被亲生女儿的?抗拒震碎, 满是老茧的?手绷直，愣是没办法?朝孩子打过去?。 　　他回来的?次数不多，每一次家里都是平静的?。 　　他说什么, 姜暖应什么。 　　年过半百、军戎一生的?男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儿的?“情绪”。 　　他晃神?之际，大院门口走出个人, 明亮的?声音划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怎么都站门口啊，外边不冷吗？” 　　姜暖妈妈的?陈伶俐穿着一身素色睡衣走过来，看到女儿红肿的?眼睛，立刻扭头看着丈夫，“是不是你这张嘴又说什么了？” 　　姜慕山的?火气还没消散，“你看看姜暖像什么样子！化着妆跟一个开卡宴的?男人回来，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陈伶俐转头扫了眼停在路边的?车子，继而收回视线，拉起女儿的?手，“你爸爸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怪我没跟他解释清楚。暖暖，不哭了啊。” 　　姜暖吸吸鼻子，抿紧嘴唇，但是抽噎声小了许多。 　　一家人相?处了二十多年，陈伶俐作为家里的?主心骨，一眼看出温顺的?女儿这次是被逼急了，也能想象到丈夫这个急脾气的?会说什么。 　　她安抚了孩子的?后背，转头看向侧身在她面前的?男人，“你是姜暖的?……朋友？” 　　谈煜颔首，“算是。” 　　他看到身后那位眉目浓厚、满是敌意的?父亲，多说了两句，“姜暖曾赠给我妹妹一本书?，她今天归还，又跟姜暖约着出门。冬日天黑得早，我就?开车把人送回来了。” 　　陈伶俐听着眼前的?人徐徐解释，余光瞥过搓着小手的?女儿，长?长?地哦了一声。 　　姜暖抬头，对上母亲的?视线，从里面读出了一句话。 　　“这‘普通朋友’看着不错。” 　　姜暖：“……” 　　有陈伶俐打岔，气氛一时间和?缓了许多。 　　姜暖现在心里乱得很，仿佛被野兽略过的?树林，各种心绪东倒西歪，杂乱在一起，难以收拾。 　　她看着妈妈，哑着声音说，“妈妈对不起，我今天没有按时回家，让你担心了。” 　　接着，她看向父亲，又垂下眼，“可是这顿饭我真的?吃不下，我想去?外面散散心。” 　　姜慕山一听到姜暖要走，正欲发作，却被妻子难得凌厉的?视线拦下，那句“不行”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重重地从鼻腔里吐出一口气，看着女儿颤抖的?肩膀，终于没再吭声，算是妥协。 　　陈伶俐拍拍女儿的?肩，“去?吧，我给你留饭菜。记住，十一点前要回家。” 　　女人的?声音柔和?轻缓，而不觉咬重了“回家”两个字。 　　姜暖仰头，绷紧的?嘴角终于松开，“好?。” 　　一旁，谈煜始终没有说话，见姜母同意了姜暖出去?散心，从内袋里捏出一张名片递到姜母手中。 　　姜暖扫了眼，那是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设计简单，素雅大气。 　　男人挺拔的?身躯于灯下愈显清冷，墨色风衣勾出肩胛的?直角弧度，点点银光落下，仿佛不惹凡尘的?佛子。 　　而此刻，他却站在母亲面前，耐着脾性说明。 　　“这是我的?名片，您现在可以打我的?电话确认真假。” 　　陈伶俐借着光，眯住有些远视的?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字。 　　“嘉阳传媒投资顾问——谈煜” 　　她复而抬头，又认认真真看了谈煜一遍，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下，只把名片捏在手里。 　　“暖暖就?麻烦你了。” 　　等车子开出老远，陈伶俐才再度拿出名片，边往回走，边用手机搜索“嘉阳”。 　　一旁，姜慕山看着妻子把女儿交到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气不打一处来，跟在后面边走边念，“你真放心把姜暖放出去?？这男人你认识吗！” 　　陈伶俐头都没抬，银色鬓角的?头发随风摇动，“这个男孩子相?貌端正，气质不凡，跟你这种五大三粗的?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等她查到了嘉阳这家公司的?注册信息和?一些新闻后，心里更?定了些，“人家是在正经公司里做事?，开什么车也是那孩子的?劳动所得。你别在这儿泼脏水，指不定人家怎么想你女儿呢。” 　　姜慕山想反驳，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得作罢。 　　倒是姜母盯着谈煜的?名字出神?了两秒，嘴里念着，“不过，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高架上，谈煜开车，姜暖在旁边，精神?恍惚。 　　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这么刺激过。 　　刚刚对着爸爸一顿输出的?人……真的?是她吗？ 　　刚刚对着爸爸一顿输出后，谈煜真的?带她逃离事?故现场了吗！ 　　姜暖不由在副驾驶上做了一个深呼吸，却因为吸入冷气猛地咳嗽了几下。 　　谈煜瞥过，不动声色地摇上窗户，食指指节弯曲，抵住下颌，“你想去?哪儿？” 　　姜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几分钟前的?那顿痛哭已经把她的?坏情绪全部?排了出去?，此刻神?清气爽，还有了余力回味刚才的?场面。 　　她双手握紧安全带，看着外头的?星光浮在夜幕上，暗色的?树林一抹抹后退，远处的?小山浸在茫茫夜色中，不由翘起唇角，“谈老师，我们这算不算私奔啊！” 　　…… 　　话音落下，她感觉车内的?气氛顿时变了。 　　谈煜目光甚至没有偏斜，他双臂微曲，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唇角的?弧度反映出他此刻并不太好?的?心情。 　　姜暖看到，干笑两声，“说个笑话活跃气氛，别当真。” 　　谈煜的?指节摩挲了下鼻尖，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姜暖，你知道‘恩将仇报’几个字怎么写吗？” 　　姜暖：“……” 　　不好?意思，她不知道。 　　不过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后半段车程里，姜暖非常识相?地没有开口。 　　车子开了约半小时，终于下坡减速，离开高架。 　　比起刚刚单调狭窄的?视野，此刻的?车子进入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路上几乎没有车，而道路边雪白的?栏杆如一道素练直直拉开，远处的?摩天轮和?霓虹灯交错，架在尽头的?大桥上，像是世俗的?另一边。 　　谈煜的?车子停在了一处栏杆断开的?地方。 　　姜暖下车，忽而觉得这里的?风比市中心的?要暖一点，当她走近栏杆时才发现，这下面竟然有一大片湖。 　　湖面倒映出浓稠的?月色，风刮过湖面，几道褶皱轮番掀过，像是一匹墨绿色的?绸缎。 　　姜暖扒在栏杆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肺里都舒服了不少。 　　她转头，语气里满是惊喜，“谈老师，你是怎么发现这片地方的?？” 　　谈煜难得弯下腰脊，胳膊搭在栏杆上，衬出几分慵懒。 　　“以前偶然来过，觉得清净。” 　　他凝视远方，目色沉沉，侧脸的?线条如远山峰峦，肃穆宁静。 　　“现在，能说说你为什么要逃跑了吗？” 　　姜暖扒着栏杆的?手背不由僵了下。 　　湖面上的?风卷来，她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顺势把头埋得更?低。 　　“上次你在杂志社帮我的?事?被我堂姐添油加醋告诉我爸爸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女孩儿的?声音秀气清丽，似一道涓涓细流，而语气像是细流碰到了坚硬的?岩石，被迫冲刷。 　　“不止这一次，他在我读高三的?时候也听信我堂姐的?话，把我写的?小说撕成?几叠，丢进了垃圾桶。” 　　姜暖搓着手指，眸子的?光暗下。 　　过往的?事?浮现眼前，如今想起还是锥心。 　　“我的?东西被爸爸撕成?几叠丢进了垃圾桶，当时情绪崩溃，也没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Q大文?学院。” 　　她说话断断续续，仿佛要被湖畔温热的?空气融化。 　　谈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等她没了说辞，才浅浅嗯一声，表明自己?在听。 　　姜暖看身边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应，戳了戳自己?的?手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谈煜终于在这样低落的?语气中掀起眼皮。 　　他望着湖面，“任谁都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你是这样，你父亲也是。” 　　男人的?声调平和?，语气中难得有一点不同于往日冰凉的?情绪，“从某种角度说，我倒很羡慕你。” 　　“起码，你的?家里有以关心彼此为前提的?争吵。” 　　姜暖闪着睫毛，只是后半句没有听太清。 　　风声吞没了谈煜那句低声呢喃。 　　情绪越积越多，姜暖的?头不知不觉埋进了臂弯中。 　　旧事?重提，伤疤再揭，她难以忍受昔日的?不甘。 　　“如果我吵到你，你可以让我闭嘴。” 　　耳畔的?抽噎声大过风声，姜暖死死咬着嘴唇，一股淡淡的?咸味弥漫开来。 　　原以为身边的?男人会安慰她几句，可后者竟然走开了。 　　片刻后，那双笔直的?腿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栏杆每隔一米就?有一块平铺的?石板，姜暖手边这块色泽明亮，忽而，上面落下一小片影子，发出轻轻的?响声。 　　姜暖的?眼睛藏在头发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盒纸巾。 　　谈煜立在旁侧，没有看她，把纸巾推到她手边。 　　“人应该学会哭泣，积累太多情绪在心里，是对短暂生命的?不敬。” 　　他的?唇角挑起一点点弧度，冰山有融雪般，他的?古板无波中掺入一点难得笑意，“如果你不想我在旁边，我可以进车里。” 　　姜暖听出来，他在学她。 　　平淡如古井的?男人，难得会像这样弹起一点水花。 　　可是笑意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紧紧闭锁的?心扉。 　　长?夜中，路灯下，湖水旁，两道影子一长?一短，拓在白石子铺成?的?人行路上。 　　姜暖埋住双目，终于放肆地在自己?建筑的?小世界里哭出了声。 　　把自己?的?难受、委屈，尽数融化在会蒸发的?眼泪里。 　　谈煜没有说话，没有制止，只静静地听着。 　　风吹树动，叶子哗啦的?响声在夜晚被裹上一层温柔的?保护膜。 　　不知多了久，姜暖的?哭声渐小。 　　她空出一只手，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擦了下眼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补妆，否则现在一定是一副鬼相?。 　　等收拾干净后，姜暖才站起来，“谈老师，我哭好?了，谢谢。这次是我欠你人情了。” 　　谈煜偏头，视线落在姜暖哭肿的?眼睛上，“不必，就?当抵了许莹澜在背后鼓动你喝酒这件事?。” 　　姜暖咬住唇，看着男人俊朗温和?的?脸，心底的?温热慢慢攀升，直到炙不可挡。 　　谈煜看到姜暖有些呆滞的?目光，以为是她累了，提步朝车里走去?，“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和?谈煜视线相?交时，姜暖猛地收回了视线，心跳难以停下。 　　她甚至不敢多看谈煜一眼，可心里的?喜欢甚至比先?前更?加浓郁。 　　姜暖凭借着理智往前挪的?时候，看到谈煜放慢步子，站在车边望着她。 　　男人迎光而立，乌黑的?发丝卷起，镜框下的?眼瞳被光照得极亮，仿佛温润朝阳下的?宁静雪山。 　　“与其做口舌之争，不如用行动证明。” 　　他笑了下，矜贵的?气质难掩话语背后的?意气风发，“做你认为对的?事?，用成?绩让别人无话可说。” 　　姜暖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听见了耳畔清晰地心跳回声。 　　咚！ 　　咚咚！ 　　咚咚咚！ 　　她阖住眼，认真感受了一下不久前那份涌起的?冲动。 　　原来它早在无声无息间沉淀成?一颗颗种子，埋在心底，盛开成?一片灿烂璀璨的?花海。 　　而花海深处，那个清冷自持的?男人早已驻在她的?心底。 　　谈煜把姜暖送回大院，并未多言，只看着她进去?后才驱车离去?。 　　姜暖在楼下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挪着步子上楼，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旧式门房，探进去?一个脑袋。 　　宽敞的?房子里，没有往日电视播放的?热闹，只有客厅留了一盏小灯。 　　姜暖小心翼翼地进去?换了鞋，看到妈妈正在沙发上打着盹，身后的?餐桌上用屉子扣着一份饭菜。 　　似是听到声响，妈妈从困意中醒来，看到女儿时，笑容放大，“回来了，快吃饭吧。” 　　姜暖正要说话，忽然发觉旁边关着房门的?主卧里，底下那条缝里，原有的?灯光灭了。 　　陈伶俐忍住不笑了下，眼角旁的?皱纹都加了一条，“你爸爸嘴硬，实?际上还是等着你回来呢。快，去?洗把脸，妈妈给你热菜。” 　　姜暖吸吸鼻子，去?浴室里洗漱了下，换了套干净衣服。 　　餐桌上，妈妈看着姜暖咬着排骨，替她拨去?了嘴边的?发丝，“我的?姑娘不知不自觉长?这么大了，真好?。” 　　“对了，你那个普通朋友……你觉得他怎么样？” 　　姜暖咬排骨的?嘴顿住。 　　餐桌上顿时没了声音。 　　姜暖妈妈知道女儿在听，继续说着。 　　“我刚跟你爸爸研究了那家嘉阳公司，开得挺大，名下有几家分公司，那个孩子应该也是凭自己?的?本事?赚的?钱。只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其他的?底细，你是女孩子，万事?要多为自己?留个心眼。” 　　姜暖听着，点点头，继续咬排骨。 　　“这孩子相?貌端正，谈吐不凡，处事?也很老道，我对他印象还挺好?的?。我看你回来的?时候情绪很稳定了，他应该也跟你说了不少吧。” 　　姜暖应了一声，终于把妈妈做的?排骨啃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眼，握住妈妈的?手，把晚上的?事?跟妈妈讲了一遍。 　　夜色浮动，客厅里只有母女两人，橘黄色的?灯光投下一小片影子，分外温和?。 　　姜暖趴在妈妈的?手背上，撒娇似的?说着，“妈妈，他现在是我的?普通朋友。未来，我想和?他做家人。” 　　陈伶俐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喜欢就?去?追，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如果没成?功也不要紧，妈妈攒了钱，足够你啃老了。” 　　姜暖压住心里的?酸意，闷声点点头。 　　一顿饭吃饭，她洗了碗，看到妈妈已经进了卧室休息，自己?也钻进小房间。 　　她打开手机，想起舒枫应该睡了，准备明天再说。 　　倒是许莹澜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姜暖，我哥回来已经把我教育了一顿，下次我们换个地方快乐！不喝酒了哈！】 　　【怎么样，有没有擦出什么火花啊！】 　　这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谈煜应该到家了。 　　姜暖躺在床上，简单说了下晚上的?事?，特意夸奖了谈煜安慰人的?精妙话术。 　　对方估计比较闲，立刻回复道：“真的?吗！” 　　姜暖：“谈老师为人师表，简直是教育界的?楷模！” 　　许莹澜：“呸，他还教育界楷模，你是没见过他在公司收拾手下的?样子，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许莹澜：“凭我跟我哥多年的?相?处经验，他对你真的?很不一样。” 　　姜暖想起晚上他说的?抵债，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但还是跟许莹澜发了个笑脸的?表情包。 　　接着，她又打了一句话，“我要努力向上，先?找份工作，等我攒够钱就?有底气向谈老师提亲了！” 　　许莹澜发了个鼓掌的?表情包，“到时候我给你做内应！” 　　两个姑娘说了一会儿话，许莹澜就?下线睡觉了。 　　姜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开了电脑码字。 　　大纲是早就?拟好?的?，她全都记在心里，现在抄起键盘开始一顿输入，行云流水，挨到两点的?时候，她在网站上发布了第一章。 　　等烧个水回来，姜暖发现文?章下的?评论已经堆了几百条，挂在旁边的?微博也炸了。 　　【小树不长?高：天哪，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越太太一年内发了两本书?，还是现代言情！绝了！】 　　【清风吟诵：这男主够带感，好?想扒光！（不是）】 　　【澜尾炎：都让开！我要为陆越太太扛大旗！！！】 　　…… 　　姜暖扫过去?，看到文?章反响不错，总算放了心。 　　她打开微博看了眼，发现有个ID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是那个名叫“澜尾炎”的?读者。 　　【澜尾炎：太太！恭喜你开文?！】 　　【澜尾炎：太太，这是我的?画稿，如果你愿意，我能给你的?新书?画封面吗！我不要钱的?！】 　　姜暖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又点开了这个读者的?主页。 　　当她看到许莹澜的?自拍时，手机哐啷一声砸到了桌面上。 　　真是这个小姑娘。 　　姜暖不由闭目，心想这算是孽缘吗？ 　　她揉揉眼睛，又回了信，意思是她喜欢许莹澜的?画风，可以请她画封面，但是按市场价给酬劳。 　　本以为许莹澜休息了，不想对方秒回。 　　【澜尾炎：太太，如果可以，能不能看下我的?简历，我想给你的?新书?画插画！】 　　姜暖没有犹豫，立刻应下，把她的?简历转给了编辑周悦，请她联系定下许莹澜。 　　夜猫子周悦回得很快，说这件事?包在她身上。 　　等事?情都处理完，姜暖才关了电脑爬到床上。 　　今天一顿折腾，她很快进入梦乡。 　　另一边，许莹澜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又按捺不住喜悦，冲去?了书?房门口。 　　“堂哥！陆越太太回我私信了！她答应帮我问问插画工作的?事?！我很快就?不用靠你养着了！” 　　书?房里，谈煜戴着眼镜坐在桌前，刚洗净的?头发还有水珠。 　　一身墨蓝色睡袍透出与白日不同的?慵懒随意，鎏金色包边蔓到脖颈，映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皙。 　　华丽繁复的?吊灯明光流转，精致的?摆件搁在四?角，谈煜坐在深色宽敞的?沙发椅中，与书?房内的?深色格调完美呼应，像是一幅精心勾勒的?油画。 　　许莹澜看着自家哥哥，甚至忘了继续报喜，不由啧啧两声，“人间尤物。” 　　…… 　　谈煜头都没抬，继续翻阅文?件。 　　这是青藤社签约的?文?件，褚淮整理好?后就?送过来请他过目了。 　　毕竟是在尝试新行业，饶是经验丰富的?谈煜也多了一分谨慎。 　　许莹澜是看着褚淮把文?件送过来的?，不由心疼了褚淮几秒。 　　忽然，她想起姜暖说的?要找工作的?事?，灵光一闪，即刻去?外面给谈煜倒了一杯热水，毕恭毕敬地端到他桌上。 　　她用手指戳了戳哥哥劲瘦有力的?小臂，“哥，你看褚淮给你当牛做马多累啊，作为有温度的?企业家，你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人民群众的?诉求？” 　　谈煜睨她，“说人话。” 　　许莹澜嘿嘿两声，“其实?你可以考虑招个新助理，怎么着也得让褚淮有点时间成?家吧。” 　　谈煜看完最后几页，顺手端起温水抿了一口，“看不出，你这么关心公司员工。” 　　许莹澜跟个啄木鸟似的?点头，“对啊！你都不知道，那些企业因为这种事?恶名昭著，付尘淼无所谓，但是我哥哥的?清白不能有污点！” 　　谈煜冷嗤，“你刷他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莹澜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哥，这事?儿你放心上啊，我替褚淮哥谢谢你了！” 　　说完，她就?麻溜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书?房一时间静了许多。 　　谈煜签好?文?件，盖上钢笔笔帽，把东西放进抽屉，摘下镜框捏了捏酸疼的?鼻梁。 　　墙上的?挂钟刚刚敲响，已是凌晨三点。 　　他站起身，隔着半人高的?落地窗，俯瞰外面的?夜色。 　　冷清、寂静，万籁俱寂，整座城都在沉睡。 　　谈煜忽而想到，几个小时前趴在栏杆上哭声震天的?人，因为自己?失业了。 　　哭得挺难看，跟他印象里的?某张小脸有些重合。 　　那个个头到他肩膀的?小丫头看着自己?只有十分的?试卷，哭着说自己?以后找不到工作，绝对会饿死街头。 　　那时候，谈煜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小丫头会担心那么多年以后的?事?。 　　直到今天，他看到姜暖才发觉，原来女孩儿的?心思会这么细。 　　回忆的?碎片积累万千，全都被闭锁在一个角落里，从未触碰。 　　而今天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又开始放映那些过去?的?片段，似有崩裂的?征兆。 　　他摸着腕上的?圆润光泽的?佛珠，指尖把玩流苏，呼吸沉沉，瞳仁里涌动着异样的?情绪。 　　半晌，凉风习习，月色如水，映衬着窗前洁白的?石砖，透出近乎冷的?白。 　　谈煜关上窗子坐回椅子里，揉住额角，给殷承越拨了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语气里难掩惊讶，“你怎么这个点找我？又失眠了？” 　　谈煜仰头靠在沙发枕上，脖颈露出一大片白，发顶的?水珠滚下，顺着流畅的?线条一路流到了肩胛。 　　他咽了下喉，清晰可见的?喉结滚动，“不是。药找到了。” 　　好?友多年，加上是谈煜的?主治医生，即便?谈煜的?声音古水无波，殷承越还是能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的?波动。 　　否则谁半夜三更?打电话说个找到药的?事?。 　　殷承越知道往事?，长?声哀叹，“什么药都比不上你看开有用。谈二，都过去?快二十年了，那点执念是你自己?的?，不是她的?。” 　　“倒不如彼此放过，你也好?重新开始。” 　　谈煜阖住眼，指关节捏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掐住什么。 　　“我的?病，有没有可能通过医疗手段痊愈？” 　　“最近国外有一种计算机干预脑电波的?治疗方法?，我的?治疗室准备引入，但是效果、副作用未知。你考虑清楚了再说。” 　　殷承越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在三面封闭的?书?房里显得愈发清晰。 　　沉寂书?房里的?氛围似乎更?沉重了。 　　殷承越敏锐，当即抛出别的?话题，“当然，如果你愿意找个女朋友结结婚，我觉得比科学手段更?温和?也更?有效。” 　　原是当玩笑话，谁知对面的?人静了两秒。 　　随后，他说了句，“好?。” 　　滴滴。 　　电话挂了。 　　…… 　　殷承越反应了两秒，彻底惊醒。 　　他刚刚说什么，好?？ 　　同意催眠还是同意谈恋爱啊！ 　　殷承越不困了，立刻要把电话打回去?，谁知对方像是预判了一般，已经关机了。 　　毫无困意的?殷承越顿时：“……？” 　　好?家伙，把他搞醒了自己?睡了是吧？ 　　谈二这个缺德玩意儿！ 　　谈煜关了私人手机放在手心，接着，他拿出桌上扣着的?另一张文?件单，上面是人事?部?拟好?助理招聘初稿。 　　青藤社是嘉阳从未涉足的?领域，因而需要招聘有媒体工作经验的?人进入协助。 　　谈煜看了眼单子，视线落在最后那条“仅限男性”上。 　　耳畔回荡起今夜湖畔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和?此刻静谧的?书?房形成?鲜明对比。 　　良久，他拿起笔，锋锐的?笔尖触碰到干净的?纸面。 　　唰—— 　　那条“仅限男性”被谈煜一笔划去?。 第16章 撩佛 　　这两天是周末, 姜暖都乖乖蹲在家里陪妈妈、找工作。 　　那天晚上跟爸爸闹了不愉快后，姜暖本?以为隔天会尴尬，谁知道她一觉醒来发现爸爸已经回部队去了。 　　甚至没给她别扭的机会。 　　陈伶俐坐在餐桌边, 给姜暖夹了个包子?, 说你爸爸就是个纸老虎，风一吹就跑了, 别管他。 　　姜暖看着妈妈鬓角的白发, 把到嘴边的辞职咽了回去。 　　趁着妈妈出门，她开始上网找公?司、投简历，晚上妈妈睡觉后, 她就坐在桌子?前认认真真码字。 　　看着不断上涨的人气，姜暖觉得自己后半辈子?还是有指望的。 　　等周天晚上, 姜暖坐地铁回自己的住处, 路上还在认真看求职app上的回复。 　　石瑰在媒体?界还是很有影响，加上喻冰一组的名头，姜暖的简历基本?都有回复，其?中几家已经确定了面试时间。 　　中途，许莹澜的消息蹦了出来。 　　“姜暖！好消息！我应聘上陆越太太的插画师了！” 　　姜暖看着, 心?里感叹周悦的办事效率, 又给她发了个恭喜的表情包。 　　接着，许莹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对方的语气轻快, 周围似乎有人在推荐东西?, 被她暂时推拒，“姜暖，你应该发同喜。” 　　姜暖戴着耳机, 一边在日历上排着面试的时间，一边嗯了一声。 　　等脑子?里腾出空间后, 她慢慢抬头，神色略有停滞，“什?么同喜？” 　　“看我发给你的链接。” 　　姜暖低头，看到了对话框里多?一则招聘信息。 　　她点开扫了一遍，眼底因为疲倦的暗淡中顿时泛起了光彩。 　　是嘉阳传媒在招聘行政助理！ 　　她迅速拉到底部的用人要求。 　　有两年及以上传媒工作经验，本?科毕业，熟悉网络文学市场。 　　以及最后一条，不限性别。 　　…… 　　地铁里的白炽灯明晃晃的，在手机屏幕上勾出一个小?光圈，倒映出姜暖此刻的欣喜。 　　现在过了下班高峰期，但?地铁里仍有不少人。 　　只不过左右两边的都聚焦在自己的手机上，还有人昏昏欲睡。 　　唯有姜暖跟受了刺激似的，双目溜圆，疲倦干涸了两天的心?灵顿时涌入了一股清泉。 　　她按捺住自己颤抖的手，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惊扰到旁边打瞌睡的人，小?声道，“那我要是真应聘上，是不是会三天两头跟谈老师打照面啊……” 　　对面的许莹澜似是挑好了东西?，心?情极佳，“你想多?了，怎么会三天两头见面呢？” 　　姜暖长出一口气。 　　毕竟真要这样，她可能会把持不住自己。 　　而下一秒，许莹澜轻飘飘抛出一句，“这个助理是给我哥招的，真应聘上得天天见。” 　　天天……见？ 　　姜暖的大脑顿时宕机。 　　她咽着喉咙，捂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狠狠吸了两口气才把自己这条要升仙的小?命拉回来。 　　地铁里人头攒动?，沉默安静，唯有姜暖心?头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完了，三天两头见面都要把持不住，这天天见面不得直接上手啊！ 　　不管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既有工资又有美色，其?他的工作都已经入不了眼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又重新看了三遍要求。 　　确定自己都符合后，当即把简历投去了部门邮箱。 　　这个过程十分顺畅，连网都没有卡，仿佛是佛祖听到了她的诚心?在为她开路。 　　投简历的时候，许莹澜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你投好了跟我说一声啊。” 　　姜暖盯着邮箱，在看到回复收到的邮件后松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神志。 　　她后知后觉，“你说什?么？” 　　“我说，你投好了告诉我一声，我让付尘淼给你打个招呼。” 　　言外?之意，可以照顾一下。 　　话音刚落，地铁里便传来了报站的声音。 　　姜暖到站，拎着包下了地铁。 　　等到这波人走完，她找到一个清净地方，终于能用正?常声音跟许莹澜说两句话。 　　她望着地铁里贴的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默默叹气。 　　“澜澜，谢谢你的好意。以谈煜的性格，他看不入眼的一定不会要。” 　　地铁站里人来人往，嘈杂凌乱，而姜暖的耳畔只有那晚湖边吹拂的温柔风声。 　　她握住手机，眼底透着一丝坚定，“我要用实力让他对我另眼相待。” 　　另一头的许莹澜听完这番言论?，不由对姜暖肃然起敬，“不亏是要追我堂哥的人，真有个性。” 　　姜暖见时间已晚，嘱咐许莹澜早点回家，自己则准备全心?投入嘉阳的面试。 　　嘉阳的办事效率极高，姜暖周一就收到了初试通过的邮件，准备下周进复试。 　　这一整周，姜暖都囤在家里，白天码字，晚上则跟舒枫约了做线上面试模拟。 　　好闺蜜做过不少实习，面试经验丰富。 　　虽然平时开开玩笑，但?碰到工作的事，舒枫却?异常严格。 　　中途，许莹澜还专门跑过来一趟，说自己威胁付尘淼，问到了面试官里没有谈煜让姜暖放心?。 　　这像一枚定心?丸，让姜暖平静了不少。 　　天黑天亮，终于挨到了周六应聘。 　　出门前，姜暖特意选了一件雾蓝色的棉质衬衫，搭配了一条修身的西?装裤，又挑了一件长款西?装样式的呢子?衣。 　　长发束起，化了淡妆，俨然一副干练女强人的样子?。 　　以前喻冰在组里就很重视业务，每一个人必须达到相应要求才能出手，甚至在着装上也做过严格要求，为此姜暖没少挨骂。 　　半个小?时的车程后，她第一次来到了嘉阳传媒的楼下。 　　原以为石瑰占了整层楼就已经十分豪华，没想到嘉阳居然在同为市区的地段有一整栋楼。 　　玻璃镜面包裹着楼面，似与天边相接，鎏金烫边的logo映衬着整栋楼的不凡气质。 　　姜暖平复心?绪走进去，向前台出示了应聘邀约后，拿了一张临时卡，被引导去往顶层。 　　电梯空间很大，且半面临空，透明玻璃将帝都最繁华的景象包揽其?中。 　　云层叠起，下面的一切都显得虚幻渺小?。 　　姜暖站在里面出神，忽而想起了谈煜那次在电梯的样子?。 　　这样的电梯不全全封闭，应该不会影响他吧。 　　正?想着，电梯叮了一声，到了顶层。 　　不同于楼下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顶楼的氛围似乎更加沉寂。 　　深灰色地面铺面整个大厅，半面全景落地窗延伸到楼梯尽头，整个顶层的视野极开阔，有种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另一侧，三间办公?室依次排列，一间门上写着会议厅，一间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还有一间没有名牌，窗帘也是拉着的。 　　负责接待的人把姜暖领到候考区，这里坐了三个男生，还剩一把空椅子?。 　　“面试共四?人，已经到齐，十点开始。请整理着装，关闭电子?设备。” 　　姜暖拎着包坐在那把椅子?上，发现自己是这里唯一一个入选的女生。 　　果然，在家里给佛祖烧香有奇效！ 　　旁边的男生看到正?低头玩手机的姜暖，有些意外?，忍不住搭话道：“你不紧张吗？” 　　嘉阳传媒是近几年崛起的企业，名下被投资的公?司无?一不是做的风生水起，是所有媒体?人的向往。 　　男生会这么问并不奇怪。 　　姜暖正?在看周悦发来的合同，认真地数着后面的零，头都没抬，“紧不紧张的要分人。” 　　毕竟从许莹澜打探的情报看，谈煜不会亲自面试。 　　那她紧张个屁。 　　十点整时，电梯叮咚响了一声，里面走出来四?名面试官。 　　姜暖扫了眼，确定没有谈煜，这下更放心?了。 　　“等会儿叫到名字的进来，期间不要随意交谈，否则视为弃权。” 　　说罢，几位面试官进入会议室，坐在最前面的男生被叫到名字，做了几个深呼吸进去了。 　　约莫十分钟后，他走出来，整个人神色涣散，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被负责人送进了电梯。 　　这下剩下的两个男生都不淡定了。 　　素闻嘉阳面试官凶残至极，问的问题个个犀利，饶是有经验的人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姜暖依旧平和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过着舒枫跟她讲过的要点。 　　最后一个男生进去时，姜暖正?好把东西?过完，开始整理仪容。 　　忽然，一旁的电梯上，数字跃动?，竟然直奔顶层而来。 　　姜暖眨了下眼，不知怎么的，右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等那声熟悉的叮咚响起时，泛着银色光泽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徐徐不急地走出来。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西?装，素色衬衫整齐笔挺，扣子?一丝不苟，配了藏青色领带，修身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唯有手腕上的佛珠垂在一小?节露出来的手腕上，给这身合体?的衣服平添了一丝禁欲的气质。 　　外?头的柔软的阳光映入，男人的面容像是初晴雪后的山巅，清冷、幽静。 　　姜暖真的没想到，谈煜会出现在这里。 　　他今天没戴眼镜，少见的全套正?装比平日更加严肃。 　　想起自己过往种种荒唐行径，以及谈煜有点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下意识把头转到了靠墙的那边，开始数百叶窗的叶数。 　　佛祖，求求了，再眷顾一次！ 　　别让谈煜看到她！ 　　身后，姜暖听到负责人毕恭毕敬地说了句，“谈总好。” 　　她眼一闭，默念我是空气，看不见我。 　　闭上眼后，听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 　　耳畔，男人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靠近。 　　一步，两步。 　　姜暖顿时感觉手脚冰凉。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更近一步时，忽然，身后的人没再前进。 　　男人的声音缓缓流出，如淙淙流水途径幽谷，自染兰香，“还有几个面试者？” 　　“还有一位在等候。” 　　正?说着，会议室的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第三位面试者同样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等待的姜暖，默默递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接着，姜暖听到会议室正?门的门把手被下压的声音。 　　哐啷一声，门又被关上。 　　外?面的气氛顿时和缓了许多?。 　　姜暖这才敢慢慢回头，碰上负责接待的人的诧异的眼神，“女士，您还好吗？” 　　她呆滞点头，心?虚难平，“还好……” 　　许是外?面只剩下一个人，这位接待者的语气也和缓了不少，“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而且我们谈总已经进去了，说不定你会被他亲自面试。” 　　姜暖点到一半的头突然僵了：“……” 　　她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谁面试？” 　　“谈总，就是我们这个岗位的直系领导。” 　　…… 　　姜暖眼底的小?火苗彻底灭掉。 　　说好的佛祖保佑呢！！！ 　　谈煜在里面，她怎么道貌岸然地说话啊！ 　　这时候，里面的有人走出来，“下一个，姜暖。” 　　…… 　　姜暖觉得此刻的自己如被凌迟等死。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她起身，推门而入。 　　会议室内很宽敞，约莫能容下四?五十人。 　　单桌对面，四?名面试官整齐地坐着，中间主位上，谈煜正?在翻看资料，旁边无?人敢出声。 　　姜暖没忍住咽了下喉咙，忐忑坐下。 　　房间里静了片刻，坐在谈煜左手边的面试官小?心?翼翼地问道：“谈总，需要开始吗？” 　　谈煜看完资料后，抬眸，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幽幽深海。 　　“我只提问，你们负责打分。” 　　面试官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其?他负责不同模块测试的人也纷纷拿起笔，显示出战斗姿态。 　　姜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准备应付。 　　谈煜先让她做了一分钟的自我介绍，接着就简历上的信息提出了三个问题，又让她就网络文学行业前景和媒体?工作的交互做了自己的阐释。 　　他的语速控制得极好，虽然气氛紧张，但?是在让面试者逐步进入状态。 　　一番问答下来，姜暖的心?绪渐渐平静，特别是专业问题上，她对答如流，即便是旁边的几位面试官也不觉点头赞同。 　　在抗压测试结束后，谈煜关上了简历。 　　面试官以为结束时，准备把打分表递给谈煜，请他过目。 　　而男人没有接，反倒掀起眼皮，正?正?地看着不远处正?襟危坐的姜暖。 　　“最后一个问题。” 　　谈煜靠在椅子?上，长臂悬空，冷白的手腕搭着深蓝色桌面，玉润干净的指甲叩着桌面。 　　一下，又一下，全部叩在了姜暖怦怦直跳的心?上。 　　“为什?么选择嘉阳？” 　　这个问题，舒枫早就跟她预演过，也准备了相对稳妥的措辞。 　　姜暖背了无?数次，可现在，她望着谈煜俊朗清逸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彼时，那些滚瓜烂熟的说辞，比方薪水、发展前景、个人规划等，统统没有排上队。 　　姜暖深吸一口气，准备言简意赅结束对话。 　　不曾想她的舌头不受控制，那个卷舌音没有发清楚。 　　于是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生生变成—— 　　“因为爱！” 第17章 撩佛 　　“因为爱！” 　　姜暖说?完,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当。 　　她看到谈煜的眼神中划过一丝诧异，连带着旁边的面试官也有?些躁动。 　　面试厅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好在姜暖反应快，“我说?的‘爱’, 是指二十四核心价值观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我尤其爱加班, 为公司做事，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说?着, 姜暖还?为自己临时创作的《博爱论》重重地点了下头, 以表赞同?。 　　一排面试官顿时：“……” 　　姜暖强撑笑意，内心默念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过想是这?么想, 她还?是心虚地偷瞄了一眼主位上的谈煜。 　　男人的神色只?有?那一瞬间的变动，此时目光中仅剩下审视。 　　手指指腹依次碰响桌面, 连间隔时间都一样, 实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姜暖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男人拉开椅子起身，直接离开了面试厅。 　　他甚至没回头多看一眼。 　　这?就……走了？ 　　什?么意思啊！ 　　姜暖不由忐忑起来，就连放在膝上的手掌也下意识握拳，手心浮出一层薄汗。 　　不止姜暖, 几位面试官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还?是褚淮敲门而入, 转述谈煜的交代，“为保证结果公平公正, 谈总不参与此次评分, 面试结果以几位打?的分为准。” 　　这?句话算给面试官们递了定心丸，而给姜暖递了把杀猪刀。 　　特别是“公平公正”那句话，像是在暗示姜暖——“嘴强就要?付出代价。” 　　她咬住唇, 如遭雷劈。 　　养舌千日，用?舌一时, 平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它?老人家，关键时刻居然给她下绊子！ 　　也不知道刚刚那个解释有?没有?混过去，毕竟自己的嘴强罪行可是罄竹难书?。 　　几分钟后，姜暖也如同?先前那三位面试者一样，垂头丧气地走进电梯，望着自己从顶层回到底层，心头五味杂陈。 　　工资和美人都成了云烟，随佛祖去修行了。 　　刷了卡出来，姜暖把临时卡还?回前台，踩着阳光铺撒的光洁地面往外走，看到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舒枫和许莹澜。 　　现?在是午休，大楼里往外走的人很多。 　　姜暖融入人潮，深呼吸调整状态，等到了好友面前时，脸色已经和平时无异。 　　“走吧，我们去大吃一顿！我请客！” 　　姜暖一手挽一个，却被两人同?时按住。 　　“你面试怎么样？” 　　姜暖眨了几下眼，没抗住二人的视线逼迫，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刚才的壮举。 　　舒枫和许莹澜面色像过山车一样，愣是半天，最后憋出一句，“牛批。” 　　姜暖苦笑，“怪就怪我平时嘴巴太快，报应不爽罢了。” 　　虽说?是开玩笑，可好友们还?是能听出隐藏其中的失落。 　　许莹澜勾住姜暖的肩膀，“美色当前，这?谁顶得住？要?怪就怪付尘淼提供的情报不准确，看我下次收拾他，断手断腿，断子绝孙！” 　　姜暖看着朋友为自己这?么两肋插刀，没忍住笑下，“听天由命吧。澜澜，你知道附近有?没有?比较好的餐厅啊？我们一起化悲愤为食欲！” 　　许莹澜拍着胸口，“这?块儿?我熟。对街的‘橡树’就挺不错。” 　　她们说?着话往外走，忽然，许莹澜的手机震了下。 　　是付尘淼发的消息。 　　“祖宗，在哪儿?呢？我接你去吃饭。” 　　看着付尘淼语气如此轻快，许莹澜顿时火冒三丈，落后半步，手指啪啪往屏幕上戳。 　　“叛徒！骗子！” 　　突然中枪付尘淼：“？” 　　“我怎么了？” 　　许莹澜咬牙切齿，姜暖不计较不代表她不计较，何况是白送上门的。 　　“你不是说?我堂哥今天在外面签合同?吗？怎么回公司了！” 　　付尘淼秒回，“谈二回来了？不应该啊，往常他都是要?去整个半天的。” 　　“呸！你们俩准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付尘淼看着叠加的成语，感?受到了来自女人的愤怒。 　　可他转念一想，“你怎么知道谈煜回来了？” 　　许莹澜正在气头上，懒得跟他废话，“我在橡树吃饭，看到了！” 　　“骗子！【踩了一脚.jpg】” 　　付尘淼顿时有?点头疼。 　　他揣好手机，不由开始思考许莹澜为什?么要?问?谈煜的行程，为什?么有?这?么大火气。 　　一旁，同?在等电梯的员工没注意付尘淼在旁边，有?说?有?笑。 　　“听说?了吗，今天面试行助的一个女生回答谈总的问?题，‘你为什?么来嘉阳’。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她说?因为爱！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以及爱加班！” 　　“真的吗？” 　　“真的，郭总监亲自面的。他说?当时谈总的脸都要?绿了，一副被调/戏了的样子！” 　　“这?小姑娘好勇！” 　　…… 　　付尘淼抬眸，把整段对话尽收耳中。 　　他总觉得差点环节把这?个故事连起来。 　　等到员工进去后，他坐专属电梯去了顶层办公室，推开了那间没有?标牌的门。 　　办公室内，几十平米的灰色格调的大空间被分隔成两部分，外面摆着助理的桌子和资料库。 　　而正中心的雾蓝色玻璃后，谈煜正戴着眼镜，翻阅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付尘淼从玻璃门里进去，一副村口大爷求证八卦真假的样子，“谈二，听说?你今天面试助理被调/戏了？” 　　…… 　　谈煜捏文件的手指顿了下。 　　他抬头，透明的镜片后的琥珀瞳仁里淬出不悦的情绪，“注意你的措辞。” 　　付尘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双手撑在桌边，“现?在公司里可都传遍了。” 　　说?着，他还?挤眉弄眼，故作娇态，“天道好轮回，你这?个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的人，终于有?吃瘪的一天了！” 　　谈煜一言未发，指关节被捏出了细碎的声响，冷白的手背上隐约浮现?出淡淡的青紫色。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褚淮拿着张叠纸走过来，双手递到谈煜的桌上。 　　“谈总，这?是面试的原始成绩单和人事计分后的结果，请您过目。” 　　付尘淼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凑过去，他真的太想认识一下这?位勇士了。 　　雪白的A4纸上，四名面试人员的几项成绩依次排列，大部分都是八十多，只?有?最后一排连着三项九十多，不用?算都看得出稳居首位。 　　付尘淼顺着名字往前看，跟着念出来，“姜……姜暖？” 　　这?张纸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性别是女。 　　原来是姜暖！ 　　付尘淼恍然大悟，“原来许莹澜问?你的行程是为了姜暖啊！估计是怕你来了她面试紧张。也亏得她们俩心宽，还?在橡树吃饭，都不知道我们谈总的清誉被毁了。” 　　谈煜想起刚才姜暖那游刃有?余地嘴炮创作，冷嗤，“她紧张吗？” 　　褚淮小心观察谈煜的神色，想起自己刚刚听到的已经传遍公司的笑话，硬着头皮问?了句，“您看需不需要?人事调整一下名单？” 　　谈煜思量半晌，从抽屉里拿出常用?的钢笔签了字递给褚淮，“不用?，把表给人事。” 　　付尘淼的笑意立刻消失，大为震惊，“谈二你居然这?么高?风亮节？” 　　谈煜收好钢笔，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说?了几句。 　　挂掉电话后，他透过玻璃看着外室的空桌子，对褚淮说?，“去准备几样东西。” 　　…… 　　橡树餐厅里，姜暖吃着奶油龙虾意面，听舒枫讲学校里的八卦。 　　她时不时跟着笑一下，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时不时落在旁边的手机上。 　　玩笑归玩笑，她还?是很希望能得到这?份既和网文有?关系，又能靠近谈煜的工作。 　　这?时候，漆黑的屏幕突然亮起，小图标显示有?邮件，旁边的抬头是“嘉阳人事部”。 　　姜暖反应了两秒，一时间忘了嘴里还?叼着的面条，拿过手机，颤巍巍地点开。 　　餐厅里的信号不是很好，页面跳转的时候，她闭上眼默默祈祷。 　　随后，她先睁开左眼，拉出一条能看清的缝，迅速扫了眼抬头。 　　当她看到“入职邀约”几个字时，两只?眼睛瞬间全部打?开了。 　　邮件内容简短利落，落脚点就是她面试第一被录取了！ 　　姜暖的大脑神经一上午备受折磨，这?会儿?得此喜讯，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难道是她热爱工作的精神引起同?为社畜的面试官的共鸣了吗？ 　　一定是的！ 　　她扫完所有?内容，看到最后一条。 　　“由于该助理岗位为急缺人才，请收到信息后于一点前到办公室报道。” 　　“否则视为放弃，由第二名递补。” 　　姜暖咽下意面，看了下手机时间。 　　十二点半。 　　从餐厅走过去再上楼，三十分钟刚刚好。 　　姜暖：“……” 　　她猛地放下手机，把剩下的那口面吃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好友说?了自己被录取的消息。 　　时间不等人，姜暖跑去前台结了账后直奔嘉阳大楼。 　　等她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里出来时，褚淮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姜女生，好久不见。谈总已经在等你了。” 　　他领着姜暖进到办公室，带到了谈煜面前。 　　“谈总，人带到了。” 　　姜暖看着正坐在办公桌后的谈煜，感?觉像做梦一样，正想习惯性地叫谈老师，转念一想这?身份应该变一下，于是学着褚淮的叫法，认认真真喊了声“谈总”。 　　谈煜写字的手停顿片刻，撩起眼。 　　眼前的女孩儿?站的笔直，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小脸因快速奔跑染上一抹明艳的胭色。 　　刚才的声音干净纯粹，如清冽的泉水。 　　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刚刚那篇小作文出自这?样一张嘴。 　　谈煜用?关节揉了下太阳穴，“你在这?间办公室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公司秘密，除了必要?业务外，不要?乱说?。尽快适应行政助理的工作强度，业务上不熟悉的找褚淮。” 　　姜暖乖巧点头。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工作中的谈煜。 　　言简意赅，干脆利落，整个人透出一种干练的气质。 　　“你的办公桌上有?电脑，里面有?份关于网络文学公司青藤社的电子文档，把近五年的签约作品整理出来，按照内部流程一一筛查，看看有?无违规作品。” 　　说?完，谈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为了迎接新人，特别给你布置了办公桌，去看看喜欢吗。” 　　姜暖眨巴了两下眼，凭着本能应下。 　　等褚淮把她领到外间时，姜暖才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贴着“我爱工作”几个大字。 　　对面的白色墙壁上，那块原本挂在公司一楼的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纸板正稳稳当当地挂在中心，一抬头就能看到。 　　绚烂的大红色格外惹眼，成了整间办公室里最靓丽的风景线。 　　姜暖：“……” 　　她看向?褚淮，用?死?寂的眼神无声询问?。 　　后者无奈一笑，“谈总说?了，新员工有?这?样的觉悟实属不易，一定让你牢记初心。” 　　姜暖：“………………” 　　她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望向?处在玻璃内间的谈煜，后者正气定神闲地看文件。 　　似乎是觉察到了一道质问?的视线，他抬起头，扬眉。 　　似乎在问?，“喜欢吗？” 　　姜暖发自内心地干笑了一声。 　　趁着交接工作的时候，姜暖小声地问?了一句，“这?种布置是公司传统吗？” 　　褚淮：“现?在公司的八卦头条就是‘初生牛犊当众戏弄谈总，渐成美谈。’你今天上午的那场面试已经让你一战成名了。” 　　…… 　　姜暖一把捂住脸。 　　罪过！ 　　尴尬归尴尬，姜暖觉得自己打?定主意要?留在嘉阳，必须适应节奏。 　　她向?褚淮请教了筛选规则后，开始一点点上手整理电子文档。 　　里面的内容繁复，而且嘉阳的内部渠道很多，操作也不简单，姜暖只?能把跟褚淮学来的步骤写在便签上，不懂的就问?。 　　整理了几个人的作品后，姜暖头晕眼花，又碰到了需要?通过新途径补充信息的作者。 　　她再抬头时，发现?褚淮不在对面。 　　姜暖呆滞两秒，忽然想起，褚淮说?了，下午两点有?外出任务。 　　所以，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谈煜了。 　　姜暖默默转头，看了眼玻璃壁后的谈煜，又收回视线。 　　眼前着桌上贴的“我爱工作”几个大字，就知道谈煜的心情并不好。 　　他怎么可能会帮自己？ 　　姜暖只?好认命，使用?原始的笨方法，从网上尽可能完整地搜罗信息。 　　玻璃房内，谈煜看完一叠财务报告，起身接水。 　　余光扫过外面的办公室时，那抹不同?于以往西装革履的明亮的蓝色格外晃眼。 　　他拿着玻璃杯，看着姜暖的头上下摆动，侧脸的线条趋于紧绷，秀眉蹙起，脸颊的嫣红愈发深。 　　对面的褚淮已经汇报了外出行程，此刻也不在。 　　看来是没人教她，不会用?。 　　谈煜深望了她一眼。 　　办公室的灯光明亮耀眼，加上全景窗户，里头特别亮。 　　光线包围下，他隐约能看到鸦羽般睫毛下闪动的水光。 　　小姑娘时不时还?用?手背拭了下眼角，接着给自己打?气，又低头继续工作，看着有?些无助。 　　谈煜下意识用?玉白的指节摩挲着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片刻后，他放下水杯，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用?手指叩了桌面。 　　惊得姜暖抬起头，下意识喊了声，“谈老师，怎么了？” 　　视线里，男人背光而立，语气严肃。 　　“去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然后搬着电脑，坐到我旁边。” 　　工作了一下午的姜暖反应有?点迟缓，“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谈煜偏头，看到小姑娘有?点瑟缩的肩膀，轻声叹气。 　　“到我身边坐着，我教你。” 第18章 撩佛 　　天空如一块巨大?的夜幕, 由?暗色及尽头发亮的墨黛，温柔地笼罩着夜间此起彼伏的零碎光点。 　　而夜幕一角的高宇里，写字楼顶层的办公室仍亮着耀眼?的光。 　　姜暖被谈煜叫去办公室, 按着他说的, 先开了门、拉上了百叶窗，又拎起墙角放着的那张折叠小桌, 支起来, 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那张更高、更宽的办公桌旁。 　　跟桌子配套的，还有一把折叠小椅，一压一放就安好了。 　　这套临时桌椅跟在标准大?小的桌椅边, 像个半大?的少女依偎着大?人。 　　整个过程中，姜暖都小心翼翼, 尽量把声音降到最小。 　　一切妥当后, 她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的谈煜，后者正在翻阅东西，并未被打扰。 　　趁着他喝水的功夫，姜暖拿出刚刚做了笔记的本子，放在桌面上, 用两根手?指推到谈煜旁边。 　　她正想开口叫“谈总”, 又觉得挺别扭，于是把下巴搁在本子上, 浅浅叫了声, “谈老师？” 　　谈煜垂眸，视线扫过来。 　　姜暖见他搭理自己，松了一口气, “我第一天入职，得跟着褚淮叫你谈总, 但是还有点不?习惯。” 　　解释了一通，她才引出自己的目的，“称呼你谈总，再请你教我东西，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要不?，没别人的时候，我还叫你谈老师行吗？” 　　女孩儿的瞳仁里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像琉璃溢彩，仿若清晨林间的小鹿立在日光下，无害地望着人。 　　谈煜看着，目光落在那个本子上，用拇指拿起，语气淡淡的，“随你。” 　　本子上的东西是嘉阳内部数据库的使用流程，因为涉及很多领域，所以使用方法上也会?有些差别。 　　笔记是按照模块整理的，许是怕忘了流程，每一步都写得很清楚。黑色签字笔几乎占满了页面，少量的铅笔印记补充在旁边，每一个问号前都有数字。 　　十几个，还不?少。 　　这些东西对谈煜来说不?算难题，数据库本身就是他带团队一手?建立的，只?是花了些光景，内容庞大?复杂，刚接触的人肯定会?不?熟悉。 　　姜暖在旁边，看着谈煜认真的样?子，她不?禁感慨，怎么会?有人的侧脸生得这么漂亮。 　　估计杨贵妃在他旁边也要逊色三分?。 　　谈煜不?知道自己被姜暖和古代?美人做了比较，看完了所有内容后，从第一个问号起给?她解释。 　　旁边有电脑，他教一个，就让姜暖在里面实操一个，再让她把笔记补上。 　　头顶的白炽光光线充足，配上电脑的强光，刺得姜暖的眼?球有点酸疼，手?里的操作也慢了下来。 　　一旁，谈煜数着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看到姜暖手?慢了几拍，以为她不?会?。 　　他侧过身子，弯腰俯身，手?臂自然地绕过姜暖的后背，手?掌撑着木制的椅背，另一只?手?点了下电脑屏幕的某处。 　　“点这儿。” 　　原本有点眼?花的姜暖顿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似是松枝沉浸雪中，又遇朝阳融化?后的清新冷冽。 　　姜暖被着香气晃了神，下意识朝旁边看去，唇瓣还未张开，总觉得擦到了什么同样?柔然的东西。 　　她立即反应过来，那个同样?柔软的东西，是她刚刚欣赏的谈煜的侧脸。 　　姜暖：“……” 　　姜暖：“！！！” 　　神经被打通后，姜暖才发现，自己刚刚沉浸在学习中，全然没发觉谈煜的胸膛和手?臂围出半圆，而她正是这个半圆的圆心。 　　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被消化?殆尽。 　　她突然挺直后背，默默地往前挪了下，可手?上迟迟没有动?作。 　　谈煜工作时的注意力?会?高度集中，因此没注意刚刚的插曲。自然也不?知道姜暖心里的山路十八弯。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个鼠标箭头仍在导航条上，折过视线，无声望着姜暖。 　　他极少指点别人工作，唯有教书的时候会?多点耐心。 　　原以为姜暖接受了太多信息，反应迟钝，他又说了一次，“点这里，再用两次筛查。” 　　姜暖觉察到谈煜的重复，凭着本能把步骤学了。 　　谈煜点头，“上面画问号的都解决了。你尽快把资料补全，我今晚要用。” 　　姜暖机械地点头，把本子拿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谈老师。” 　　她趴在桌上，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步骤补全，可是唇瓣上像是点了火一般，滚热又酥麻。 　　不?要紧不?要紧，不?小心碰到了而已，没什么大?事?。 　　姜暖抿着唇给?自己洗脑，而唇边的弧度却不?断放大?。 　　她看谈煜脸色并未有波澜，估摸着对方不?知道。 　　反正谈煜也没有赶她走，干脆在这里多赖一会?儿好?了。 　　姜暖学东西极快，特别是谈煜亲自教导以后，她的工作效率直线提升。 　　忙活了半个下午没有搞定的事?情，在谈煜这里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姜暖这台电脑是公司配的，已经连了打印机，她很快把东西打出来，递到了谈煜手?边。 　　“谈老师，我整理好?了。” 　　谈煜捏过简单翻看了一下，内容排版都很清楚，不?需要多改。 　　就页面整洁度而言，她做的已经比很多老员工强了。 　　谈煜把东西放到一边，“你可以下班了。” 　　姜暖应声，转眼?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多了。 　　精神松弛后，身体?的反应愈发明显，姜暖饥肠辘辘，准备下楼吃饭的时候，想到谈煜应该也没吃饭。 　　走出去的步子又折返回来，她清了清嗓子，“谈老师，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谈煜没抬头，“不?用了。” 　　姜暖被冷着，也不?恼，“谈老师，人是铁饭是钢，你身体?有损伤可是整个嘉阳的损失！” 　　谈煜仍旧不?动?弹。 　　呵。 　　这种油盐不?进的高冷男主在姜暖的小说里不?知道出现多少次了。 　　她轻笑，绕回刚刚那把小椅子上，稳稳坐下，继续开电脑研究内部系统。 　　约莫十分?钟后，谈煜终于挪开视线，转过椅子，“我再说一次，你可以下班了。” 　　对上谈煜拧眉审视的神色，姜暖坦然得有些无耻。 　　她一条胳膊捂住肚子，一只?手?撑着下巴，“老板没走，我自然也不?能走。” 　　“饿一顿罢了，没什么的。我上回也就得了个急性肠胃炎，住了两天院。”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谈总，实习生饿晕进医院算工伤吧，能报销吗？” 　　谈煜：“……” 　　他眉心深簇，看着姜暖大?有一副死扛到底的样?子，脸色确实也不?如刚刚好?，无奈抬手?按了几下额角。 　　姜暖盯着，看到谈煜起身，去拿了外套。 　　她知道，自己的奸计得逞了。 　　嘉阳在市中心，周边的商业广场多不?胜数，还有繁华热闹的小吃街。 　　此时已经过了正餐时间，比起灯火通明的商场，旁边的宵夜小店倒是排起了长队。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莹澜说了嘉阳附近挺多小吃店，还给?姜暖推了几家?。 　　下电梯的时候，她就看中了一家?店面挺大?的粥铺，里面的评价极高，就是价格不?像他的地理位置一样?亲民。 　　姜暖平时很注重饮食，所以在吃的上面从不?亏待自己，自然也不?会?亏待谈煜。 　　走出嘉阳，姜暖带着谈煜去了不?远处的粥铺，恰好?有一桌出来，正好?让他们入座。 　　方桌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看着挺宽敞，可谈煜长手?长脚往里面坐下时，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周围还有人在吃饭，粥的香气飘出，精致漂亮的小菜摆在旁边，色香味俱全。 　　谈煜看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想到按时吃饭这件事?了。 　　坐在对面的姜暖大?方地把单子递给?谈煜，“谈老师，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谢你指点我进步！” 　　称呼换了，意思是也不?阴阳怪气了。 　　谈煜轻笑，看了眼?单子，拿笔划了一品纯米粥。 　　姜暖看他吃的这么少，索性又选了三样?小菜，把单子递给?旁边添水的服务员。 　　小店的灯光是偏亮的橘调，原木风格的装潢在柔和的光下透出一股温馨的氛围。 　　姜暖喜欢这样?有烟火气的小店，反观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身正式的西装，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腰背笔直，眉眼?里透着些冷峻的气息。 　　不?像是来吃饭的，像是来视察的。 　　姜暖没忍住笑出声。 　　谈煜皱眉，“笑什么？” 　　“觉得谈老师来这里吃饭，像佛祖下凡体?恤民情。” 　　谈煜对这种奇怪的比喻不?置一词，低头开始拆碗筷，把手?里这份递给?姜暖，又把她那份拿到自己面前。 　　姜暖看着他又细又长的手?指灵活，像是很熟练，开口问道：“我以为你们这种富裕人家?用不?惯这个。” 　　“没什么用不?惯的。” 　　谈煜语气淡淡，“我很早就住校读书了。工作创业的时候很忙，没时间讲究吃饭的事?。” 　　姜暖想起自己高中也住过校，随口问了句，“你家?里人不?给?你送点好?吃的补补营养吗？” 　　话落，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冷下。 　　谈煜握住筷子，手?指摩挲，“我哥哥身体?不?好?，父母工作之余只?能顾及一个孩子。” 　　男人言辞简洁，闲聊一般。 　　姜暖却听出其中细微的语气变化?。 　　未等她深想，刚刚的服务员已经用大?盘子把两罐粥和小菜摆上。 　　热气腾腾的粥品香气浓郁，小菜色泽鲜艳，都是家?常菜品。 　　姜暖见谈煜动?筷，她才拿起。 　　男人用勺子小口喝粥，动?作优雅，一看就是受过教养才有这样?的姿势。 　　姜暖抿了一口米汤，心里也憋不?住话，小声开口，“其实我请你吃饭，还想跟你道歉。” 　　谈煜抬眼?，无声询问。 　　“我今天面试的时候口出狂言，好?像给?你惹了麻烦。你放心，我以后在公司一定谨言慎行，绝对不?做有损你清誉的事?。” 　　说罢，她不?禁想起刚刚那个擦脸的吻，面颊一热，“你还是清白的。” 　　谈煜不?知道姜暖说的事?，也没在意，喝完后放下勺子，难得认真地看着姜暖。 　　“面试官认可你的随机应变，我也不?会?滥用权力?换人。” 　　“毕竟，你失业，我也有责任。” 　　姜暖听着，笑容停滞了一秒。 　　她也放下勺子，“所以，你这么容忍我，是因为你心怀愧疚？” 　　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和待别人不?同。 　　谈煜并未觉得这句话不?对，“算不?上容忍。你和许莹澜年?纪相仿，关系又好?。我算是你们的长辈，自然会?包容些。” 　　似是怕她多心，还特意多说了句，“既然来了公司就好?好?工作，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一笔勾销。” 　　姜暖听完，心脏仿佛被破了一桶冰块，瑟缩了几下。 　　原来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在他眼?里只?是小打小闹。 　　他甚至没有放在心上。 　　姜暖看着桌上的小菜顿时没了胃口，只?是怕谈煜心里有芥蒂，也跟着动?了几筷子。 　　半小时后，这顿煎熬的饭总算结束。 　　姜暖准备去前台结账，看到谈煜已经付了钱。 　　他收好?卡，看着跟在他身后精神恹恹的姜暖，以为她在为没有买到单而低落，难得说了软句，“你现在刚找到新工作，好?好?存钱。” 　　…… 　　姜暖听到“新工作”几个字，被浇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出来了。 　　不?提还好?，越提她越会?想起谈煜那套道德责任论。 　　狗屁！都是狗屁！ 　　什么人间尤物，就是尊清心寡欲、不?解风情的佛！ 　　她心情不?好?，也没去争辩，默默地跟在男人身后。 　　夜风似乎比来的时候更冷了。 　　下楼的时候，姜暖已经拿了包，不?用再上去一次。 　　她停在谈煜身后，叫了他一声，“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我先坐地铁回家?。” 　　谈煜不?觉有他，点头，自己回了公司。 　　姜暖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眼?眶里的雾气顿时腾起，心里颤颤。 　　这个男人的心是不?是捂不?热？ 　　他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回去的路上，姜暖愤愤不?平，总想着报复回来，干脆拿出手?机开始码字。 　　既然他不?仁，休怪她不?义！ 　　当晚十一点，谈煜才到家?。 　　屋子里暗沉沉的，仿佛物件都在沉睡，只?有里头许莹澜的房间透着光。 　　他走近准备敲门，隔着门板都听到许莹澜在哈哈大?笑。 　　“狗屁男人！活该追妻焚尸炉！” 　　谈煜听到女孩儿说这种话，不?由?拧眉，在门口叫了她一声。 　　“出来。” 　　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半晌，许莹澜拿着手?机从里头走出来，一副犯了错的样?子，“堂哥，你回来了。” 　　谈煜垂目，声线里掺着严肃，“女孩儿少骂这种话。” 　　许莹澜默默点头，“知道了。可是陆越太太今天这章真的很搞笑！” 　　“女主角不?小心亲到了男主，男主没觉察，还在女主示好?的时候说自己把女主当成晚辈照顾，结果被女主冷了一个星期。下面好?多人都评论说直男是狗，就不?能给?好?脸，活该追妻火葬场，最好?一步到位焚尸炉。” 　　谈煜：“……” 　　许莹澜看到眼?前的雄性生物沉下脸色，保命似的补了一句，“当然，我堂哥除外。” 　　虽然直男，但是不?狗。 　　谈煜并不?清楚这个情节好?笑在哪里，也不?想跟许莹澜计较。 　　倒是她不?止一次提及的这位作者“陆越”，听着很能抓住读者的心。 　　换句话说，她很会?把握网络文学的市场风向。 　　谈煜收起视线往卧室走去，把外套挂起，随口问道：“这个作家?人气很高吗？” 　　“当然啦！” 　　一提到陆越，许莹澜就两眼?放光，“太太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微博里说才签下了新版权。她现在写的这本是目前人气最高的，有望让她冲到榜一！” 　　许莹澜一提起就停不?下来，“青藤社的榜一几乎都有大?版权的，但是他们签的是单本分?成，到时候还得编辑去求太太把版权签约的授权给?他们呢！” 　　谈煜关衣帽间门的手?顿了下。 　　许莹澜见堂哥面有倦色，以为是自己太啰嗦，不?敢多留，生怕谈煜又念经似的念叨她，道了声晚安就跑回自己的房间了。 　　谈煜看到旁边房间的灯暗下，也没管许莹澜，径直去书房从他带回来的文件夹里拿了姜暖做的那份资料。 　　一页页翻过去，果然看到了“陆越”的名字。 　　就数据看，这个作者是这两年?来青藤社成绩比较好?的作者之一，算是匹黑马。 　　投资运营青藤社势在必行，要做大?做强，需要稳定住一些头部作者，用能代?表态度的作品打响招牌。 　　谈煜靠在软椅上，玉长的手?指把玩着手?机。 　　他望着溢彩流光的吊灯，眼?神定住，收紧手?指，给?姜暖发了消息。 　　房间内，姜暖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习惯性坐在电脑前看看今天的反馈。 　　不?出她所料，评论下清一色的“狗男人活该！” 　　姜暖拿过温水水杯，咬住吸管，愉快地给?统一战线的读者发了红包。 　　男人算什么！ 　　小天使才是最靠谱的！ 　　她扫完几页评论，准备吹头发休息。 　　忽然，放在电脑桌垫旁的手?机亮起，反压住的小台灯的橘光。 　　姜暖调开，看到是谈煜的消息，突然弹起。 　　谈煜：“你明天跟青藤社对接，我要约见那位叫‘陆越’的作者。” 　　姜暖：“……” 　　姜暖：“！！！” 第19章 撩佛 　　姜暖定睛看了?眼?消息, 确定是谈煜发?的，一股掉马的恐慌感席卷而来。 　　这大半夜的，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姜暖拧眉, 甚至顾不上擦头发?, 把毛巾往椅子靠背上一扔，盘着腿开始套谈煜的话。 　　她必须确保自己马甲的绝对安全。 　　【好的。但是作者本人很注重隐私, 而且据我所知, 青藤社跟作者只是签书的关系。我方便问?一下见面的理由吗？】 　　姜暖发?了?消息后，下意识用洁白的齿贝咬住淡粉色的唇瓣，发?丝上的水珠顺着滴下, 碎在手机屏幕上。 　　消息很快回复，她甚至顾不上擦头发?, 认真在看回信。 　　谈煜：【这位作者对网络文学市场的把控力很强, 年?轻有?为的作者适合凝聚人心，做成未来的招牌。】 　　姜暖看完这段话，顿时松了?口气，原本僵直的脊背软下，顺势倒在柔软的床榻内。 　　原来是要谈合作, 她还以为自己马甲不保了?！ 　　心情松泛后, 姜暖开始重读谈煜的回复。 　　雪白的灯盏下，少女穿着舒适的珊瑚绒睡衣,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边, 圆润泛光的双瞳左右横滑，把心上人不知情的夸奖读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谈美人夸人的角度特别，话也说的好听。 　　姜暖唇边的弧度不断放大, 故意没有?回复，想着谈煜再多夸两句。 　　忽然, 对话屏幕跳转，上面显示谈煜来电。 　　姜暖迟钝地眨了?两下眼?，又吓得从床上弹起?，一不小心磕到了?额角，疼痛感?迅速流窜全身?。 　　她心虚地接起?电话，忍不住嘶了?一声，“谈老师，我在。” 　　对面，谈煜坐在书房，耳畔出来女孩儿因疼痛而发?出的轻声嘶叫，原本闭着的双目睁开，“你怎么了?？” 　　静谧的空间把男人嘶哑的声音放大，像是夜晚湖畔的大风卷起?的波澜。 　　姜暖揉揉额头，“没有?，刚才没注意，磕着头了?。” 　　听筒那边的男人应声，“明天知道怎么说吗？” 　　姜暖心想我自己跟自己说能说出什么花来？ 　　但是她嘴上还是服软，“就是正常沟通吧……谈老师能教教我吗？” 　　谈煜先让她把思?路讲了?一遍。 　　姜暖说完，话筒里顿时安静下来，男人那头传来些沙沙的响声，好像在翻找什么。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而谈煜已?经?开了?口，“大致是这样，你准备一下纸笔，把我调整后的思?路写下来。” 　　姜暖的书桌就在旁边，她并手并脚爬过去?，拿起?签字笔和纸，“谈老师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谈煜把一些可以调整的对话要点罗列出来，每次姜暖写完后，下一个点就被他抛出来。 　　夜深灯明，长夜寂静。 　　谈煜坐在书房，隐约能听到对面人的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小姑娘应该正着低头，一笔一划地描摹他说的话。 　　他忽而想到第一次见到姜暖时，他没收的她的笔记。 　　蝇头小楷的字迹娟秀整齐，提纲罗列清楚明白，一看就是在学习上颇有?天分的人。 　　也是同样的夜色，她在湖畔放声痛哭，说自己和理想的Q大失之交臂。 　　有?笑有?哭，有?喜有?悲。 　　姜暖的样子不知何时竟然这样鲜活。 　　明明是在讲工作的事，可他觉得身?上的疲倦在慢慢消退。 　　对面，女孩儿清脆的声音传出，“谈老师我写完了?！” 　　谈煜听出她还挺高兴，不觉弯了?唇角。 　　他摩挲着手中的一只小白瓶，沉声说着，“好好休息，明天尽力而为，全当历练。” 　　通话近三十分钟后，两边再度陷入宁静。 　　姜暖望着黑掉屏幕，等回神?时发?觉自己坐得还挺端正，真像个学生。 　　谈煜又不是什么正头老师，她这么乖干嘛？ 　　姜暖放下笔，拿起?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鼓着的腮帮子慢慢化成笑意。 　　看在他这么严谨对待自己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今天晚上的直男语录了?。 　　姜暖把纸放到一边，觉得有?点累，索性垫了?毛巾躺在床上。 　　暗色总有?种静心的作用。 　　她思?考着如何护住小马甲，不然真被谈煜知道自己的身?份，凭着她写的这点折损阴德的东西，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隔天，姜暖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整齐，坐地铁去?嘉阳。 　　昨晚温度低，她忘了?关窗户，又懒得吹头发?，结果今天穿衣服的时候头都是疼的。 　　路上，褚淮给她发?消息，让她先去?人事部办理好入职手续，领走员工门禁和银行卡。 　　姜暖回了?句谢谢，忍着太?阳穴的不适感?，靠在地铁座位上继续思?考怎么躲过眼?前这一劫。 　　最好是找一个躲得过初一也躲得过十五的借口。 　　地铁轰隆的响声充斥耳畔，姜暖放空双目，觉得周边的人都是一个模子，清一色都在低头玩手机，满脸都是冷漠。 　　…… 　　忽然，她慢慢坐直，一个绝妙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 　　网文写手的拿手好戏是什么？ 　　是塑造人物?形象啊！ 　　正好地铁报站，她戴好耳机，出站以后直接给周悦打?了?个电话。 　　现在是上班时间，周悦很快接起?，“破天荒的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不会?是要拖更吧！” 　　姜暖：“……” 　　她给周悦的编辑本能气笑，“我最近哪天没有?好好更新？” 　　“这倒是。” 　　只要不是拖更，周悦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打?电话找我肯定是大事，说吧，哪块儿天塌了?？” 　　姜暖边往嘉阳大楼走，时不时注意旁边有?没有?熟悉的人，“我换了?份工作，现在在嘉阳做行政助理，负责跟青藤社接触合作的事。” 　　周悦早就听说了?青藤社的变动，“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是青藤社的作者，我是青藤社的编辑，咱们里应外合，还有?什么事拿不下来？” 　　姜暖干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我直系老板说要见青藤社的作者陆越，也就是我，说要聊聊。” 　　“那你的二次元的身?份恐怕保不住了?。你们公司是不是规定不能身?兼数职啊？” 　　倒不是工作的问?题。 　　姜暖深吸一口气，把最大的bug讲给周悦听，“很不巧，我的新书男主原型就是我这位直系老板，现在本尊要见我。” 　　她咬住唇，态度严肃，“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陆越，一时兴起?看了?我写的那些扯领带脱西装的情节，你猜我还有?没有?命活？” 　　周悦：“……” 　　这么听着，天确实要塌了?。 　　“那怎么办？” 　　“我决定，把陆越说成一个极度社恐的作家，见人一面会?在床上躺尸一周。你是我的编辑，到时候要是有?人来问?，你就顺着我这个思?路说。” 　　周悦听完，无端想起?她第一次见姜暖时，对方提着大包的瓜子走进来。 　　签完合同以后，她只用一个下午就跟整个编辑部的人混熟了?。 　　那次以后，她跷二郎腿谈天说地的社交悍匪形象就深深刻在了?周悦脑中，这会?儿扯谎，她恐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说漏嘴。 　　姜暖猜到了?周悦的顾忌，“没事儿，你只要在说每句话前想想自己的kpi和年?终奖就行了?。” 　　周悦：“……？” 　　玛德，杀人诛心！ 　　姜暖正在进大楼，走到刷卡处才发?现自己的临时卡刷不进去?。 　　难怪褚淮一大早就来提醒她领卡，只是时效还是过了?。 　　她正打?算去?前台换一张临时卡时，发?现身?边的人都加快步子，极速闪进到门禁后。 　　姜暖握着手机正纳闷，回头一看，发?现谈煜正在往里走。 　　他今天穿得随意，一件驼色长款大衣和米色针织衫，比一身?黑色的紫装显得柔和不少。 　　似是感?觉到这边的视线，谈煜望去?，看到姜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张蓝色的卡。 　　正式员工的通行证都是黑色的，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办入职才要借用蓝色的临时卡。 　　谈煜的手放在兜里，信步走来，低头看着姜暖，“把卡还了?，我带你进去?。” 　　姜暖反应了?两秒，本能应声，又把卡递给前台。 　　谈煜的步速不快，姜暖还拿着手机，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她还没得及跟周悦对词，万一被谈煜中途劫走手机，那可真是死?到临头了?。 　　她看到谈煜已?经?进去?，身?长玉立的男人还得弯点腰才能用手挡在中间，硬着头皮加快了?步伐。 　　九点正是上班打?卡的高峰，电梯口站了?不少人。 　　人群拥挤，男女职工都喜欢聊聊闲话打?发?时光，入口处的谈煜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目光聚集处。 　　而一向矜贵少言的谈顾问?，此刻正屈尊，给一个女职员拦板。 　　闲话八卦就像空气里的分子，但凡热闹点就会?散开。 　　姜暖过来时，已?经?能看到自己成为了?视线的中心。 　　她眨巴两下眼?，隐约看到嘉阳的同事们正在逡巡她和谈煜，偶尔飘出来几跟她有?关的话。 　　“她就是昨天那个面试一战成名的行助吗？” 　　“应该是，不然谈总怎么会?给她拦板？” 　　“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敢当众跟谈总抖机灵，后生可畏啊！” 　　“谈总也有?被怼的一天！好刺激！” 　　姜暖把这些闲话尽数收入耳中，耳廓慢慢爬上一抹嫣红。 　　她假装不经?意扫过，发?现那头都是赞赏和钦佩的目光。 　　“……” 　　嘉阳的公司氛围怎么跟谈煜的性格气度大相径庭呢？ 　　她吸吸鼻子，感?觉昨晚着凉了?，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响震大厅。 　　谈煜回头，看到姜暖晃了?晃脑袋，又看到旁边等电梯的员工突然变了?脸色，从看热闹变成了?毕恭毕敬。 　　他收回视线，示意姜暖跟上。 　　姜暖搓搓鼻子，耳朵边上倒是清净了?不少。 　　等跟着谈煜停下脚步时，她才发?觉楼栋的另一侧居然有?一部单独的电梯。 　　跟员工电梯不同，眼?前的这个电梯的色泽更鲜亮，保养得也很好，旁边用行楷勾了?几个字，“高层专用”。 　　谈煜站在电梯前，侧脸被投射的灯光映得线条格外柔和，“办入职的时候让人事给你加权限，下次坐这个电梯上楼。” 　　他说完，没听到身?边的人回话，余光扫过，发?现旁边矮他一个头的小姑娘正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在说，“您看我这个样子真的配吗？” 　　…… 　　谈煜收回视线，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你的电话还通着，等会?儿进电梯信号不好。” 　　姜暖如梦初醒，看到周悦没挂电话，于是立刻开启了?演戏模式。 　　“周编辑，不好意思?，刚刚有?事耽搁了?。” 　　姜暖的语气极其谄媚，声音都是嗲的，“您之前说，陆越作者不方便过来见面，是什么原因呢？” 　　停顿片刻，她又说，“哦，你说陆作者不怎么喜欢社交，而且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有?灵气的作家都有?个性，我们理解的。好的，那我们回头再联系。” 　　周悦在对面听着，甚至没有?插嘴的机会?，估计那位顶头上司就在旁边。 　　不过看姜暖这个连珠炮的架势，肯定没开扩音。 　　终于等到对话结束，周悦忍住不揶揄了?一句，“姜助理好口才，如果哪天想换活儿，我给你推荐到影视城，绝对能捧回几座奖杯。” 　　姜暖面不改色心不跳，“好的，谢谢。” 　　周悦：“……” 　　挂断电话后，姜暖发?现电梯已?经?来了?，谈煜正在一旁，用食指按着门，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 　　姜暖的脸颊上顿时釉上层烟粉，小步跑到他旁边，没敢抬头，“谢谢谈老师。” 　　谈煜的视线在那枚浸得嫣红的耳垂上停留片刻，搓了?下指尖，无声进了?电梯。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同样的透明升梯包揽了?帝都市中心的繁华景色。 　　姜暖站在谈煜身?后，一时间心里打?鼓，不知道那种拙劣的演技有?没有?骗到谈煜。 　　忽然，腰背挺直的男人笑了?下，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姜暖听到了?。 　　她呼吸一滞，手心浮出一层冷汗，“谈……谈总，你笑什么？” 　　谈煜侧身?，眉目里藏着的冷冽被暖阳融化了?一些。 　　他勾唇，“看来我教学的成果并不理想。” 　　姜暖瞪着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谈煜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你没有?一条是按着我教的在说。出师不利啊，姜助理。” 　　最后三个字被谈煜故意咬重。 　　姜暖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见电梯到了?楼层，谈煜往外走，急着过去?解释。 　　“谈总，不是你教的不好，是我太?笨了?……” 　　而解释的话还没尽说完，忽然，她的额头被什么戳了?下。 　　冰凉的质感?传来，很快被额头的温度焐热。 　　姜暖后退一步，发?现谈煜往自己手里放了?个白色的瓶子。 　　瓶身?光滑又亮泽，手感?还挺好，就没有?标签，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谈煜双手揣进兜里，看着姜暖额角微微凸起?的地方，眼?神?微动，又用下巴点了?下瓶子。 　　“这瓶药消肿效果极佳，我昨天随手翻到了?，给你用正好。” 　　男人的面容被斜射进来的阳光打?亮，黑发?勾出脸庞漂亮的弧度。 　　他像是笼罩着薄雾的冬日清晨，清冷中包含着炙热的温度。 　　姜暖忽然想起?昨天电话里的沙沙声，原来是他在给自己找药。 　　不知为何，心底的愧疚感?越累越多。 　　她低着头，因为感?冒而有?些浓鼻音的嗓子哑了?许多。 　　“对不起?谈总，我没有?把这件事谈下来……但是我会?努力去?争取，让陆越出书以后优先考虑和我们公司合作！” 　　实在不行她就杀去?青藤社，给主编表演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谈煜看她信誓旦旦，申请严肃，点头应声，“凡事都有?第一次，不用太?在意。不过……” 　　他顿了?顿，慢慢弯腰，跟姜暖的视线持平，“我还以为是你昨天被迫上岗的影响。毕竟你晚上回去?的时候看着心情很一般。” 　　姜暖咽了?下喉咙。 　　他居然看出来了?！ 　　姜暖的心事被戳破了?一层，仅剩下薄薄的窗户纸，她别开脸，“我哪敢跟谈总生气，谈总说的话就是天，我一个底层助理算什么……” 　　谈煜听着姜暖在这里阴阳怪气，轻声嗤笑。 　　也不知怎么的，别人在他面前从未不敬，一口一个谈总的称呼客气又疏离。 　　他看着姜暖鼓腮的模样，晃神?片刻，又压住眼?，“这药可不便宜。” 　　姜暖立刻警觉，把药护在怀里，“我还没发?工资，你休想讹诈我！” 　　谈煜失笑，“我不缺钱。只是听你叫谈总，总觉得在咒我。” 　　姜暖：“？” 　　好家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吧！ 　　谈煜轻吐了?口气，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 　　“以后没有?外人在，你还是叫我谈老师。或者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抬头，语气和昨晚教学时别无二致，都有?着被夜色洗涤后的纯净与醇厚。 　　姜暖仰头，感?觉到心跳加速，难以呼吸。 　　谈煜说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昨天不是还说她是小辈吗！哪个小辈敢直呼长辈的名字啊！ 　　姜暖咬着唇，小嘴嘟嘟囔囔，“我可不敢，万一你钓鱼执法扣我工资，那我找谁哭去?。” 　　谈煜挑眉，“我钓鱼执法？” 　　他嗯了?一声，环视着安静的顶楼，最后把视线定在姜暖身?上。 　　黝黑的瞳仁似有?细碎的光，薄唇的唇线淡到难以分辨。 　　谈煜看着姜暖眼?底碎掉的执拗，一字一句道： 　　“要不，你现在试试？” 第20章 撩佛 　　“要不, 你现在试试？” 　　谈煜双手插.在?兜里，瞳仁深处仿佛有个小小的漩涡，一点一点把?人拉进去。 　　姜暖望着, 不觉握紧瓶身, 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太过分了！谈美人在引诱她犯.罪！ 　　她压低幅度做了两?次深呼吸，正?准备试着张口时, 旁边传来了电梯的开门声, 惊得姜暖退开两?步。 　　褚淮拿着文件夹从电梯里出来，一看到谈煜立刻上前，“谈总, 有件事。” 　　工作多年的褚淮经验丰富，跟在?谈煜身边耳濡目染, 几乎处变不惊。 　　可这次他神色严肃, “我得到消息，在?我们放弃和石瑰的合作后?，腾速就?开始跟石瑰接触，估计双方谈的差不多了。” 　　谈煜听?完，伸手拿过文件, 并没?有直接看, 反而跟姜暖说了句，“刚刚说的记住了？” 　　姜暖感受着耳廓的炙热, 点点头, “记住了。” 　　谈煜轻轻勾唇，把?自己的那张鎏金色卡递给姜暖，“坐上来的那部电梯, 先去十一楼的人事部办入职手续。” 　　姜暖接过卡，几乎是冲进了电梯, 猛戳按钮。 　　等电梯门关上，谈煜才收笑，转身进入办公室。 　　手上的文件是腾速这些年来并购的一些企业名单，里面的内容繁复杂乱，但?是细看会发现，这些子公司大多和嘉阳涉足的领域有重合。 　　谈煜扫了眼，唇边的笑意渐冷，“腾速靠地产发家，眼看着房地产经济日趋落败，挤着也要进文化产业，还想吞下嘉阳。” 　　褚淮应声，“是。腾速赶着把?石瑰纳入旗下，恐怕是要跟嘉阳宣战了。” 　　谈煜把?夹子随手搁在?桌上，手指叩击桌面。 　　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音在?宽敞静谧的办公室被无限放大。 　　褚淮问道：“我们之前跟石瑰有接触，难保腾速不会拿此做文章。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吗？” 　　谈煜半倚在?桌边，随手摘下佛珠把?玩，从透明玻璃俯瞰帝都半片风景。 　　朝阳升于天际，云霞被溢出的光泽染上赤金色的流彩，蔓过了一旁灰白?色的天空。 　　他看着，手指勾住佛珠，语气平淡，“不用。” 　　褚淮听?到老板的话?，自己也跟着定了心。 　　准备回工位的时候，他看到老板的大桌子旁边摆了那套许久没?用的小桌椅。 　　褚淮问了声，“谈总，这套桌椅要收走吗？” 　　谈煜睨了眼，想起昨天姜暖望着数据库时一脸苦相，不由弯唇，“放着吧。” 　　“以后?说不定还要用。” 　　十一楼人事部。 　　姜暖敲门进去，说自己来办入职手续，一位穿着休闲版西服的女同事领着她去了工位。 　　一听?说姜暖是谈顾问的特助，她不由多看了眼，噗嗤一笑，“原来你就?是昨天那位面试名人，幸会。” 　　姜暖：“……” 　　她搓了搓手指，“我当时有点紧张，嘴瓢了。是不是连累谈总的声誉了？” 　　女同事看着姜暖低落的神情，安慰道：“嘉阳上下都知道谈总的行事作风，四位面试官也是行业佼佼者，他们的判断是专业且准确的。这点笑料只?能?算是员工苦逼上班的福利。” 　　“不过，”女同事顿了顿，“我收到面试指令的时候，看到那条‘仅限男性’被划掉，还挺意外的。” 　　姜暖闻声，慢慢抬头，“为什么？” 　　女同事手上动作没?停，“谈总以前不招聘女助理，他这次居然破例了，而且你这个女生还面试上了。这么多因素累计起来，大家才会对你多有关注，没?有恶意。” 　　她把?加好?电梯权限的卡递给姜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个位置是你用实力换来的，抬起头堂堂正?正?地做好?它，闲话?自然就?散了。” 　　姜暖听?完，握着那张带有暖意的卡片，感受着这份来自同事的善意，点点头，“谢谢姐姐。” 　　她出来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请她带一份文件给谈煜签字，等会儿自己再上楼去取。 　　高层专用的电梯口前，姜暖试着刷了自己的新卡，看到小灯亮起时，她心里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 　　现在?是上班时间，自动门外没?有人，旁边摆着几盆观赏翠竹，枝叶繁茂。 　　她想起昨晚吃饭的店子里也有类似的盆景。 　　当时谈煜说自己是出于责任才对她多有包容。 　　但?是刚刚那位姐姐说，是谈煜破例招了女助理，而这则招聘消息又是许莹澜转给自己的。 　　这些线索累计起来，让她心里酝酿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到顶层后?，姜暖拿着人事部给的文件推门进去，看到里间的办公室里站了个人。 　　是付尘淼。 　　玻璃门看似透明干净，可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人什么都听?不见。 　　姜暖只?能?看到付尘淼手里拿了两?张深蓝色绑带的卡片，围着谈煜晃悠，脸色近乎谄媚。 　　可谈煜目不斜视，手指微曲抵住下颌，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两?尊大佛在?一起，姜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她看向自己的前辈褚淮，虚心请教能?不能?敲门。 　　埋在?文件堆的褚淮抬起头，扫了眼玻璃门后?的情形，“这一看付总就?是在?倒贴，谈总不肯。你现在?进去是解救谈总，没?事。” 　　姜暖：“……” 　　她跟褚淮相视一笑，彼此会意，于是带着文件走过去。 　　砰砰两?声，坐在?桌前的男人抬眸，看到姜暖带着份文件，示意她进来。 　　“付总好?。” 　　姜暖先礼貌地打?了招呼，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恭敬地把?鎏金色的卡和文件递到谈煜手边。 　　“谈总，我入职办好?了。这是人事部托我带给您的文件。” 　　一旁的付尘淼听?到姜暖说“入职”的时候，身子突然挺直。 　　他盯着姜暖，“你办好?入职手续了？” 　　姜暖不知所以，总觉得这个眼神有点问题，只?能?迟疑地点了下头。 　　付尘淼的双眼顿时大放异彩，仿佛一个饿汉看到了满汉全?席，“你来的真是时候！” 　　姜暖：“？” 　　她被看得有点心虚，默默后?退一步，“付总有什么吩咐吗？” 　　付尘淼眯住眼，弯腰伸臂勾住谈煜的肩，“谈二?，你现在?可是有女助理的人了！公关部的Lisa出差已经不是借口了，你说是不是？” 　　谈煜翻文件的手顿住，偏头横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付尘淼压根不管谈煜眼神中透出的警告，自顾自地走去姜暖身边，“是有点吩咐。” 　　他晃了晃手中的请柬，“嘉阳对家的老板下周要办个酒会，名义上是给他夫人庆生，实则是要让大众知道，他们要跟嘉阳叫板了。这种宴会需要带女伴出席，可是我们的谈总说他没?有女伴，去不了。” 　　说着，付尘淼故意唉声叹气，声音喊得挺大，“谈总不去，外界恐怕会以为我们嘉阳怕了他们腾速。” 　　姜暖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摸出了他的目的，“付总是让我陪谈总去吗？” 　　付尘淼打?了个响指，“不愧是谈煜看中的人，够聪明！” 　　一直沉默不语的谈煜把?文件签完，敲敲桌子，“把?文件带出去。” 　　付尘淼反应极快，“那可不行，你以前碰到这种事就?把?我丢出去！这回人家送了两?张请柬，点名让你出席，你为了我们公司的面子也得去！” 　　谈煜视线冰冷，“姜暖是我的助理，只?用听?我一个人的话?。” 　　姜暖站在?一旁，耳根被谈煜这句话?撩得一片通红。 　　她用手捂住脖子，小声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瞬，姜暖偷看了眼谈煜，发现后?者靠在?椅背中，面有倦意。 　　而旁边的付尘淼还在?坚持不懈说服他。 　　“你平时不去就?算了，这次可是对家宣战，咱们不能?怂啊！” 　　“姜暖不是你助理吗？你就?当带她去见见世面也行啊。” 　　姜暖默默把?门关上，连同那些劝人的话?一起封在?了门里。 　　对面的褚淮看姜暖出来，把?自己手边整理出来的东西搬到她桌上，交代了近期的工作，让姜暖记在?公司专设的日历里。 　　嘉阳的事情比石瑰多了不止一倍，而且内容繁复，同样要用到数据库。 　　好?在?昨天谈煜教了她，不然今天又要开天窗。 　　姜暖没?时间分心，埋头开始干活儿，一忙就?是整个上午。 　　到一点的时候，她把?资料做全?，抽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 　　褚淮也刚忙完手头的事，看到姜暖也停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姜暖这才发觉已经过了饭点。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办公室，谈煜不知何时出了门，她甚至没?听?到动静。 　　褚淮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谈总去外面看项目了，最快也得晚上才能?回公司。你要是有事，可以先整理出来。” 　　姜暖点点头，关了电脑跟褚淮一起去了员工食堂。 　　电梯上，褚淮难得露出疲倦的脸色，闲聊说着，“我今天找付总签字，他看到我双眼灼灼，说谈总不准备带你去宴会，非让我男扮女装陪谈总去。” 　　姜暖：“……” 　　虽说她之前认识付尘淼，在?书?店见到的时候也觉得他性子洒脱，却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主意。 　　姜暖只?能?陪笑，“付总应该是说着玩的，你别放心上。” 　　褚淮苦笑着摇头，“以前不会，这次不一样。腾速是嘉阳的对头，按着付总对公司的重视，这么明白?的挑衅，他不会置之不理。” 　　言下之意，他真的有可能?换女装陪谈煜。 　　说着，褚淮看姜暖的笑容渐渐消失，解释道：“你别多心，谈总不带你去是有理由的。以前都是公关部的Lisa陪谈总，她处理这种场合有经验。商场如战场，宴会也是硝烟满满，你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吃了。” 　　这个比喻很隐晦，但?姜暖听?懂了。 　　她应声，“我知道。” 　　所以，她更要为谈煜分忧了。 　　晚上七点的时候，姜暖坐在?工位上昏昏欲睡。 　　中午吃完饭，子公司突然来了大批量的文件需要接收处理。 　　褚淮教姜暖看了合同，两?人整理了一下午才把?所有要谈煜检查的地方圈好?，等老板回来定夺。 　　姜暖看褚淮等着有点着急，猜想他可能?有事，正?好?她也要单独找谈煜，便跟褚淮说她来等。 　　后?者面露惊讶，看到姜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拎起东西，一步三回头地跟姜暖嘱咐，终于进了电梯。 　　霎时间，办公室里寂静一片。 　　隔壁办公室里的灯没?开，细玻璃框圈出一片夜景，仿若一幅白?描点缀的油画。 　　她望着那个空空的椅子，偏移视线，用食指连接光点，一遍又一遍勾勒谈煜的名字。 　　等勾到第?六十九遍时，办公室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谈煜进门时，发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走进去时，看到姜暖正?侧着头，手指在?空气中点来点去，不知道在?画什么。 　　他叫了姜暖一声，后?者顿了两?秒回头，平静的脸上顿时放出笑容，“谈总回来了！” 　　谈煜把?外套挂在?臂弯里，看着小姑娘坐在?宽大的座椅中，脸上还有困意，可面对他的笑容分毫未减。 　　他收回视线，朝办公室走，“有事？” 　　姜暖抱着一大叠文件跟着谈煜进去，顺手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这是今天子公司发来。需要您审核的地方都标记出来了。” 　　谈煜嗯了声，“放这儿吧。” 　　说完，他坐回椅子里，看姜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抬眉问询，“还有事？” 　　姜暖把?今天在?电梯里褚淮说的话?转述了一下，“我今天听?说付老板因为您没?有女伴，要让褚淮男扮女装陪你去。” 　　谈煜抬眸冷笑，又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开始翻阅姜暖整理出的文件，醇厚低沉的嗓音淡淡放出两?个字。 　　“他敢。” 　　姜暖赞同地点头，“付总一时情急才会这么说，我知道您心里也是记挂这件事的。” 　　她说完，小心地观察了谈煜的动作。 　　他没?抬头，依旧关注文件，但?是手里的笔慢慢停下。 　　姜暖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继续推进话?题，“其实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谈煜看完一处，钢笔在?纸页上停顿片刻，感觉出姜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姜暖看着男人冷峻的眼眸，厚着脸皮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我陪您去赴宴，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话?音落下，谈煜的笔被压在?桌面上，视线迸出几分凌厉，“这种宴会的水很深，有些世故处理不好?还会扯出更多麻烦。” 　　姜暖看着他，眨了两?下眼，“我会游泳，不会淹死的。” 　　谈煜：“……” 　　他摘下眼镜，拧眉按住眉心，闭目说话?时语气沉沉，“姜暖，你什么时候这么叛逆了？” 　　办公室的玻璃外有风声卷过，哗哗作响，仿若怒号。 　　姜暖没?挪。 　　她听?出谈煜没?有直接说自己不去，知道他在?犹豫，索性把?心一横，叫了他一声—— 　　“谈煜。” 　　男人的视线顿了顿，对上了女孩儿那双圆润泛光的双眼。 　　印象里，她从来都是乖巧地叫他老师，没?有这样直呼其名过，跟头炸毛的小猫似的。 　　姜暖深吸一口气，蓄力发招，“你上次送我回去的时候还说我们是朋友，那我为我朋友两?肋插刀怎么了！” 　　不给谈煜反驳的机会，她小嘴叭叭，继续说道：“再说了，我现在?背着一个面试悍匪的头衔在?嘉阳做事，要是真跟个绣花枕头一样不中用，那我这辈子都别翻身了！” 　　“最重要的是，你把?我招进来，我得给你争气，你不能?受委屈！”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腮帮子都气鼓了。 　　话?音落下，刹那间，办公室里只?能?听?到姜暖因说话?太快的喘气声。 　　谈煜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发脾气的姜暖，指腹搭在?桌面，依次叩击。 　　小姑娘嘴挺厉害，跟早上那番措辞的组织者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两?人都没?说话?，彼此对视，就?这么持续了一分钟。 　　在?谈煜要开口的那一瞬间，姜暖跟触了电似的，立刻犯怂，双手合掌举在?眼前，“对不起谈老师，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谈煜：“……” 　　他偏头，看到把?脸躲在?手掌后?的女孩儿紧闭双目，连睫毛都在?颤抖，到嘴边的教训愣是没?说出口，最后?换成两?个字，“出息。” 　　姜暖缓缓睁眼、咬唇，又点头，样子十分可怜，像树林中缩在?角落不敢动弹的小鹿。 　　对峙片刻，谈煜吐了口气，终于松嘴，“好?。” 　　姜暖听?到谈煜的回复，脸上的神情由过度紧张变成惊喜满面。 　　“谢谢谈总给我机会一雪前耻！” 　　谈煜本想着不让姜暖蹚浑水，但?是就?像付尘淼说的，带去见见世面也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递给姜暖，“这张卡的密码是001231，你这几天下班有时间，让许莹澜陪你去挑件礼服。” 　　姜暖看着那张泛着光泽的黑卡，有点犹豫，“谈老师，这不太好?吧？” 　　心里却想，我是你什么人啊我刷你的卡？ 　　谈煜把?卡推到她面前，“不是说不让我受委屈吗？挑好?衣服也是助长?士气的方法之一。” 　　姜暖长?长?地哦了一声，把?卡拿在?了手里，正?反面都看了一遍。 　　黑色的卡质感极好?，一看就?是小说里那种存着大把?钞票的宝贝。 　　她揶揄道：“还好?是澜澜陪我去。要是谈老师去，估计清誉不保。” 　　说着，她又想起昨晚坐在?小桌边不小心用唇瓣擦到谈煜脸颊的事，耳根一热，脱口而出道：“不过你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清誉了。” 　　谈煜闻声，抬眼盯着她，“你说什么？” 　　…… 　　姜暖从回忆里醒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立刻抿住唇，又摇头。 　　谈煜从这种躲避中看出点门道，并未放过这个话?题。 　　他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深色的琥珀瞳孔里漩涡深搅—— 　　“姜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21章 撩佛 　　姜暖看着?谈煜审慎的目光, 觉得毕竟是自己毁人清白?在先，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力挽狂澜，不能认怂！ 　　她抬起?下?巴反问?谈煜, 试图撇开话题, “我应聘上你的助理确实是我的能力，但前提是我得符合嘉阳的招聘条件。” 　　姜暖双手一摊, “我听说您亲自划掉了‘仅限男性’这条, 又是许莹澜把招聘消息转给了我，那我在两者中间做点联想总不过分吧！” 　　谈煜的瞳仁微晃，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要是他徇私, 那就是清誉不保。 　　要是没有，就是她胡说八道。 　　小姑娘还挺聪明, 三两句话就把问?题抛回?给他。 　　他看姜暖得意?挑眉, 唇边泛出?浅淡的笑意?，“别忘了你有一个月的实习期，得罪你的上司没有好处。” 　　姜暖听谈煜这种擦边回?答，鼓着?腮，心想不说就不说, 拿什么实习期威胁她嘛！ 　　好在他没深究关于清誉的话题。 　　姜暖让谈煜稍等?一下?, 小跑去外间拎了袋东西，回?来时, 手上多了一个米色的小布袋。 　　她把袋子推到?谈煜面前, “这是我孝敬谈总的，您慢用，我就先下?班了！” 　　姜暖说完, 转身拎起?包就溜了。 　　谈煜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鼓鼓的袋子，伸手勾过来, 指尖感觉到?里面的温热。 　　他解开松散的结，看到?里面放了一瓶牛奶、一个三明治和一颗金色纸包的糖，牛奶和三明治都是温热的，正好入口。 　　牛奶是玻璃瓶子装的，上面绑了一张字条，写?着?“讨好老板餐”。 　　谈煜轻笑，从袋子里拿出?那颗糖，剥开放入口中。 　　浓醇的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灌入喉咙中，刚开始还不习惯，含久了竟品出?其中的甘甜。 　　他把玩这薄薄的糖纸，一寸寸感受着?纸上的纹路。 　　片刻后，谈煜拉开右手侧边最上面的抽屉，取出?一个还未开封的白?色药瓶，把糖纸垫在底下?，一并放回?去。 　　摆好后，谈煜给殷承越发了消息，【最近情况好转，未开封新药。】 　　诊室应该没有病人，殷承越回?得很快，【新治疗方法这么快就见效了？】 　　谈煜看着?桌上的布袋，【也许。】 　　殷承越受不了这种吊人胃口的模棱两可，啪啪回?了两句。 　　【我这几天不在帝都，你下?周二来做个检查。】 　　【记住，绝对不能喝酒！】 　　谈煜想起?下?周二觥筹交错的宴会，还有刚刚答应姜暖的事，揉了揉眉心。 　　“我尽量。” 　　这一整周，嘉阳上下?格外忙碌。 　　腾速并购石瑰的事影响力不小，嘉阳也加速了和青藤社?的对接。 　　谈煜主理?的投资部又是嘉阳内部最忙的地方。 　　姜暖从九点坐在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审批一堆连着?一堆，到?了晚上七八点才算消停。 　　关键是她还签着?书，不得不回?家凭借意?志力保持更新，睡一觉后又要起?来工作。 　　地狱般的日子过了好几天，终于挨到?了周末，姜暖约许莹澜去看周二要用的礼服。 　　正巧许莹澜也要去赴宴，干脆带着?姜暖去了她熟悉的一家私人订制店铺。 　　老板是个海归设计师，在这块儿小有名气。要不是许莹澜跟她关系好，至少得提前一个月预定才能来试衣服。 　　按照许莹澜的意?思，必定得让谈煜眼前一亮，最好终身难忘。 　　于是姜暖被迫上身试了七八件礼服，最后定了一件缀着?手工碎珠的酒红色一字肩缎面长裙。 　　姜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款掐腰礼服勾勒出?姣好的身段，中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上，酒红色的缎面衬出?似雪般的肌肤。 　　许莹澜啧啧赞叹，“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姜暖，你底子这么好，就应该好好打扮一下?！一举拿下?我堂哥！” 　　姜暖配合着?叹气，“只可惜谈老师如?天上的神佛，可望而不可即。” 　　结账时，她递上自己的银行卡，被玩手机的许莹澜不经意?抬头时看到?，一把拦下?。 　　“我哥说让我们俩买衣服刷他的卡，你干嘛刷自己的？虽然我已经讹诈了付尘淼，但是你可以用我哥的卡啊！” 　　这一件衣服可不便宜，顶得上嘉阳高级助理?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姜暖摇头，“我自己有钱。” 　　她跟谈煜的关系虽然近了很多，但是远达不到?能刷对方的卡的地步。 　　这个分寸是她的底线，何况她目前的存款能她自由?选择一件喜欢的衣服，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而且比起?自己的礼服，她更期待看到?谈煜穿礼服的样子。 　　要是能轻轻摸一下?就更好了。 　　周二下?午，姜暖挤了中午的时间加班，才匀出?了两个小时时间提前下?班去做出?席晚宴的准备。 　　女生收拾本来就要费时间，又是作为谈煜的女伴出?行，她不得不慎重?。 　　两个小时后，褚淮开车把姜暖送到?了会场。 　　举行宴会的酒店坐落在偏离市区中心的田园，占地面积很大，周围用绿植围出?了一片空地，许多安保人员在这里引导车辆进出?。 　　酒店内堂的入口处，许莹澜看到?了姜暖，朝她挥手，“姜暖，这儿！” 　　等?姜暖提着?裙子过来的时候，许莹澜挽住她，转头问?付尘淼，“怎么样，我姐妹漂亮吧！” 　　一旁的付尘淼挑了眉，“挺好。我们嘉阳今天就要艳压群芳，砸了腾速的场子！” 　　酒店里有充足的暖气，姜暖把外套脱下?挂在臂弯，四下?看了圈，“谈老师还没到?吗？” 　　许莹澜咋舌，“他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没事儿，你这么漂亮，我堂哥配不上你，等?会儿你换个更好看的男伴吧。” 　　话音刚落，付尘淼就戳了下?许莹澜的后脑勺，挤眉弄眼，“你说话注意?点。” 　　许莹澜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继续叭叭，“我堂哥除了那副皮相好点，钱包鼓点，还有什么优点啊！” 　　狂言说完，一道清冷的声?音浅浅落下?，“是么？” 　　…… 　　姜暖一愣，回?头，发现谈煜正在她的后方。 　　男人换了一件长款的西服版式大衣，宽肩撑出?近乎直角的线条。里面的纯黑色衬衫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印出?衣服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精瘦的腰身。 　　灯光流彩下?，他的面容被照亮，深阔的眉眼下?拓着?一片淡淡的阴影，更显五官有如?山峦般的起?伏感。 　　仿若清晨的山林，宁静又深邃。 　　姜暖一时间看得出?了神，下?意?识说了句，“谈老师你是佛祖转世吗？” 　　周围的人都在往里走，细碎的交谈声?淹没了这句轻如?羽毛的话语。 　　唯有在她身后的谈煜听到?了。 　　他睨姜暖，弯了点唇，“佛在人的心中，不在尘世。” 　　姜暖被男人认真地回?答撩得耳根灼热，嘟囔了句，“不是佛祖就是魔君。” 　　不然哪能长出?这样一张勾人心魄的脸？ 　　四人站的地方虽然不显眼，但是来者皆知这场酒会是腾速在跟嘉阳较劲，所以这个不显眼的地方反而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付尘淼不想浪费唇舌，拿出?请柬，“进去吧。” 　　姜暖在一旁，看着?许莹澜挽住了付尘淼的手臂走进去，自己有点不知所措。 　　她用余光扫了眼谈煜，觉得哪里都不好拉着?，最后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袖口。 　　手腕处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谈煜低头，看到?身边的姜暖同样低着?头，玉白?的指尖落在他纯黑的西服上。 　　女孩儿亭亭玉立，酒红色的礼服衬得她肤如?凝脂，看得出?是用心准备过的。 　　谈煜的视线落回?她的手指上，弯腰在耳畔低语，“你是嘉阳投资顾问?的行助，身份正当，放轻松点。” 　　姜暖顿了下?，看到?自己捏着?谈煜的袖口，耳根下?的嫣红迅速窜到?了脖子。 　　“抱歉……”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嘉阳的人，似有过来交谈的意?思。 　　谈煜直起?身，微微弯曲手臂，撑出?一个弧度，“平时是下?属，但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女伴。” 　　男人的声?音如?提琴般醇厚，在嘈杂的环境中缓缓流出?，如?幽兰一般让人心情平静。 　　姜暖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安下?心，看着?谈煜的手臂咽了下?喉咙，试探性地搭了上去。 　　即便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独属于男性的臂力，手腕擦到?的地方无端升起?一股热浪。 　　外表波澜不惊，内心惊涛骇浪。 　　她居然摸到?了谈煜啊！！！ 　　正主并不知道姜暖心里的小九九。 　　“很好，走吧。” 　　谈煜拿出?邀请函递给门口的服务生，把姜暖的外套一并寄存，带着?她往里厅走。 　　红毯尽头的大厅里富丽堂皇，红色丝绒的缎匹绕了一圈，几盏吊顶的水晶灯把大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他们进来时，腾速的老板和夫人已经在讲话了。 　　姜暖跟着?谈煜到?了一张圆桌边，顺手拿起?一只高脚杯，可还没到?嘴边就被谈煜截走，换成了一杯橙汁。 　　姜暖瞪圆了眼，又不好太大声?说话，捏着?嗓子说，“出?席宴会不是要喝酒吗？” 　　谈煜目不斜视，“是要喝酒。但你这两瓶五百毫升啤酒的酒量，我实在不敢恭维。” 　　姜暖：“……” 　　她看了眼橙汁，认命地抿了一口，听着?台上的人一边给夫人庆生，一边宣布了跟石瑰合作的消息。 　　当石瑰的名字被念出?来时，姜暖发觉周围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有善意?的，有不善的，有看热闹的。 　　她此?刻才明白?那句话——商场如?战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吃了。 　　等?到?台上的人说完，底下?的人才开始自由?交流。 　　悠扬的钢琴曲响遍大厅，不少人朝着?谈煜和付尘淼围过来，想探探嘉阳的态度虚实，小圆桌旁成了酒宴的第二中心。 　　来的人都是主管级别以上的高干，又都是携女眷而来，谈话内容相对文雅。 　　许莹澜早就对这种聚会见怪不怪，勉强应付着?。 　　倒是她分神看向旁边的姜暖时，女孩儿端着?一杯饮品，在谈煜身边像尊面善的菩萨，有人问?及才开尊口，应对得宜。 　　许莹澜趁着?谈煜送走了一拨人，走到?姜暖身后，小声?说着?，“可以啊，给我堂哥长脸了。” 　　假菩萨姜暖端着?笑，用杯子虚掩红唇，“现学现卖。” 　　许莹澜递给她一个“你厉害”的眼神。 　　来聊天谈话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姜暖的脸都要笑僵了。 　　她用余光扫过身边的男人，后者的侧脸上神情寡淡，除了话语上还算客气，脸色着?实算不上亲切。 　　姜暖穿着?高跟鞋站了快有半小时，这会儿脚底发麻，小腿几次差点抽筋。 　　刚刚有人走过，她躲了一下?，脚底一扭，那股疼痛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姜暖没忍住嘶了一声?，挽着?谈煜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小臂上的力道突然加大，谈煜的神色松动，转头看了眼旁边脸色泛白?的姜暖。 　　眼前还有客人，谈煜不动声?色地握了下?那只绷紧的手背，“姜暖，替我选点面包，在旁边等?着?。记着?，等?会儿你要开车，谁的酒都不准喝。” 　　姜暖知道谈煜在给自己解围，咬紧牙关勉强笑了下?，礼貌地说着?“失陪”。 　　她稳着?步子走去旁边的甜品区，选了几块比较软的面包，拿着?托盘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柔软的垫子仿佛有种魔力，迅速缓解了她小腿的酸胀感。 　　姜暖看着?全场，视线落在那边还在交谈的谈煜身上。 　　他站在红色软毯上，腰身笔直，举手投足都有分寸，那些女伴的视线多半都要在他身上转好几个圈才恋恋不舍的走掉。 　　姜暖刚才站在谈煜旁边，这会儿总算能堂堂正正地看他了。 　　忽然，一道人影闪进她的视线，又很快消失在角落，背影有点熟悉。 　　姜暖拧眉，总觉得那人很像姜乐云，只不过她没看清，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谈煜那边的人总算散得差不多了。 　　姜暖正想过去打岔解救谈煜，突然，一个光头的男人朝着?她走过来。 　　“你是嘉阳的姜暖？” 　　男人脸上满是横肉，眼睛眯成一条缝，手里还端着?一杯有着?浓稠香味的红酒。 　　姜暖微微蹙眉，又很快压平，回?应道：“是。不知前辈有什么事吗？” 　　男人晃着?酒杯，“我是旺乐影视的老板旺明，贵公司不是跟青藤社?有合作吗？你们以后的影视版权还得走我的门路。” 　　他故意?靠近了些，“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托人约我见面的吗？” 　　姜暖被那道视线恶心到?，胃里翻涌。 　　她想起?刚刚那道身影，确定就是姜乐云，这场闹剧多半也是她在搞鬼。 　　可是姜暖记着?自己的身份是谈煜的女伴，一举一动代表的是谈煜和嘉阳，不能莽撞。 　　她强压住不适，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旺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都不认识您，怎么会邀请您呢？” 　　旺明脸色驼红，显然喝了不少酒。 　　“不要紧，相遇即是有缘，你现在了解我的门路也不迟啊。来，喝一杯，我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版权信息，我们好商量。” 　　姜暖有些撑不住笑意?，“我只是一个小助理?，真正拍板决定的是我老板。交流确实谈不上。” 　　说话的时候，她把手伸进包里，摸着?手机调了几下?。 　　旺明说话前，姜暖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拿出?手机顺势起?身，“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被人强行握住了手腕。 　　旺明不依不饶，把酒杯塞进姜暖手心，“那你起?码得喝完这杯酒吧？” 　　姜暖咬着?牙，知道眼下?情况如?果不能善了，一定会影响公司名誉。 　　她准备闭气一口饮下?，好快速结束这件事。 　　忽然，一只手横过，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姜暖手中的高脚杯。 　　酒水被拿走，液体晃荡，不小心洒出?几滴落在地毯上，洇出?几点污渍。 　　原本正在和旁人交谈的谈煜不知何时走过来，拦到?姜暖面前。 　　男人的背影宽大，淡淡的松枝香让姜暖无端安心。 　　谈煜低头看着?旺明，“不知我的助理?何处冒犯了旺总，逼得她饮酒自罚。” 　　旺明看着?高出?自己快两个头的谈煜，不由?吞了下?口水。 　　可转念间想起?如?果合作的话，他才甲方，又挺直了腰杆，“我就是想请你助理?喝杯酒，可她不给我面子，旺某人很难下?台啊。” 　　谈煜眼瞳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是吗。” 　　他看了眼身边的姜暖，露在空气中的薄肩微微发颤，转头道：“旺总这个面子不如?卖给我。” 　　耳畔，殷承越的嘱咐仍在。 　　下?一刻，他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姜暖站在一旁，看着?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笔直，咽下?酒的喉结上下?滚动，分明清晰。 　　那串时刻不离身的佛珠垂下?在水晶吊灯的光线下?，衬得捏着?酒杯的手指愈发莹润玉泽。 　　一杯饮尽，谈煜把杯子放回?桌上，“这样如?何？” 　　旺明看着?谈煜护着?身后的人，到?嘴的鸭子一下?飞了，火气甚旺。 　　一个嘉阳的投资顾问?罢了，哪里来这么大脸面！ 　　他咬咬后槽牙，挤出?一个笑，“这可不行，我说了要请这位助理?喝，那就是请她喝。难不成你这个顾问?敢把嘉阳的前途当儿戏？” 　　姜暖听着?这明白?的威胁，心里第一次感到?害怕。 　　她不想谈煜因为自己真的丢了顾问?的工作，试着?靠近谈煜，手指扯住他的衣袖拉了两下?。 　　谈煜转眸，无声?询问?。 　　“你是顾问?，他是老板，别为我起?了争执。” 　　谈煜看着?红唇紧咬的姜暖，反手握了下?那弯发凉的皓腕，示意?她不用紧张。 　　男人的手心宽大干燥，指腹的炙热温度像是三月的春光。 　　等?她回?过神来，旺明已然站到?了谈煜的面前，“谈顾问?，麻烦你让一下?。” 　　谈煜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下?，“恐怕不行。” 　　“毕竟，谈某至今没有听过甲方给乙方让步的说法。” 　　旺明听完，哈哈大笑，“青藤社?只是个网文网站，我们可是专业的影视公司，谁是甲方不够明显吗？” 　　谈煜不急不慢，拿捏着?手中的空杯，“你好像忘了，嘉阳拥有最好的影视资源，你的公司不过是个备选。” 　　“很不巧，我这个顾问?对资源的选择有决定权。说明白?些，嘉阳和我才是甲方。” 　　旺明顿了片刻，瞬间被点醒。 　　他猛地想起?，在自己进入影视圈子之前，嘉阳早已在行业里深耕细作了许久。 　　现在人家不过是要扩张版图，他却不自量力以甲方自居。 　　真要得罪了嘉阳，恐怕他才是那个要滚出?圈子的人。 　　谈煜看旺明的额头冒汗，抬手示意?身边端酒的侍者停下?。 　　“我们嘉阳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做帮亲不帮理?。” 　　男人的语气寡淡凉薄，跟此?前的客气疏离截然不同，仿如?深海巨澜，暗藏汹涌。 　　接着?，姜暖听到?谈煜沉沉说道—— 　　“怎么得罪了我的人，就怎么原样赔罪。” 第22章 撩佛 　　谈煜从侍者举的托盘里拿下三杯酒, 一一摆在旺明面前。 　　男人居高临下，手上的动作徐徐不急，每一杯杯底触碰到桌面时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谈煜虽然没说话, 但姜暖能看到他眼瞳深处不见底的黝黑, 即便他?抿唇不语，可周身的气场仍让人不寒而栗。 　　以往她说些玩笑狂语, 谈煜大多一笑了?之?。 　　而今天、此刻, 他?却像变了?个人。 　　对面的旺明脖颈肥大，却隐约能见他?在用吞咽掩盖紧张。 　　谈煜把酒摆好，双手插.进西?服的口袋, “有来有往才?是礼节。旺总又是前辈，不如?就自饮三杯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 抛出来的话却像个深水炸弹, 卷起四周一片话声。 　　姜暖看?到旺明额头前的汗越冒越多，这副犯怂的样?子跟刚刚简直天差地别。 　　二人僵持了?片刻，旺明始终没动，眼珠不停翻滚，似在等待什么。 　　最后?他?仰起头, 虚虚地笑了?下, “谈顾问，得饶人处且饶人。嘉阳或许有资源, 但你知道我的上面是谁吗？” 　　谈煜听着, 无声提唇，勾出一个冷淡的弧度。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子走过来, 微微颔首，“谈总, 旺总。我们?敬总说了?，今天是他?夫人的生辰，大家有幸结为朋友也?是一桩美谈。” 　　旺明眼底刚升起一点?光，而下一刻，男子说的话让他?如?置冰窖。 　　“所?以，还请旺总以和为贵。” 　　旺明的脸色突然煞白。 　　他?握紧拳头，失神半天，最终扶着桌椅缓缓站起身，又端起其中一只酒杯。 　　这酒闻着跟刚刚喝的不一样?，光是闻着就又烈又冲。 　　一杯下去都不一定好受，何况有三杯。 　　谈煜冷冷望着他?，“这是我专门为旺总选的酒，请吧。” 　　旺明虚吐一口气，闭上眼，猛地仰头连饮三杯，最后?咳得脸通红。 　　他?擦擦嘴，如?丧家犬一般对着姜暖说了?句，“姜助理?，我有眼不识真佛，得罪了?。” 　　直到酒宴结束，姜暖都坐在沙发上，耳根子从未如?此清净。 　　那场大闹剧仿佛一个插曲，丝毫没有影响酒宴上贵客们?的兴致。 　　而谈煜的周围聚了?更多的人，零星言语中，都在表达想和嘉阳合作的意思。 　　男人置身光下，黑色的西?服被擦得锃亮，偏偏面容冷峻，好似被众人膜拜的神佛，高不可攀。 　　姜暖不觉握紧了?手，心中五味杂陈。 　　她以前了?解的谈煜清冷、矜贵又疏离，而今晚她见识到了?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一面。 　　为了?一个小助理?，值得吗？ 　　姜暖反复问自己，忽而觉得手臂有些凉，笑容也?渐渐淡下去。 　　散宴后?，谈煜领着姜暖往外走，出口处的侍者奉上了?他?寄存的外衣。 　　见姜暖有些魂不守舍，谈煜伸手替她把衣服披在了?肩上。 　　冷气被隔绝，加之?身上多了?份重量，姜暖后?知后?觉，偏头看?到谈煜在身边，压眼说了?句，“谢谢。” 　　谈煜注意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绪，往外走时随意地问着，“是不是吓着了?？” 　　姜暖下意识摇头，可她看?到谈煜的眼神时，又轻轻地点?了?头。 　　“谈老师，我是不是惹大麻烦了?？”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一不留心就要融到月色中。 　　谈煜轻笑，“腾速拿旺明当靶子，目的就是要跟嘉阳宣战。换句话说，你才?是被迫下水的那个人。” 　　少思少虑的人才?会快乐，所?以他?不愿意带她过来。 　　姜暖点?点?头，知道谈煜是在安慰她。 　　晚风拂过，如?水的夜色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衬得地上的石子路洁白如?雪。 　　姜暖拉着衣服，感受着这个男人内敛的善意，咽了?下喉咙，压住哽咽。 　　“谈老师，以后?我会为你冲锋陷阵，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 　　谈煜侧目，看?到身边拢着衣服的女孩儿?，声音虽轻，但字字真心。 　　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但依旧应下她的承诺。 　　“好，知道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时，付尘淼和许莹澜已经在等了?。 　　“我们?谈顾问今天大杀四方，佩服佩服！” 　　付尘淼凑过去，用肩膀顶了?下谈煜的胳膊，“怎么样?，我调的酒有没有让那个旺仔神魂颠倒啊！” 　　姜暖的大脑反应了?几秒，品出付尘淼和许莹澜也?知道这回事，还帮了?一把。 　　许莹澜连连赞同，“要不是今天给腾速点?面子，旺明早就喝得起不来了?！谁让他?不知道嘉阳帮亲不帮理?的规矩。” 　　两人的交谈轻松愉快，全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 　　姜暖捏紧衣服，眼眶泛红，破涕为笑，“我运气还挺好。” 　　她曾读到过一句话，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 　　“被人坚定的选择是一种幸运。” 　　创作的时候被读者温暖，受了?委屈有朋友帮衬。 　　她确实是幸运的。 　　正出神时，忽然，后?脑勺被人轻轻叩了?下。 　　姜暖看?到谈煜收回手，说着，“回去了?。” 　　这里有两台车，许莹澜眼明心亮，拖着付尘淼就进了?一台车，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堂哥，付尘淼酒品不好，就不放你跟前晃悠了?。这样?，你叫个代驾，顺便送下姜暖。” 　　说完，许莹澜三两下就把付尘淼按在了?安全带下，开车扬长而去。 　　原地只剩下姜暖和谈煜两个人。 　　姜暖想起谈煜也?喝了?酒，不便驾车，“我叫个代驾吧。” 　　谈煜听见“代驾”两个字，微微拧眉。 　　他?不习惯让陌生人开自己的车，于是握住姜暖抬起招手的胳膊，问了?句，“会开车吗？” 　　姜暖啊了?一声，又连连摆手，“我照龄倒是有七八年，但是驾龄堆起来也?只有半年。” 　　谈煜长嗯了?一声，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揶揄，“刚刚还说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这会儿?就变卦了?？嗯？” 　　他?上扬的尾音像跟羽毛，轻轻撩拨着姜暖的心。 　　此刻，姜暖真的很想晃醒谈煜，道德绑架不能绑自己啊！ 　　谈煜双手揣兜，饮了?酒的男人比平时多了?一份散漫，语气慵懒，“那我就只好走回去了?。” 　　姜暖：“……？” 　　驾驶座上，姜暖握着方向盘，心里努力回忆着那套口诀，“谈老师，我们?要走了?。” 　　副驾驶上，谈煜靠着座位上的软枕，偏头看?到姜暖紧绷的侧脸。 　　不像是要回家，而是要去冲锋陷阵、再不回来。 　　果真是一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 　　他?收回眼，放松地靠在座椅里，“嗯，走吧。” 　　姜暖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心想谈煜你好歹有点?危机意识啊！ 　　此时，谈煜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起，他?直接按了?车载蓝牙，声音外放。 　　“怎么了?。” 　　音响里，殷承越的嘶吼声传来，“谈二你是不是又忘了?做检查这回事！老子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 　　谈煜拧眉，把音量降低，揉了?揉额角，“最近事情多，是忘了?。” 　　殷承越：“……？” 　　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给气笑了?，“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耍无赖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说完，殷承越听出什么，语气严肃，“谈煜，你这嗓子……你该不是喝酒了?吧！” 　　谈煜很浅地嗯了?声。 　　对面的殷承越差点?把桌子掀翻，“你是不是成心的？你不知道自己在接受治疗不能喝酒吗！” 　　姜暖看?殷承越骂得有点?狠，替谈煜开脱道：“殷医生，谈老师是给我解围才?喝的酒，你要骂就骂我吧。”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车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没等殷承越说话，谈煜先抬手放在了?结束键上，“我等会儿?就过来。”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谈煜闭目，“知道陆山源路吗？” 　　“……知道。” 　　“慢点?也?不要紧，注意安全。” 　　谈煜的语速很慢，不同于往日的清冽，声音像是裹了?一层冬雾，有些浓厚。 　　姜暖看?到他?正闭目，脸色无异，这才?转过头专心开车。 　　一路上，谈煜都没出声，姜暖也?不敢说话分神，好在她上手快，路上也?出什么岔子。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抵一家独立诊室。 　　姜暖把车停好后?，发现攥方向盘有些用力过度，以至于闷出了?一层汗。 　　她看?谈煜仍然靠在副驾驶上，呼吸均匀，不忍叫醒，又怕安全带勒着他?的腰，于是小心翼翼地按开按钮，用手收好细带。 　　正当她越过谈煜面前时，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做什么？” 　　姜暖感受到耳廓边传来的热气，脊背像是触电般僵硬。 　　她不敢乱晃，只能一点?点?退回到驾驶座上，解释着，“已经到了?。” 　　谈煜晃了?下眼，看?到那块熟悉的牌子，喉咙里压出一声，推门下车。 　　倒是姜暖好不容易抚平心跳，这才?跟着一块儿?过去。 　　推门而入时，殷承越已经在里面坐着，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出他?的黑魆魆的脸色。 　　“过十分钟再不来，我真要去找人了?。” 　　殷承越嘴上不饶人，但身体还算诚实。 　　他?扶住谈煜的胳膊，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烧。先去里面休息一下，等会儿?做个测试。” 　　说罢，两人进了?诊室里，哐啷一声关了?门。 　　里间，谈煜脱下宽厚的大衣，挂在衣架上，顺手把那串常年不离身的佛珠取下，手指捏着放进衣服内袋。 　　殷承越调了?下机器，闲话道，“我问了?付尘淼，听说你今天英雄救美，大出风头啊。” 　　谈煜没理?，继续解衬衫的扣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药和酒相克，喝了?会让你体热发烧，影响大脑功能吗？” 　　“忘了?。” 　　“……” 　　殷承越气得不轻，转身靠在墙壁上，盯着谈煜，“你是老年痴呆吗！一天到晚忘忘忘的！到时候真的出事，我看?你家里人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谈煜脱下衬衫，露出精瘦的腰身，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他?躺在冰凉的台子上，闭上双眼，“他?们?不会在意的。” 　　“毕竟很多年前，他?们?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 　　…… 　　房间里蓦地静下来。 　　殷承越看?到躺下的人神色平静，不由?叹了?口气。 　　相交多年，他?很清楚好友的脾气。 　　脸上越是平静，心里越是在意，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商场沉浮已经让他?学会了?收敛性子，很少再有情绪波动。 　　殷承越望着谈煜双目紧闭，幽幽地问了?句，“姜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着她，连命都不要了?。” 　　“普通朋友。” 　　谈煜说完，兀自弯了?下唇。 　　殷承越轻嗤。 　　拿命护着的普通朋友。 　　鬼才?信。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最近谈煜没怎么吃药，状况竟然还不错，不禁联想起之?前跟谈煜开的那个玩笑。 　　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结结婚，比什么药都管用。 　　殷承越用舌尖抵了?腮帮，眼神幽幽，咳嗽两声道： 　　“人家千里迢迢把你送过来，你等会儿?跟别人解释清楚，不然辜负她一番担心。” 　　见人无声，他?又追问道：“听到没？” 　　这时候，机器启动，被测试者不能再发出声音，否则会影响结果。 　　因?而问题的答案也?没了?着落。 　　二十分钟后?，检查结束。 　　殷承越要分析结果，让谈煜在外面等一会儿?。 　　大厅里开了?舒适的暖气，没有透进一丝凉风，外面的灯光已经调暗，不会太刺激眼睛。 　　谈煜从测试间出来，感觉到暖意，抬手松了?两颗扣子，准备在沙发上休息片刻。 　　忽然，他?顿住步子，眼底映入一抹艳丽的酒红色。 　　不远处，姜暖正蹲在地上，两条胳膊抱着膝盖，被挽起的头发有几丝落下，衬得如?玉的面色越发白皙。 　　像是一只迷路的兔子，倔强地在原地等着朋友来找他?。 　　似是听到脚步声，姜暖慢慢转头，看?到谈煜出来，紧绷的神色一下松泛。 　　她拎着裙摆走过去，“医生怎么说？” 　　谈煜看?她面有急色，反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我在等你啊。”姜暖半点?没犹豫，“你脸色这么差，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 　　女孩儿?的声音细柔婉转，秀眉紧蹙，语气难得强硬。 　　谈煜收了?眼，抬手把松开的两颗扣子系好，坐进沙发里。 　　良久，他?听到旁边衣服摩挲沙发的声响，知道姜暖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视线凝聚在眼前雪白的墙壁处。 　　思虑再三后?，他?终于松了?口。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记得吗？” 　　姜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到，立刻回应，“记得。” 　　谈煜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串佛珠，手指把玩着珠子，脸上露出些漫不经心。 　　“我趁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逃走，是个小姑娘拉着我躲进水里，我才?有命活到今天。” 　　“她说自己是江镇人，跟外公在这里小住。听我说完遭遇后?，她拉着我去了?山腰的小房子里。那时候联系不便利，又逢连绵大雨，我在那里住了?快一周才?被送去镇上的派出所?。” 　　“这串佛珠，就是那位老人家赠给我保平安的。” 　　姜暖听着谈煜三言两语带过了?自己逃跑的过程，顿时心如?刀绞。 　　一个小孩儿?要从恶徒手里逃出生天，肯定不止吃了?一点?苦。 　　她压住眼眶里的雾气，尽可能不打断谈煜的话，静静地听着。 　　“我被送回家时，本?以为父母会在家等我。” 　　谈煜说着，不觉捏紧了?佛珠，眼底的光亮逐渐暗下，“可是只有管家在。他?说，今天是我哥哥动手术的日子，父母都在手术室外守着，没空回来，让我先休息。” 　　姜暖听着，眼底的平静被彻底震碎。 　　谈煜用手背遮住眼，扯了?下嘴角，声音沙哑，“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被人选择是一种奢望。” 　　白炽灯下，男人的面容被映得发白，薄唇抿成淡淡的直线，喉结翻滚几次后?，终于归于平静。 　　“成年以后?，我经常失眠多梦，名医都不得治疗。是殷承越拿了?博士学位又给我配药治病，不喝酒是怕相克。” 　　他?极少在旁人面前这么说明白自己的事，费力，又懒得提。 　　起码他?做检查前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他?看?到姜暖团着蹲在门口等了?不知道多久时，他?突然改了?主意，决定把这一切告诉她。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是让你别胡乱担心。一杯酒罢了?，不会要命的。” 　　谈煜坐起身，神色恢复温和，“这是我的私事，希望你不要和别人提起。” 　　姜暖怕自己忍不住眼泪，低着头，用鼻腔应声。 　　过了?片刻，殷承越从屋子里出来，正要说什么时，发现大厅里的两人气氛不太对。 　　他?看?向姜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大概猜到是谈煜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了?。 　　此时不宜刺激两个人，殷承越叫了?一个值班的医生，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他?，拍了?拍姜暖的背。 　　“谈煜的检查结果还好，你先坐我的车回家吧，我还有事跟他?说。” 　　姜暖听到，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从自己提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的盒子。 　　她放在谈煜手边，“这是你的卡，还有刚才?在宴会上装的面包。我看?你没吃东西?，怕伤了?胃。” 　　女孩儿?的鼻音浓重，语速却很快。 　　说完，她便拿起东西?，往门口走。 　　而推门时，她迟疑片刻，转头，泛着水光的眼睛里涌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谈老师，明天见。” 　　等车子开走，殷承越才?坐在谈煜身边，把报告单递给他?，双臂搭在沙发背上，“都跟她说了?？” 　　谈煜胳膊撑在膝盖上，低头略过结果，应了?一声。 　　等他?看?完，再抬头时，发现殷承越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谈煜捏着纸张，“有事就说。” 　　殷承越抬起下巴，收回手臂，身子凑近谈煜。 　　“你的各项数值和接受治疗前的区别不大，最近又没吃药，但睡眠质量还不错。加上你刚才?对姜暖袒露心扉，我就有个大胆的猜测。” 　　谈煜眼波不惊，“什么？” 　　殷承越挑眉，“上次问你的结果不理?想，这次我再问一遍。” 　　“你是不是喜欢上姜暖了?？” 第23章 撩佛 　　回公寓的路上, 谈煜坐在后排，手掌盛着佛珠，却没有把玩。 　　他望着窗外, 看到月色正浓, 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在夜幕中勾出一条不规则的?弧度，不知何处是尽头。 　　继而想起刚才殷承越问的那句话。 　　“你喜欢姜暖吗？” 　　谈煜不由压住眼, 抬头问?正在开车的?褚淮, “褚淮，你?觉得姜暖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淮正在开车，以为?老板在询问?工作的?事, 于是客观地评价道：“姜暖学习能力强，工作上手快, 平时和同事们相处也很随性?, 人还挺幽默。” 　　他打?着方向盘转弯时，顺便做了个小结，“是个好人。” 　　谈煜无声?，靠在后座，慢慢阖住眼。 　　他也是这样回复殷承越的?, 说平心而?论, 姜暖是个不错的?人。 　　可是殷承越摇头，“答非所问?。” 　　“这个‘不错’是你?作为?老板的?评价, 还是你?作为?男人的?偏心？” 　　而?谈煜听着褚淮这样说时, 觉得他们两人对姜暖的?评价是一致的?。 　　因此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对她有好感吗？” 　　…… 　　褚淮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住，好在他尚存理智, 稳住了车身。 　　助理看着老板今天问?了些奇怪的?问?题，以为?是自己帮姜暖太多被老板误会成办公室恋情, 急着解释。 　　“谈总，您说笑了。姜暖对我来说就是一名普通同事，最多也就是工作上配合默契，相处舒服。” 　　他顿了顿，生硬地挤出几个字，“实在谈不上男女间的?好感。” 　　后座的?男人听完，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再?无其他回复。 　　褚淮以为?老板明白了自己的?忠心，也不敢开口，生怕踩着老板的?雷线。 　　车内再?度陷入沉寂，唯有外头风拍打?玻璃的?声?音隐隐刺耳。 　　谈煜思虑良久，把佛珠戴回手腕，揉了揉发酸的?额角。 　　临走时，殷承越倚在门边说的?话仍在耳畔。 　　“谈煜，老天对人是公平的?。” 　　“你?在事业上眼光独到、一帆风顺，那情感上就要多受磋磨。” 　　“要是你?觉得我说错了，那就用证据说服你?自己。” 　　隔天早上，姜暖特?意?画了一个比平时浓一些的?妆出门。 　　尽管这样，她上班的?时候碰到几个熟悉的?同事，大家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 　　“你?眼睛怎么肿了？” 　　姜暖摸了摸下眼睑，想起昨晚的?所见所闻，编了个理由。 　　“晚上熬夜玩手机看小说，结果看哭了。” 　　同事们年龄相仿，也喜欢下班之余看点闲书?，不疑有他。 　　等姜暖刷卡进入另一侧更空旷的?电梯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她昨晚回家望着电脑久久出神，文档里一个字都没打?，脑子里全是谈煜嘶哑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他说那个故事的?时候，自己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亲身经历过。 　　但是当她想抓住那一缕线索时，它又像风一样散掉了。 　　开文这么久，她第一次断更，在首页上挂了假条—— 　　【梳理大纲，明日更新。】 　　她虽然以谈煜为?男主原型，但是他不愿意?触及的?东西她绝不会碰，因此要花点时间调整内容。 　　姜暖正琢磨着怎么把主线改一改，一进办公室便看到谈煜已经坐在里面，正和付尘淼说话。 　　男人依旧是一身深色的?大衣，短发干净利落，脸色也比昨晚在白炽灯下润泽了许多。 　　姜暖稍稍放了心，坐进工位里，熟练地打?开电脑处理了几个部门加急的?发来的?邮件。 　　整理好后，她起身去办公室敲门，照例请谈煜签字。 　　顺手推门时，她看到付尘淼半倚在桌面上，眉飞色舞。 　　“昨天腾速的?敬如山弃卒保车，我们借力打?力扳回一局，还拿了杜城的?一个合作。敬如山算是亏大了哈哈哈！” 　　见姜暖进来，付尘淼打?了个招呼，“昨天没被那个旺仔吓着吧？” 　　姜暖笑了下，声?音略有嘶哑，“谢谢付总关心，我还好。” 　　说着，谈煜抬起眼，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脖颈，又落在她的?眼睛上。 　　即便是用妆容遮过，依旧可见淡淡的?青色，眼圈也比平时略大。 　　一旁的?付尘淼并未觉察不对，反而?继续跟姜暖开着玩笑，“我们俩早在书?店就认识了，这么客气干什么。” 　　姜暖压住疲倦，撑着笑意?，“以前我是金主，现?在你?是金主，我当然得掂量清楚了。” 　　两人在旁边说笑，并未显得很生分。 　　谈煜收回视线，叫了付尘淼一声?，“你?十点半要跟杜城那边的?人开视频会议，我记得你?跟我说还没写会议提纲。” 　　付尘淼：“……！！！” 　　他从桌边惊起，一拍脑门，“你?不说我真忘了。那你?去杜城的?事回头再?聊。” 　　见人匆匆跑走，姜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慢慢松散下来。 　　尽管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人，但姜暖总怕谈煜看出什么，想速战速决，连带着称呼都正式了很多。 　　“谈总，刚刚嘉阳在南区的?分部传来了一份文件，请您过目。” 　　谈煜接过东西，用拇指摁住，并未着急看，反问?道：“昨天没休息好？” 　　姜暖愣住，要回答时的?眼神略有躲闪，“我睡得挺好的?。” 　　他敲敲桌面，“那你?眼底的?乌青是怎么回事？” 　　这下换成姜暖沉默了。 　　她昨晚一直在想谈煜的?事，辗转难眠，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五个小时，原以为?谈煜不太会注意?，没想到他看出来了。 　　不想让他担心，姜暖随口扯道：“昨晚做梦梦到自己荒野求生，被人揍了两拳，一觉醒来发现?是自己打?的?。” 　　“……？” 　　谈煜压根没信这个鬼扯的?理由。 　　他拿出钢笔签好名，“让司机送你?去南区分部二?审合同，让主管盖章签字再?带回来。” 　　姜暖因睡眠不足，因而?接受信息有些慢，迟钝地点了下头。 　　样子像只没睡饱的?小企鹅。 　　等收拾好东西推门而?出时，姜暖和褚淮擦肩而?过。 　　褚淮看着她手里拎的?公文袋，照例问?了句，“你?要出外勤？” 　　姜暖把谈煜交代的?事情简单说了下，褚淮听着，眼神似有波动。 　　原以为?他要提点什么，结果对方就说了句让她仔细审核，争取一次过。 　　等褚淮进入办公室，谈煜便让他跟南区分部联系，把合同整理好。 　　褚淮想起自己前几天加班就是在做这件事，而?且最复杂的?初审已经结束，现?在去基本上是走个过场，普通员工也行。 　　他实在想不到让高?级行助专门跑一趟的?理由，但还是按照流程提了一嘴。 　　“谈总，这个合同的?初审修改意?见已经发回，要不要我把意?见给姜暖转一份？她好对着审。” 　　“好，”谈煜想起前几天这个小姑娘拼命加班的?样子，以及眼下的?乌青，又补了句，“她第一次出外勤不熟悉，就当是调节工作节奏，不用催她。” 　　褚淮工作多年，听着谈煜的?话茬，瞬间了然了这次外勤的?目的?。 　　谈总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冷面神佛，做事稍有不慎就要被发回去重做，但是在公司员工的?福利上又从不吝啬，因而?嘉阳才有了如今稳固的?团队和偌大家业。 　　只是他平时寡言少语，不知道的?总以为?他在压榨员工。 　　“姜暖前几天加班加狠了。说起来，谈总您平时看着对她要求严格，实际上还是偏心这个小姑娘的?。” 　　办公室里原本沙沙的?写字声?停下，谈煜抬头，视线里多了一丝审视，“我偏心？” 　　褚淮发觉老板的?情绪转变，瞬间改口，“准确来说是体?恤员工。谈总对下属关怀备至，您这是在历练她，学会在工作中松弛有度。” 　　谈煜：“……” 　　他听着褚淮的?话，越发想到殷承越那句“证明给自己看”。 　　就像褚淮说的?，他对姜暖的?关怀是体?恤下属，最多不过关心朋友。 　　想罢，他从桌上的?蓝色盒子里拿出一份出差申报递给褚淮。 　　“我月底要去趟杜城。让姜暖看完项目的?所有资料，跟我一起去。” 　　等姜暖从南区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抓紧来回路上的?空档睡了一会儿，加上上午的?合同审核异常顺利，整个人的?精神也慢慢恢复。 　　谈老师这个无心的?外勤工作犹如甘霖，简直让她重获新生！ 　　这么一想，她最近和谈煜在工作上的?配合愈发默契，从刚开始要被点出无数问?题，到现?在能游刃有余，多亏了连日加班的?洗涤。 　　只是日日见到谈煜，看到他近在咫尺，却不敢把心意?托出口。 　　她以前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谈煜都无动于衷，上次吃饭还说一笔勾销这种话。 　　姜暖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还算缓和，打?算维持现?状，再?伺机出动。 　　当她立了这个flag时，褚淮拿着张审批表和一个U盘走到她的?面前。 　　“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把U盘里的?资料全部过一遍。月底的?时候跟谈总去杜城出趟差。” 　　姜暖听完消息，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还滚了两个圈。 　　她眨巴眼，“褚淮哥，你?确定是我和谈总出差吗？” 　　那个“我”字被特?别咬重。 　　褚淮把表放到她手边，递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 　　“签个字，回来报销差旅费。” 　　姜暖：“…………” 　　哦豁。 　　她不敢耽搁，捡起筷子丢进垃圾桶，拿起笔签好字，接着收到了来自褚淮的?“资料大礼包”。 　　里面是合作方的?所有信息，包括运营情况。 　　因此，出差前的?两周，姜暖除了上班就是在看资料，跟台机器似的?没有停过。 　　小说的?更新少得可怜，小天使们每天都在嗷嗷待哺。 　　好容易等到出差前一个周末，姜暖把东西过完，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起来后爆更了两章，把小天使们喂饱了，连评论都多了不少。 　　清一色的?“谢谢太太”，还有少数几个提前评论了“新年快乐”。 　　姜暖这才想起，已经要到年底了。 　　帝都的?冬日格外冷些，好在这次要去南方的?杜城，应该能暖和一些。 　　妈妈以前总念叨杜城的?小吃，这次她过去以后准备带点特?产回来，顺便跟妈妈把换工作的?事讲清楚。 　　明天就要出差了，她起身打?开柜子收拾衣服，一眼看到挂在柜子里那件酒红色的?礼服，不由想起那张谈煜给的?卡。 　　她记得他那张卡密码是001231，最后几个数字看着挺像生日的?。 　　姜暖思量片刻，觉得就算不是生日也可以给谈煜备一个过年礼物?。 　　正当她边收拾衣服，边琢磨给谈煜送什么的?时候，许莹澜突然发了消息过来。 　　【姜暖！！！十万火急！！！】 　　【我刚听付尘淼接了我伯母的?电话，说是我堂哥常年不回家，要他年初回国外去相亲结婚！】 　　姜暖看到“相亲”两个字，目色停顿，手机“啪嗒”一声?摔在桌上。 　　许莹澜发消息的?速度极快，【我堂哥父母把人都约好了，你?要不快点的?话，他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姜暖看着那条消息，放在桌面的?手指慢慢攥紧。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她的?手心莫名有层薄汗。 　　对面的?人还在催：【姜暖，你?说句话啊！】 　　姜暖沉默，手上的?动作也放慢。 　　许莹澜担心的?有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这样问?他。 　　做下属问?是僭越，做朋友问?是多嘴，哪种都讨不到好。 　　她压住眼，犹豫半晌，最后问?许莹澜，“谈老师自己愿意?去吗？” 　　【我堂哥应该不想，但是家里长?辈对结婚这种事态度很强硬。而?且我伯母身体?不好，他于情于理都会回去看看。】 　　人都回去了，难道还免得了相亲的?命运吗？ 　　姜暖深呼吸一口气，手指摁了几下屏幕，回了句“明白了”。 　　蹲了许久，她起身从桌子底下拿出那张许久不见日光的?姻缘签。 　　那次妈妈解签时她不在，回来后耳边少不了念叨。 　　“师父说了，你?未来的?姻缘顺遂，但是得缘前会有诸多波澜。” 　　“人心要诚、要定，方能渡过此劫。” 　　现?在看来，说不定真是神佛在给她创造机会，逼她往前走一步。 　　姜暖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做最后一击了！ 　　出差当日，司机送姜暖和谈煜去了机场，飞行于午后落地杜城。 　　比起印象里落魄的?家乡，现?在的?杜城高?楼林立，路边偶尔可见几座具有水乡特?色的?斜顶独栋小房，红砖青瓦，颜色得宜，十分漂亮。 　　时隔多年再?回杜城，姜暖总有种亲近故土的?感觉。 　　虽然外公已经去世，但是她仍记得外公提起家乡时，双眼忍不住流露出的?怀念，就连母亲也时常提及。 　　去机场迎接谈煜的?合作方早就在外等候，接待他们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多的?男子，说是合作方老板的?二?助。 　　他们坐上车后，二?助介绍着杜城近年的?变化，也有意?无意?表示出这边的?成本低的?发展优势。 　　这话明显是说给谈煜听的?，姜暖也没往心里去。 　　她记挂着包里准备好的?礼物?，还有给谈煜准备的?新年仪式。 　　这可是背水一战，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二?助说完，又从前抽屉里取了两张帖子递到后座。 　　“今天晚上在二?位入住的?酒店顶楼里有个小型慈善拍卖，东家是我们老板。两位忙完可以去凑个热闹，放松一下。” 　　姜暖看谈煜脸色淡淡，并提起什么兴趣，便伸手接下这两张帖子，打?开一张翻看。 　　前面的?负责人见这位高?级助理有兴趣，想着能讨好她也不错，便多说了两句。 　　“这次拍卖的?展品都是我们老板和杜城的?名人捐的?，不算贵重，但是精巧。” 　　姜暖扫了眼，看到些瓷瓶、玉镯什么的?。 　　当她看到最后一件展品时，快要撤离帖子的?视线又挪了回去。 　　那是一幅画卷，上面描了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笔法清丽，在所有展品里格外亮眼。 　　姜暖捏着帖子的?手收紧了许多，又不动声?色地关上帖子，取了一份放在自己的?包里。 　　一直没出声?的?她，此刻开口问?身边的?谈煜。 　　“谈总，您对这个拍卖会有兴趣吗？” 　　正在看电脑的?谈煜分出一点思绪，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映出姜暖的?脸，看不出情绪。 　　“晚上和付尘淼付总有个视频会议，是关于今天下午讨论内容的?。” 　　言下之意?，没空。 　　前排的?二?助一听，以为?自己差点砸了场子，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不好意?思谈总，这拍卖会就是个闲话，您不用往心里去。” 　　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快到了。” 　　谈煜并未在意?，也没多言语。 　　倒是姜暖微微松了一口气，捏紧了提包。 　　还好他没空。 　　车子很快抵达写字楼，二?助领着他们下车，合作的?老板正在门口等待。 　　一行人往楼上走，姜暖跟在后面，跟褚淮连好了线，方便他那边做个同步备注。 　　嘉阳的?传媒资源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上次晚宴的?事，嘉阳表现?出了对于内部人的?绝对维护，这在外部的?商户看来，是极可靠的?表现?。 　　比起通过快购壮大的?腾速，他们更愿意?跟稳打?稳扎的?嘉阳合作。 　　双方在会议室里谈了很久，姜暖也是第一次见到谈判中的?谈煜。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少见地打?了领带，又半靠在座椅里，冷峻清逸的?气质中多了些游刃有余，光是气场就足够压制住对面一排人。 　　姜暖坐在他旁边，打?开电脑做记录，暂时把晚上的?拍卖会往后挪了。 　　双方你?来我往，不见血刃，谈煜的?话里几乎没有漏洞，倒是把对方的?价格一压再?压。 　　最后结束时，合作达成。 　　只是对方的?老板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谈判桌上不相让，而?出了会议室，对方的?神色突然变得亲热起来。 　　毕竟合作已经谈妥，现?在能拉好关系，项目上对方自然会多加关照。 　　吃饭的?地方就在他们住的?酒店顶层，姜暖经过对面紧闭的?大厅时，看到了拍卖会的?立牌。 　　她收回眼，跟着进了饭桌。 　　包厢内坐了满满一桌人，菜品丰富多样，旁边还放了香炉，焚了味道淡雅的?香。 　　一桌子老板都在谈话敬酒，姜暖仿佛隔绝在世俗之外。 　　唯一跟凡尘沾边的?，就是她时不时会看手机，防止错过拍卖会时间。 　　忽然，一只炸虾从她面前闪过，落进了碗里。 　　姜暖看了眼，发现?身边的?谈煜放下了公筷，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公务期间不要玩手机。” 　　姜暖心一紧，低头说了声?抱歉。 　　谈煜听着这么利落的?道歉，多看了她一眼。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姜暖接到那张帖子后，整个人都些魂不守舍。 　　现?在还在看手机，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饭桌上，老板们知道谈煜不喝酒，就上了一壶鲜榨的?果汁，结束的?时候还让人送了不少杜城的?特?产，说是聊表心意?。 　　推杯换盏结束后，姜暖跟着谈煜下楼。 　　等到住宿楼层时，她没有出电梯，仿若平常语气说了句，“谈老师，我想去逛逛杜城的?夜景，就不打?扰您开会了。” 　　电梯里，女孩儿的?神色有些晃动，但看得出比刚刚吃饭那会儿精神了不少。 　　谈煜略一想，并未阻拦，“你?去吧。” 　　姜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脱了身，笑着跟谈煜挥手，按了一楼。 　　等下到底层，她才重新进到电梯，直奔顶楼。 　　一顿饭后，对面的?餐厅已经关了门，而?对面的?拍卖会门口倒是热闹了许多。 　　姜暖拿出口罩戴好，从包里拿出那份请柬递到侍者手里，登记了名字，拿了一枚号码牌和一份更加详细的?拍品说明。 　　慈善拍卖场的?规格不大，只摆了几十把椅子。 　　刚刚的?登记单上大多是某某公司的?私人助理，很少有正主到场的?。 　　姜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重新翻开拍品说明册。 　　看到最后那幅画的?作者时，她缓缓闭上眼，压住心里的?波涛，终于归于平静。 　　是外婆的?画。 　　姜暖的?外婆是上个年代有名气的?国画师，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尤擅画雁。 　　外公在世的?时候常说，自己这一手好画艺都是外婆教的?，而?外婆不慕名利，许多画作都捐了出去，唯有这幅《双飞雁》留在手中，算作和外公相识的?纪念。 　　可在很多年前，家中遭窃，这幅画也不知所踪。 　　母亲四处求找而?不得，久而?久之她也不提了。 　　但是姜暖知道母亲思念外婆，仍然记着这唯一的?一幅画。 　　姜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银行账户，觉得以自己的?存款数说不定有希望拿下。 　　晚上八点，拍卖会正式开始。 　　姜暖看着拍品一件件摆上来，助理们没有情感的?一口口喊价，拍品在锤声?中瞬时换了主人。 　　只有最后一幅画才算是物?归原主。 　　姜暖握紧手里的?牌子，终于等到了画卷被送上台。 　　主持人介绍了好一番，说这位沈姓国画师的?丹青少存于世，尤以这幅《双飞雁》出名，寓意?夫妻琴瑟和谐、比翼双飞。 　　“现?在开始拍卖，底价五千，一次加价五千。” 　　比起刚才那些纸钱的?瓷瓶，这张画不论是名气、作家还是内容都显得格外素净。 　　姜暖原以为?没什么拍，谁想到她刚一举牌，旁边也有人跟着举。 　　一次次举牌后，这幅画的?价格竟然水涨船高?，一下喊出了拍卖会所有拍品的?最高?价。 　　姜暖握着牌子，手心沁出一层汗。 　　眼下的?价格并非她能承受的?。 　　姜暖倾尽了所有的?积蓄，最后举了一次牌，但身边还有人加价。 　　看着那些助理得意?的?神色，姜暖咬住牙，手臂如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就连外婆最后一件遗物?都守不住。 　　当场内的?叫价声?渐小，姜暖的?心也渐渐沉下。 　　她正准备起身离场时，忽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摁住了她的?肩。 　　姜暖一愣，下意?识摆脱，转头看到来的?人竟然是谈煜。 　　男人逆光而?立，瞳仁中折出一点流光的?华彩，审视的?眼神把姜暖逼得低了头。 　　谈煜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双腿交叠，拿着请柬的?手放在西裤上，“不是去看夜景了吗？” 　　质问?的?语气并不强烈，却让姜暖难以回答。 　　她咽了下喉咙，还在嘴硬，“这里的?夜景就挺不错。” 　　谈煜听着这个蹩脚的?理由，轻嗤，嗓音配合会场的?环境压得更低，“砸钱看夜景。姜暖，出息了。” 　　话音落下，换来的?是身边的?人长?久的?沉默。 　　眼见着周围的?叫价声?逐渐减少，姜暖自知无望，语气低落，“那幅画是我外婆的?遗物?，我妈妈惦念了很多年。我本来以为?自己买得起的?。” 　　女孩儿声?音有些哑，戴着口罩遮住了半边脸的?神色。 　　细软的?发丝遮在眼睛上，只见纯净的?眼瞳里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谈煜看了眼，收回视线。 　　旁边的?叫价声?更少了。 　　他伸出手臂，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幽幽，“你?想要这幅画吗？” 　　姜暖点头，又摇头，“不用了，我们走吧。” 　　她正要起身，却被身侧的?男人按住了手腕，生生拉了回去。 　　台上，拍卖官继续问?道：“九十万第一次！” 　　谈煜偏头，盯着那幅丹青，“想要吗？” 　　姜暖愣神，心跳被勾起，呼吸渐渐急促。 　　拍卖官第二?次喊价：“九十万第二?次！” 　　谈煜转头，如墨的?眼瞳仿佛深海中心，宽博而?深邃。 　　他又问?了一次，“想要这幅画吗？” 　　姜暖陷入男人的?瞳孔中，手指攥成拳，终于郑重点头，“我想要这幅画。” 　　谈煜沉静的?脸色终于染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好。” 　　“我帮你?。” 第24章 撩佛 　　晚上九点半, 酒店的灯火通明璀璨，顶层的拍卖室里已经在收场。 　　姜暖坐在位子上，看着这幅外婆的画, 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就这么……拍到了？ 　　她回想起刚刚谈煜问她要不要这幅画, 整个人像是被他的眼睛蛊惑了一样，心?里的愿望脱口而出。 　　接着, 她眼见到谈煜缓缓举牌, 直接忽略了五千的加价，喊到了一百万。 　　刚刚场内那些颐指气使?的助理们，最阔气的也是就?一口气加价一万, 而谈煜直接加了十?万。 　　周围的人纷纷望过来?，谈煜仍然靠在椅背上, 神情淡然,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小小的举价牌，视线落在那幅画上，无声告知众人—— 　　这画他志在必得。 　　许多想继续举牌的人都迟疑了，不少人都给老板打了电话，就?连拍卖师也停滞片刻, 继而问价。 　　三次连问后, 场上无人再举，一锤定音。 　　百万国画, 被人双手奉到谈煜的手上。 　　而他并未接, 转头看着姜暖，嗓音沉沉，“物归原主, 这画是她的了。” 　　…… 　　姜暖从那只锦盒里取出画，小心?地打开, 看到周边略微泛黄的纸色，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外婆的端庄大方的样貌，还有外公对着窗户看天时的落寞。 　　她眼眶泛酸，慢慢地卷好?画放回去?，抱着画卷沉默了半晌。 　　刚刚拍卖会上险象环生，这幅画差点就?不在她手上了。 　　姜暖抚平心?跳，想起谈煜去?了后台还没回来?，一时间，许多问题趁着她大脑放松一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谈煜双手插.兜，从另一侧推门而出时，姜暖脑中只剩下一个问题。 　　钱怎么办。 　　谈煜走近，看她望自己?望得出神，叫了她一声，“夜景也看完了，回去?吧。” 　　姜暖仿佛看到谈煜的身后有佛光普照，她吸吸鼻子，抱着锦盒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进到电梯后，谈煜摸出一只耳机戴好?，闭目养神。 　　姜暖凑近了些，“谈老师，谢谢你帮我把画拍下来?。” 　　“嗯。” 　　姜暖：“……” 　　这人怎么总是能把天聊死啊！ 　　她咽了下喉咙，继续试探，“谈老师，咱们都是打工人，攒点钱不容易。你看你这么忙，还得顾及我这个小助理，确实是劳心?劳力啊。” 　　谈煜听到这个长长的铺垫，不由掀起眼皮，侧目望她。 　　“说重点。” 　　姜暖：“…………” 　　她看着谈煜的眼睛，估摸出他没有多少耐心?，于是把心?一横，开口说着，“所以，我能不能给你分期付款！” 　　“？” 　　姜暖眼见着谈煜慢慢拧眉，呼吸一滞，连忙解释，“你在嘉阳当顾问，为付老板忙里忙外，都是血汗钱。我很感谢你帮我拍卖还帮我垫付，但是这个钱我一定要还给你的。” 　　“我现在还在实习期，也不知道嘉阳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保证三年?内一定还清！” 　　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她还举了三根手指。 　　见谈煜的脸色没有变化，她咬咬唇，“要不我给你写个借条吧，利息你看着要。” 　　话毕，电梯“叮”的一声，鎏金大门缓缓打开。 　　谈煜收回视线往房间走。 　　明显是不想搭理这个“借条论”和?“分期付款”的说辞。 　　姜暖以为他嫌时间太久，又?小步跟上，“谈老师，三年?真的是我的极限了！我保证在嘉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谈煜拿出房卡准备刷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 　　他转身，低头看着急着跟他解释清楚的小姑娘。 　　女?孩儿眼眸清澈，秀美紧蹙，怀中紧紧抱着那只她拼了命也要拿下的锦盒。 　　他望着红绒毯上的女?孩儿，停下刷卡的动作?，“这个拍卖会的老板在登记册上看到了嘉阳的名字，我以为是有人挂名。” 　　“一到会场，就?看到有个坐在角落里的人盯着画，手里没举牌。” 　　“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挂名。” 　　…… 　　姜暖听着谈煜慢条斯理的解释，脸颊通红，都快跟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土里了。 　　不过她也想明白了，谈煜帮忙不是因?为她，是为了嘉阳。 　　这么一想，姜暖既松了一口气，又?难免有些失落。 　　她仰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都非常感谢你帮我拍下这幅画。但是一码归一码，钱我会还给你的。” 　　说完，姜暖转身，不给谈煜拒绝的机会，转身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听到姜暖把门锁好?的声音，谈煜才刷卡推门。 　　耳机里，付尘淼问道：“你回房间了吗？” 　　“回了。” 　　“姜暖不在吧？” 　　谈煜觉得付尘淼这种问题没有意义，“男女?有别，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那就?好?。” 　　接着，谈煜听到了付尘淼似是憋了很久、如洪水般爆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暖是什么人间小可爱！她居然以为你就?是个顾问哈哈哈哈！还要还钱哈哈哈哈！” 　　付尘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倒在会议室的椅子里，“也对，没几个人知道你才是嘉阳的实际控股人、最大股东。这点钱勉强算你的工资年?薪吧？她居然以为你快穷死了。” 　　“对不起你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 　　谈煜：“……” 　　付尘淼像个连珠炮似的，吵得谈煜耳朵疼。 　　他索性摘了耳机，外放声音，坐进沙发中。 　　合作?方给他们定了酒店最好?的套房，整面的落地窗外有着杜城最好?的景色，柔软的白毯铺满房间，每走一步都像是跌入了温柔乡。 　　而他脑子里却?是刚才拍卖会上，姜暖一次次举牌，又?一次次被别人压下去?后的无助神色。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妄动的人，能让她这么冒险的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并非为了嘉阳，而是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样子。 　　谈煜曲起手指，揉了下眉心?，又?伸出长臂捞过圆桌上的电脑。 　　电话那边的付尘淼还在叭叭，“你说，姜暖要是还不上钱，是不是要按照古代习俗以身相许啊！” 　　谈煜打字的手忽然顿住，“我没打算让她还钱，也不会以此威胁她。” 　　付尘淼啧啧两声，语气暧昧，“是吗？那世?上麻烦事那么多，你凭什么帮她啊！” 　　…… 　　说完，电话里蓦地静下。 　　谈煜的手指搭在键盘上，视线凝成?一个点。 　　付尘淼听到对面无声，乘胜追击，“你看，说不出了吧。” 　　“你先听我说，姜暖人不错，你也不怎么抗拒她。干脆你们俩凑合一下，把事儿一办，你年?初也不用去?国外相亲了，两全其美！” 　　付尘淼自以为这个主意绝佳，准备邀功请赏做证婚人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挂断。 　　“……？” 　　房间内，谈煜把手机放到一边，连着电脑里的报告也没了兴致看。 　　这种相亲活动从前年?他回国开始成?了家里的惯例，母亲总要安排一个名门女?孩儿跟他见面。 　　第?一次他还顾及母亲的面子勉强应付，之后他就?以工作?为借口不再回家。 　　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家族生活从未有变，多少年?如一日。 　　谈煜阖住眼，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光亮。 　　不知为何，付尘淼的话像是被点了循环播放一样在他耳畔回响。 　　“姜暖人不错。” 　　“你也不怎么抗拒她了。” 　　想到这儿，他骤然握住佛珠，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圆润的佛珠戴在腕上多年?，光彩依旧，甚至比平时更亮。 　　这时候，他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是微信。 　　谈煜睁眼拿过，是许莹澜发的。 　　【提前祝福我帅气、多金、有才的堂哥二十?九岁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容颜永驻！】 　　【我给你算了一卦当贺礼，上天指示，你有贵人相助，生日的晚上会走大运哦！】 　　谈煜看着这些夸大其词的祝福，给许莹澜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试图封口。 　　对面的人迅速回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自从跟付尘淼成?立嘉阳后，谈煜把重心?放在了投资上，管理方面的事都丢给了付尘淼。 　　年?年?忙碌，岁岁磋磨，他早已断了少年?心?性，不信这种鬼神之谈。 　　可不知为何，许莹澜提的“贵人”两字勾出了他脑海里的一道影子。 　　想过后，他轻嗤。 　　拍卖会完还跟他讨论分期付款的人，哪里能指望。 　　翌日，杜城的老板引着谈煜和?姜暖把他们在杜城的项目走了一遍，路上没有堵车，过程也比较顺利。 　　杜城是近几年?借助旅游东风发展起来?的城市，特色景点零散，而杜城的一些企业也多是在这样的东风中建立的，亟需像嘉阳这样有影响力又?有丰富资源的传媒企业共同合作?。 　　从日升东方到日落西?斜，双方转完了大半个杜城。 　　谈煜看一出便跟姜暖提一句，让她记下整理。 　　直到傍晚，烟粉色的天边挂上一轮弯弯的月亮，他们才回到酒店。 　　杜城合作?的老板知道他们明天要回帝都，已然让人准备了酒席，为他们送行。 　　姜暖看了眼这堪比满汉全席的菜品，估摸着一番寒暄完都得八点了。 　　无奈，她只能坐在旁边陪同。 　　谈煜坐在主位上，神情淡薄，琉璃吊灯映衬出他清俊的眉目，往来?人给他敬酒，他一律以茶盏轻碰，从未多言。 　　像是不慎落入凡尘，偏要被人朝礼的神佛。 　　这场饭局格外热闹，到九点半才算有了收尾的意思。 　　几个大老板喝的酩酊大醉，临走的时候还招呼服务生要照顾好?谈先生，决不能有怠慢。 　　等站到电梯里，周围才算真真正正静下来?。 　　这家酒店是杜城有名的旅游酒店，连电梯也和?嘉阳一样，有半边透明的设计，方便来?客欣赏美景。 　　姜暖站在他的身侧，悄悄偏头看谈煜，男人的侧脸映在旁边玻璃上，和?晚间的云霞映衬，拓下的影子仿若用油画勾勒，于冷峻中溢出一丝温柔。 　　觉察到姜暖的视线，谈煜转头，“有事？” 　　姜暖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倦意，于是到嘴边的邀请变成?了“没事”。 　　谈煜应声，闭目休养。 　　到了楼层，两人出了电梯，等到要刷门卡的时候，谈煜的余光扫到了小姑娘有些失落的双眸。 　　他拿卡的手顿住，忽而想起昨晚许莹澜说的那句生日晚上行大运的事。 　　谈煜一向不信这个，但看到姜暖的低落，还是开了口，“晚上的菜太腻了。” 　　姜暖一门心?思都在礼物和?祝福送不出去?的难受中，突然听到谈煜讨论菜品，顿时仰起头，“啊？” 　　看着小姑娘迷茫的双目，他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昨天不是没看夜景吗？去?散散步，当消食了。” 　　姜暖没想到谈煜居然愿意去?散步，惊喜由心?底而生，“好?啊！我知道杜城有座塔，我带你去?！” 　　说完，她想起什么，匆匆刷卡，“你等一下！” 　　几分钟后，她背着一个小包出来?，兴致勃勃，“咱们走吧。” 　　谈煜不知道她特意进去?做了什么，也没问。 　　两人重新下楼，到了一片湖边。 　　夜幕笼罩，湖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隐约可见对面有座小塔。 　　姜暖在旁边介绍，“这座塔叫遇佛塔，传说有一年?杜城大旱，一年?都没下雨，庄稼也死了。人们祈求上天，正好?有道佛光降临，随即天降甘露。人们为了感谢上苍，特意建了这座塔。” 　　她在湖边指着塔说，“现在那座塔已经是旅游景点了，这个时间进不去?。倒不如在湖边看看，还有点意境。” 　　她问，“谈老师，你觉得天上有神佛吗？” 　　谈煜扫了眼，握住腕上的佛珠，“信则有，不信则无。” 　　姜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拉着他的衣服，神秘兮兮地说着，“我信。而且佛祖昨晚给我托梦，说有缘人对着塔闭目三秒，会有惊喜。” 　　晚风吹拂，少女?的眼睛像是缀着的宝石，静静发光，满是期待。 　　姜暖见谈煜的眼中写满了“不信”，本以为要冷场。 　　下一刻，她看到谈煜吐了口气，闭上了眼。 　　冷清的男人难得如此配合。 　　姜暖惊喜之余，不忘抓紧机会从背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双手捧到谈煜面前。 　　“谈老师，佛祖的礼物来?啦！” 　　谈煜缓缓睁眼，看到面前多了一个小小的礼盒。 　　深蓝色的盒子用白色丝带绑住，在正中央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谈煜抬眸，“这是什么？” 　　姜暖坚持把戏演到底，“佛祖送你的，我怎么知道。” 　　谈煜迟疑了一下，还是配合地接过，用手指勾开，拉起盖顶。 　　白色绒底之上，一只木盒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勾勒了莲花纹路，淡淡的清香飘散而出。 　　姜暖知道自己?这点把戏不足一提，索性摊了牌，“我想着今天是12月31号，跟你卡的密码是一样的，猜想可能是你的生日。不是也没关系，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总归是要纪念一下的。” 　　谈煜拿出盒子，打开看了眼，认出这是专门盛放佛珠的檀木盒，质感极好?。 　　他抬眸，“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不知道赠给你什么好?，想起你一直在找那位救了你的恩人，所以我买了这个木盒，寓意圆满。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早点心?愿得偿。如果有一天，你想存放佛珠，它也有安家的地方。” 　　“谈老师，今天是你生日吗？如果是，那我就?一礼两送了！” 　　女?孩儿的声音如山涧溪流，清澈、纯粹，于暗色中带着银河般的光亮。 　　谈煜抬眼看她，握住巴掌大的木盒，浅浅笑了下，“在公司里待久了，连账都算得清了。” 　　姜暖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眼睛一亮，“真是你生日啊！那你就?对着盒子许个愿吧，既是新年?愿望，又?是生日愿望，肯定很灵。” 　　谈煜想，这个小姑娘或许没意识到他已经二十?九了。 　　三十?而立的年?龄，哪还信这个。 　　他试着转移话题，“我还没想好?。不过，既然是新年?，你也许一个愿吧。” 　　姜暖被谈煜的话点醒，搓着手，“那……那我目前没有什么愿望，但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谈煜拿着盒子应声，“说吧。” 　　她仔细组织着措辞，“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过来?人的经验啊。谈老师仪表堂堂，事业稳定，那你家里人会不会对你催婚啊？” 　　谈煜轻笑，“会。老一辈人看重这个，有时候还会掌眼，替我安排见面。” 　　姜暖顿时想到许莹澜说的那番话，心?里急切，“那你会去?吗！” 　　谈煜闻声，默不作?声向前半步，“你这么好?奇我的私事？” 　　眼见着谈煜的视线落下，姜暖立刻找补，“我不好?奇啊，因?为我妈妈有意愿给我安排相亲。” 　　怕他不信，姜暖还在继续，“主要是我年?龄小，也不着急，但是又?不得不应付。谈老师你是谈判桌上的高?手，你看看怎么办比较好?？” 　　望着小姑娘拐弯抹角的话，约莫猜到了她的意图。 　　于是淡淡地回道：“不怎么办，去?就?是了。” 　　他看着姜暖瞪圆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着，“说不定就?有中意的。” 　　姜暖抿住唇，终于理解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她越想越气，气得转过身双手合十?，“看来?我问你还不如告诉佛祖。” 　　谈煜见她眉心?皱起，手指绷直的样子，都能想到她在多么用力地许愿。 　　一分钟后，姜暖松开手，“我许好?了。” 　　谈煜问，“你许了什么愿？” 　　姜暖像是护食的仓鼠，后退一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意思是你休想知道。 　　生怕谈煜再追问，她催着，“你赶紧许个愿吧，不然过了十?二点就?没有意义了。” 　　谈煜看她灵动的面色，喉咙里嗯了一声，双手稳住小木盒，缓缓阖住双目。 　　夜色如水，男人玉立于湖边，发丝被风吹动，侧目看去?像极了虔诚的佛子。 　　他太过耀眼夺目，引得姜暖挪不开视线。 　　良久，谈煜睁眼，“许好?了。” 　　他的余光扫见正看着自己?的姜暖，目色慈和?，“想知道吗？作?为盒子的谢礼，我可以告诉你。” 　　谈煜的声音醇厚，尾音上扬，简直勾人。 　　于是前一秒还在生气的姜暖，下一刻很没有骨气地点点头。 　　谈煜见她低着头竖着耳，幽幽说着，“我许愿，如果真有相看的事，我希望它失败。” 　　姜暖眼底顿时亮了光，“真的吗！” 　　谈煜点头。 　　他直起身子，转身提步，忽而又?想起什么，偏头说着，“可惜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暖：“…………？” 　　她看着谈煜的背影，瞬间觉得这男人竟然这么有心?机。 　　顾不得许多，姜暖咬着唇跑过去?，伸手拉住他的衣服。 　　男人的步子跟着停下。 　　“谈老师，你看这夜黑风高?的，佛祖们应该也下班了。刚刚那个不算。” 　　她轻轻喘气，话语却?没断，“我有个妙宗，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谈煜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 　　“你看，你要去?相亲，无非是因?为现在还单身，那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啊！” 　　“怎么解决？” 　　姜暖咬住唇，又?一点点松开，曜石般的眼底映照出路边点点的星光。 　　“比如，你现在就?从熟悉的人里找个当女?朋友啊，这样省事省力，又?节约时间成?本。” 　　她凑近，“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谈煜不由垂下眼，俯身低问—— 　　“姜暖，你的意思，是要自荐吗？” 第25章 撩佛 　　“姜暖, 你的意思，是要自荐吗？” 　　谈煜逆光而立，眼瞳深处的琥珀色被浓稠的夜晚搅深, 仿佛要把人一并拉入这样的漆黑。 　　姜暖每次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视线, 又不敢亵渎这样的视线，不觉后退了一步。 　　她垂在身边的手指不断捏紧, 心口的起伏幅度不断变大。 　　过?快的心跳遏住了她的喉咙, 酝酿了许久的话放在口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 　　一旁，谈煜看着姜暖拉开的一小点距离, 兀自?压住了眼。 　　在她开口前，他眼底的一点浊意散去, 语气恢复如常, “那可不行。” 　　正要开口的姜暖顿时?愣住。 　　谈煜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几分钟前你说你还小，不方便参与。放心，我记得。” 　　“？？？” 　　姜暖眼看着他走远, 顿时?感觉到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有痛。 　　偏偏她还不能解释, 不然?刚刚那出自?导自?演的反相亲戏就会被戳穿，还要牵连给她报秘的许莹澜。 　　气氛也不在了, 姜暖那句话更说不出口了。 　　夜路漫长,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叠，一路无话。 　　等回了酒店房间, 姜暖胸口那团气还在，正好姐妹团打了群电话, 她一把接起。 　　许莹澜率先发话，“姜暖，怎么?样，成?了吗！” 　　舒枫也从许莹澜这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悬着一颗心等结果。 　　姜暖憋了一会儿，然?后仰天长啸，把今晚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故事以“社交悍匪姜某表白出师未捷”潦草收尾。 　　听完故事的三个人顿时?沉默，电话里一下无声，气氛仿若上次听到那句“因为爱”一样。 　　姜暖因错失良机一直懊恼，“我当时?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许莹澜忍不住出谋划策，“要不你现在再去一次？” 　　姜暖猛地摇头，“刚才?说那是意境到位，现在说那是女流氓调.戏良家少男。” 　　舒枫安慰她，“其实我觉得没说也好。” 　　见好友们的眼睛都盯着她，舒枫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姜暖刚刚也说了，她跟谈老师用一种玩笑的口气说话，对方怎么?会当真？即便说了，感觉还得再挑明点才?能确立关系，万一被拒绝，岂不是很难堪？” 　　这番深刻的表白哲理让听课的两个人恍然?大悟。 　　姜暖抱着膝，想了想，觉得也对。 　　以往她都是凭着一股子横劲儿围着谈煜转，就像是强行推销，放谁身?上会有好感啊。 　　而且，她现在对谈煜的感情不比刚认识那会儿只在表面，确实应该更慎重地对待。 　　美人当然?要有点脾气个性了！ 　　被朋友开解完毕的姜暖顿时?身?心舒畅，“我决定，要找一个正式的、不开玩笑的场合，认真地跟他说一次。那样即便被推拒，我也不会留有遗憾。” 　　许莹澜补充说明，“还得赶在我堂哥去相亲前。等你回来，我找时?间组个局，给你创造机会。” 　　姜暖发了个磕头的表情包，用以感谢。 　　姐妹趴聊天结束后，姜暖没有睡觉，拿出电脑，开始码字。 　　夜深人静，她倒是有了无尽的灵感，就连写?作的感情线都顺了很多。 　　果然?，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多认真工作一天，就离她还清债务近一天。 　　等发表结束后，她倒进了柔软的被子，望着洁白的墙壁发呆。 　　想着谈煜跟她仅一墙之隔，姜暖就觉得无比安心。 　　两人坐飞机回到帝都时?是新年第一天。 　　飞机场装点了一下，几个红色的灯笼挂在外面，算是添了几分元旦的喜气。 　　谈煜和姜暖下了飞机后，看到付尘淼正靠在车边等着。 　　见两人走过?来，付尘淼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啊！” 　　说着，他正要拥抱谈煜，却被用手臂隔开。 　　付尘淼见谈煜不成?，转而又想抱姜暖，谁知?手刚伸开，谈煜顺手把人往后拎了一步。 　　两抱双双落空，在公司叱咤风云的付总此刻像一只败犬。 　　他估摸着谈煜懒得理他，继而把目光投向姜暖，关切地问道：“姜暖，这趟出行有收获吗？” 　　被老板问话，姜暖组织了一下措辞，暗戳戳夸了一把谈煜，“这次见识了谈总在谈判桌上的风采，收获很多。具体?的我都记在电脑里了，谢谢付总关心。” 　　付尘淼眼睛眯住，啧啧两声，“还是谈总果然?有人格魅力！那你们这个工作有没有延伸一点到生活里啊，比如……” 　　“付尘淼，”谈煜冷目截断这个话茬，“你来这儿就是提这种无聊问题的？” 　　“有事有事！” 　　见谈煜终于?搭理自?己，付尘淼阴谋得逞，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脸色。 　　“你们去杜城这两天，嘉阳接了个单子，活挺大，据说是腾速吃不下，转头来找我们了。要做的好，说不定能重创腾速。” 　　谈煜望着他，“所以呢？” 　　付尘淼笑了两下，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投资这块你更熟，褚淮又不在，我当然?是来接你和姜暖回去加班了。” 　　“……” 　　谈煜拧住眉，语气冷冷，“你看到周围的一圈红灯笼吗？从今天算起，连续三天都是法定节假日。” 　　感觉到谈煜因工作强度过?大而不佳的情绪，付尘淼又把视线投向姜暖，“姜助理，这次的活儿要是成?了，你会有一大笔奖金，而且加班是三倍平时?工资哦！去不去？” 　　姜暖：“！！！” 　　她想起自?己那庞大的债务，立刻举手，“去！” 　　谈煜听到小姑娘干脆地应下，略有意外，“就这么?点出息？” 　　姜暖鼓着腮点头，“就这么?点出息。” 　　小姑娘说着，还非常无辜地眨了下眼。 　　付尘淼见两人对视，知?道这事儿成?了，“放心，这案子审核过?了就正常运转，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谈总，请吧！” 　　谈煜看着姜暖盛满期待的眼睛，皱着眉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车里。 　　上车前，姜暖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 　　她拿出来一看，是妈妈。 　　接起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压得挺低，且有些急，“暖暖，在哪儿呢？” 　　“我在……在外面，有点事。怎么?了？” 　　陈伶俐似是捂着话筒，回声极大，“我跟你提的张阿姨还记得吗？她昨天跟我说要来，我还以为是她一个人，结果儿子也跟着来了，说是让你们俩见一见。” 　　姜暖听了，一不小心吸了一口冷气，猛地咳嗽。 　　她抽不出气说话，母亲还在对面继续，“那张阿姨这张嘴是我们同学圈出了名的八卦喇叭，万一真没见到，她又该嚼舌头了。你等会儿先回来一趟应付下。” 　　姜暖缓过?气，听着妈妈急切的声音，又想起自?己的三倍工资，左右为难。 　　金钱和亲情的天平摇摆不定，最后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等会儿还得去趟单位，简单见一下行吗？” 　　“行！” 　　母女两人说定，姜暖挂了电话，看着两个老板在等自?己，耳根瞬间红了一圈，“抱歉。” 　　她放在车门上的手停了下，抬头说着，“付总，我家里有点急事，您看方不方便让我晚点过?去？” 　　谈煜闻声，抬起眼，“很急？” 　　姜暖点头，态度诚恳，“比我那三倍工资都着急。” 　　“……” 　　谈煜揉揉眉心，“让付尘淼送你一程，你忙完了再去公司。” 　　“谢谢！” 　　车子前座放了付尘淼的东西，姜暖和谈煜就坐在了后面。 　　路上，姜暖低头用手机搜索着以下词条： 　　#如何快速推拒相亲对象# 　　#如何掐断相亲时?长辈的问话# 　　她快速吸收，决定等会儿现学现卖。 　　这股气场太强大，坐在旁边的谈煜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垂着头，皱着眉，手指上下滑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着还挺认真的。 　　他偏头，手指搭在下颌，随意问了句，“家里的事需要帮忙吗？” 　　姜暖还在疯狂背书，听到谈煜的声音转而抬头，意识到他在问自?己。 　　她心里挂着事，但不想让谈煜担心，“谢谢谈老师，我自?己可以。” 　　驾驶座上，付尘淼听到姜暖顺口的称呼，多问了句，“姜暖，怎么?你对谈煜的称呼这么?亲切？跟我就是付总？我们俩不是认识得更早吗？” 　　姜暖想了想，“我以前叫你付老板，现在称你付总，没什么?区别的。但是我跟谈老师可是基于?论文才?有了特别的缘分，这个称呼有纪念意义。” 　　付尘淼咋舌，小声哔哔，“你这分明就是偏心。” 　　这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谈煜的耳朵。 　　男人的唇角无声扬了一下，靠在座位的软枕上，跟姜暖说，“如果需要帮忙，记得说。” 　　姜暖知?道谈煜说能帮忙不是客套，郑重点头，“好。” 　　车子在门口停下，姜暖跟他们二?人道了谢，“我处理完马上就去公司。” 　　她没回头，直接跑进了小区里，脑中?反复背诵刚刚现学的东西。 　　等到了门口，姜暖敲门，看到开门的是个长相秀气的男生，年岁跟她差不多。 　　男生看姜暖的愣神?的样子，不由失笑，“你没走错。我是楚宴，跟我妈妈来拜访陈阿姨。” 　　姜暖半信半疑，直到母亲从后面走出来。 　　陈伶俐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女儿，欢喜不已，“暖暖回来了，都别站着了，进来吧。” 　　姜暖看着那个男生往里走，一边换鞋一边小声问妈妈，“真来了？” 　　陈伶俐也小声说着，“还能是假的啊！” 　　姜暖叹气，“头一次见到活在微信对话里的人出现，有点不知?所措。” 　　陈伶俐笑着拍了下女儿的背，“别胡说，你好歹坐一会儿啊。” 　　姜暖摇头，“恐怕不行。” 　　“？” 　　听着里面的两个人在讲话，她迅速把锦盒递给母亲，“妈妈，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什么?啊？” 　　“外婆的画。” 　　陈伶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外婆的画！” 　　姜暖应声，趁着母亲还在恍惚中?，抓准时?机抛出话题，“这画是我老板帮忙找回来的，所以他让我去加班，我肯定得答应。等会儿我走个过?场就跑路了啊。” 　　陈伶俐握着锦盒，年过?半百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低低应声，“好……” 　　姜暖换了鞋走过?去跟里面的人打招呼。 　　按着网上的套路，她先问候了长辈，尽全力把母亲对张阿姨的夸赞扩大，把人捧到了天上。 　　接着，说自?己本?来在加班，听闻张阿姨过?来，怎么?都要来见一下。 　　最后，她表示不能深聊十分遗憾，下次有机会一定跟张阿姨好好讨教。 　　一番言辞，把座位上的张阿姨哄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对着陈伶俐夸，说这女儿又漂亮又会说话。 　　姜暖陪着笑，看准机会适当地提了句，“妈妈，陈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张阿姨带着眼角笑出来的皱纹起身?，“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又专门为了见我来一趟。让我儿子楚宴送送你。” 　　“……？” 　　姜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适时?地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怎么?好麻烦楚先生……” 　　原以为楚宴会借口推掉，谁知?对方也非常自?来熟地站起身?，“不麻烦，正好我有车，才?加了油。” 　　姜暖：“……” 　　这油加的真是时?候。 　　眼看着楚宴已经去玄关换鞋了，她赶忙过?去，低声说着，“真不用麻烦了，外面这么?冷，你何必跑一趟呢？” 　　“真不麻烦，”楚宴跟着苦笑一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帮我一把，我也想出去透口气。” 　　姜暖看他脸色真诚，耳边又传来张阿姨的连珠炮，不好再说什么?。 　　关了门后，楚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 　　他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姜暖，多谢了。我妈妈早想让我们俩见面，我一拖再拖，结果还是没躲过?。真在里面聊起来，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同是被迫安排的人，姜暖对楚宴多了一分同情。 　　两人下楼，楚宴跟她随意聊着，说了自?己工作的事，还有跟他一样要相亲的同事是怎么?跑路的。 　　他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又不会很刻意，让人觉得轻松。 　　姜暖觉得楚宴这人说话挺有意思，时?不时?跟着笑两下。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姜暖拢了拢身?上的包，“就送到这里吧，你透口气再回去就行。” 　　楚宴见她要走，前一步拿出了车钥匙，“我答应了送你就不会食言，而且这口气我还想多透一会儿，你就当成?全我，行吗？” 　　姜暖心想当然?不行。 　　楚宴跟着她去嘉阳，回来以后必然?要说这件事。 　　万一跟妈妈说的工作对不上，岂不是麻烦大了！ 　　她想定以后，决定委婉谢绝，“多谢你的好意，其实你可以开车转一圈，咱们第一天认识，实在不用为我浪费油钱……” 　　争执不下时?，路的另一头传来一道声音。 　　“姜暖。” 　　姜暖的话顿时?停住，觉得这声音极其熟悉，生硬地转头。 　　路边，付尘淼的车没走，而谈煜不知?何时?站到了车外。 　　初冬无光，他像株柏松，挺拔而玉立，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的视线。 　　男人双手放在兜里，一步步走过?来。 　　直到站定在她身?边。 　　姜暖仰头，不忘改个称呼，“谈总，您怎么?在这里？” 　　谈煜扫了眼楚宴，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出于?人类的好奇心。” 　　“？” 　　他余光扫了眼楚宴，尚算客气地点了头，“你好。” 　　楚宴跟着点了下头，总觉得这人的话里有点不善的意思，“你……你好。” 　　就在楚宴以为眼前的男人还要多说两句的时?候，他竟然?没再看他，只叫了姜暖一声。 　　“急事儿办完了？” 　　姜暖眼神?躲闪，舌头打结，“办完了……” 　　谈煜见她没挪，拉了下她的帽子，“那就回去加班。” 　　姜暖感受到那股柔和的力度，快步跟上，不忘回头跟楚宴说一句，“我先走了。” 　　谈煜听到，嗤笑了下。 　　这笑声很轻，但姜暖听到了，“你……你笑什么?？不对，你和付总怎么?没去公司？” 　　“有点好奇，什么?事能让你放弃三倍工资，就多留了一会儿。” 　　男人的声音如深海之底，醇而厚，特意拉长了尾声—— 　　“看来姜助理的眼光不太行啊。” 　　姜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能骂自?己呢！” 　　谈煜停下步子，转头，眼神?微暗。 　　姜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已经晚了，紧接着听到谈煜问了句—— 　　“你刚刚，说的什么?？” 第26章 撩佛 　　“你刚刚, 说的什么？” 　　跟着谈煜学习的这段时间，姜暖的反应力早就非比常人，加上?有?过嘴瓢惹出?大麻烦的经历, 她对待这样的回答是慎之又慎。 　　姜暖清了清嗓子, 迅速理清思路，“谈总是我的老师, 教我识人断物。楚宴人确实不错, 您说?我眼光不好，那不就是在说您自己不好吗。” 　　谈煜：“……” 　　为了增加可信度，姜暖努力搜刮了楚宴很多优点, “他待人有?礼，谦和大方, 幽默风趣, 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年轻有为。听说已经是独立项目的负责人了……” 　　姜暖还没夸完，谈煜便冷冷打断，“这么听着，确实值得三倍工资。” 　　两人坐进车里, 驾驶座的付尘淼突然哆嗦了一下, “我不是开了空调吗？怎么突然这么冷……” 　　姜暖不由瞄了眼身边的谈煜。 　　男人的脸侧在一旁，手臂曲着撑在扶手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下颌, 连出?一条清冷的弧线，仿若油画般印在窗外白茫茫的天空上?。 　　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总觉得怪怪的。 　　姜暖心想着, 谈美人真?的是雪山之巅那朵最傲的花，或许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因此常人被夸的正常反应他都没有?，所以她才?觉得奇怪吧。 　　付尘淼觉得后座气氛古怪，又看到送姜暖出?来那个人还没走?，问了句，“我们能走?了吗？” 　　姜暖点头，“我的事情办完了。看谈老师还有?没有?什么事。” 　　谈煜脸色未变，“走?吧。” 　　车子发动?，付尘淼透过后视镜看到谈煜的兴致缺缺，提了一句，“谈煜，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谈煜收回手臂，靠在椅座的软枕上?，摘了佛珠，揉搓的力度比平时都要大。 　　看得出?有?些?隐隐的躁意。 　　“不用。挣工资的兴致不高，不代表我这个发工资的可以不做事。” 　　“……？” 　　挣工资的姜暖有?种被内涵的感觉。 　　但是她又不好跟谈煜解释太?多，想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三人在公司，加上?两个业务主管，元旦假期忙了一大半，总算把东西审全。 　　这个项目复杂，又是腾速抛出?来的，所以整个嘉阳慎之又慎，最后等谈煜点了头，这个项目才?算正式纳入他们的名下。 　　加班的时候，姜暖特意观察了谈煜，他的脸色跟平时并无区别，工作时也很?认真?。 　　想来是太?辛苦了。 　　姜暖回头想了想，明明是自己愿意来加班，结果中途有?事，这事儿搁哪个老板不生气？ 　　因此她决定在这个项目上?更加用心，让谈煜看到自己的努力。 　　项目一审就大半个假期，等结束的时候，姜暖早把被迫相亲那件事抛至脑后。 　　倒是休假结束的晚上?，妈妈打了电话问外婆画卷的事。 　　姜暖怕妈妈担心自己，索性把换工作的事都告诉了妈妈，又说?新老板人脉广、本事大，正好有?那幅画的消息，并没费多少?力气。 　　工作加画卷的事让姜暖安抚了妈妈好一阵。 　　陈伶俐思念母亲，这会儿看到姜暖的老板对待女?儿的事能如此上?心，觉得这人应该有?能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想起来前两天的事，还是多跟姜暖交代了一句。 　　“对了，张阿姨那个儿子楚宴你还有?印象吧？” 　　姜暖在家码字，听到这个名字，手微微顿了下，“有?啊，怎么了？” 　　“你张阿姨对你评价特别好，后来又找我要了你的微信，估计是推给她儿子了。你要是愿意就加着了解一下，不愿意也没事。” 　　姜暖听着，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联系人，还真?有?一个。 　　她想起妈妈时常念叨张阿姨在同学圈内的影响力，也不想妈妈难做，顺手点了同意。 　　一个微信罢了，又不会有?什么新的交集。 　　而隔天上?班，姜暖才?知道什么叫做话不能说?太?早。 　　办公室里，参与项目的业务主管找到姜暖。 　　“姜助理，元旦接手的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提前过来了，可谈总和褚助理还没回来，你能不能当个代表过来一趟？” 　　业务主管的样子有?些?急，姜暖看了眼手头的事办的差不多了，点头应下，锁了办公室的门跟主管下楼。 　　会客厅处，姜暖刚迈进去?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姜暖？” 　　她循声望去?，看到叫自己的那个人居然是楚宴。 　　他起身走?过来，笑容灿烂，“原来你在嘉阳上?班啊！这下方便了。” 　　见楚宴没有?对工作的事情多说?，姜暖也放了心，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一下，以防张阿姨的嘴扭曲消息。 　　业务主管见他们打招呼，“二位认识？” 　　“是。”楚宴应声，低头看到了她的挂牌，微微扬眉，“你职级比我都高，看来以后还要请姜助理多多关照了。” 　　姜暖也客套地回了两句，随即在会客厅里陪了他们一会儿，请主管跟谈煜联系。 　　主管说?，褚助理已经回复十分钟内会回来。 　　姜暖松了口气，放下心观察了项目组的人，看着气氛不错，对这次的合作又多了一分信心。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好，就要知己知彼。 　　还没等她开口，楚宴倒是先搭了话。 　　他回头看同事们在闲聊，凑过来低声道：“你放心，我也干过换工作没跟家里人说?的事。你要是不想让你家里人知道，我也不会多嘴的。” 　　见楚宴这么善解人意，姜暖不禁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那就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楚宴想起什么，又说?，“许莹澜是你什么人啊？” 　　姜暖很?轻地眨了下眼，“是朋友。” 　　“世?界还真?小，她是我在国外认识朋友。来的路上?给她点赞朋友圈，看到了你也给她点了赞，还有?点好奇。” 　　加了这层朋友关系，姜暖感觉对楚宴熟悉了不少?，正好顺着话头又问了几个问题。 　　旁边，小组成员看着自己组长和合作方的女?孩儿相处得融洽，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容。 　　其中一个女?生挑挑眉，说?着，“姜助理，我们楚组长可是出?了名的单身贵族，待人又温和。我看你们两位都是业界精英，以后多多合作啊！” 　　“上?次我们冬天出?任务，组长还自费给我们买了热饮呢。” 　　还有?男生附和，“是啊，我要是个女?生，我都动?心了。” 　　姜暖刚写完东西，听了一耳朵，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中央空调”。 　　想完，她又觉得不回应对方的话似乎有?些?没礼貌，便随口应了句，“能关心组员的人说?明看得见大局，楚组长才?貌双全，一看就是非常优秀的合作对象。” 　　话音未落，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朝阳的门口落下一道淡淡的光。 　　外面?，谈煜提步走?来，深咖色手工定制大衣质感极好，衬得他腰身笔挺，里面?纯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黑色被映出?一点亮边，托出?清冷矜贵的气质。 　　姜暖看着，从未想过有?人能把矜贵和闲适融合的这么完美，不由多看了眼，连夸楚宴的声音都渐渐变小。 　　周围的惊叹声倒是明显地被压抑着。 　　谈煜走?进来，拉开主座的椅子坐下，身后还跟了三四?位主管人物。 　　他看到楚宴的时候，眼皮微掀，“原来我们的合作方是楚先生。” 　　楚宴礼貌点头致意，“谈总，久仰大名。” 　　谈煜的神色淡淡，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回复。 　　褚淮递上?电脑，弯腰问谈煜，“谈总，现在开始吗？” 　　谈煜的手指搁在桌上?，有?力地叩了两下，随即抬眸，望向右手边的姜暖。 　　他语气慵懒，却带着点不容质疑的力度，“姜助理，没记错的话，你是嘉阳的人吧。” 　　莫名被点了的姜暖抬头。 　　谈煜虚靠在椅背上?，眼瞳中掺了点不见底的墨色，“双方合作，座位是很?重要的。” 　　姜暖反应了两秒，终于理解了谈煜的意思。 　　她立刻起身，耳根红透，“抱歉，我马上?换个位子。” 　　等姜暖坐到了另一边，谈煜才?垂下眼，“继续吧。” 　　小插曲过去?，双方进入洽谈环节。 　　姜暖在一旁听着，在展示的间隙会偷望一眼谈煜。 　　金丝边眼镜下，谈煜的双眼没有?过多情绪，单色的瞳仁里浸出?寡淡、清寂。 　　他的长臂随意搭在黑色的真?皮会议桌上?，衣袖下露出?一小截手腕，被衬得愈发冷白，指腹有?意无意地叩着桌面?。 　　但越是这样，周围越是没有?多余的声音，整个会议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中。 　　明明跟平时无异，姜暖总觉得谈煜心情不佳。 　　一个小时后，难熬的会议终于结束。 　　谈煜听完，从同步PPT的电脑中点出?了他刚刚看到的几个问题。 　　这些?问题都很?细节，但是十分致命。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两边听会的人都冒了一层冷汗。 　　等谈煜说?完，他虚压桌边，撑着起身，“按我说?的，双方就各自的部分进行调整。” 　　话落，又看向右手边的合作方，“贵公司提前到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已经给大家在楼下的员工餐厅安排了午餐，祝各位用餐愉快。” 　　姜暖收了东西准备走?，对面?的楚宴跟她比了个口型，隐隐有?点声音。 　　“中午一起吃饭吗？” 　　正好有?几个问题是她负责的，还需要和楚宴那边对接，下午又有?其他工作。 　　午饭时间虽然不方便做正式讨论，但是沟通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姜暖点头，轻声说?“好”。 　　前面?，正要出?门的谈煜忽然顿住了步子，片刻后又抬步离去?。 　　这个停顿太?短暂，无人觉察。 　　姜暖收拾好东西，转身看到谈煜上?楼，打算跟着上?去?一趟，然后再去?餐厅。 　　其他几位主管见谈煜在等电梯，自动?地挪去?了普通电梯口。 　　姜暖跟在谈煜身后，总觉得那股压抑的氛围一点没减。 　　良久，站在前面?的男人缓缓开口，“看来你们两个缘分不浅，值得你的三倍工资。” 　　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姜暖知道谈煜在跟她说?话。 　　“我也挺意外是楚宴带的团队。谈总放心，在您来之前，我正在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感觉团队里的人对楚宴评价还可以，内部氛围应该不错。” 　　谈煜闭目，“商场上?靠的是实力，团队评价只能做参考。”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要进一步发展，就不要用工作中的指标衡量生活中的人品。” 　　他的话说?得很?慢，也很?清楚，但是姜暖没完全明白其中含义?。 　　她想了想，谈煜重视工作，他说?的应该是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发展”嘛，肯定是以后开展更多商业合作，工作生活并不能完全等同。 　　非常有?道理。 　　姜暖心领神会，非常赞同地点了下头，“谈总说?的有?理，我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特别是楚宴，我会格外上?心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暖总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周围的气氛更冷了。 　　这种感觉越想越不对，以至于进办公室前，姜暖拉了一把褚淮，抓紧机会问道：“你们上?午出?行不顺利吗？” 　　“挺顺利的啊，”褚淮想了想，“可能是谈总在担心其他事吧，我们负责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少?问。” 　　褚淮跟了谈煜多年都这么说?，姜暖觉得自己应该是多心了。 　　可看到谈煜堆积如山的工作，她有?时候在想，什么时候能名正言顺地关心他就好了。 　　正想着，许莹澜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暖暖，我在“斯语”定了个包间。后天安排大事怎么样？】 　　姜暖在工位上?，看着许莹澜发的消息，心头突然一震，被工作麻木的神经顿时清醒。 　　她握紧手机，放在心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转头又见谈煜在办公室里面?伏案工作。 　　那个想法在脑海里不断滚动?，一个小小的冲动?就能把它?变成现实。 　　姜暖打定主意，“好。” 　　许莹澜回了个OK的图。 　　【对了，楚宴是不是你们的合作方啊？他刚给我发消息，说?回国后的第一个大单子是跟你合作的。】 　　姜暖：【是啊，付总说?这个单子很?重要。我还想靠这个单子让谈老师开心一下。（玫瑰凋谢）】 　　许莹澜回复：【那后天我把他也叫过来，大家认识一下，方便你以后多交流。反正你的活动?也就你和我堂哥两个人参加，多一个人也无所谓。】 　　姜暖觉得名头上?还是许莹澜办的聚会，她邀请宾客也是好意，没多说?什么。 　　因为比起宾客名单，她更在意玻璃门后的那个人。 　　大概是心里揣着事，姜暖这两天上?班都有?点不敢看谈煜，总觉得莫名心虚。 　　吃饭、外出?、交文件，只要是跟谈煜的生活轨迹挂钩的，她都要慢一拍。 　　因为每次见到谈煜，跟他说?话，姜暖的心跳都格外快。 　　这种行为在许莹澜安排聚会的当天尤其明显。 　　刻意的痕迹太?重，就连待在隔壁办公室的付尘淼过来找谈煜时都顺口说?了句，“姜暖是不是工作开展得不顺利啊？怎么感觉老躲着你。” 　　谈煜落在电脑上?的视线停了片刻，腰背后靠，抬头便能望到外面?工位上?的人。 　　女?孩儿的身形不大，加上?工作的时间变久，旁边的东西也累得多了，经常会把人遮住。 　　现在是日落时分，最后一缕光仍在天边徘徊，染红的云霞镀了一层金色的边，格外耀眼。 　　玻璃削弱了光的明度，落到外间助理办公室时，给姜暖的侧脸釉了层淡淡的粉色。 　　小姑娘正盯着一组数据，时不时拧着眉，又拨弄手中的笔，过一会儿似是相通了，紧绷的脸色瞬间便会展露笑颜。 　　谈煜的目色不觉软下几分，看回电脑，“你想多了。嘉阳的工作体量本来就比其他公司大，强度也高，她从杂志社过来没多久，需要适应。” 　　付尘淼听完，啧啧两声，绕过桌子到谈煜身边，俯身说?了句，“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见谈煜没有?任何兴趣，他自顾自地说?着，“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谈煜：“……” 　　付尘淼发觉谈煜的眼神有?变动?，自觉失言，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等会儿叫上?姜暖一块儿去?‘斯语’吧，许莹澜说?今天说?不定有?大事要宣布，让我们早点到。” 　　谈煜视线未挪，“她能有?什么大事，不添乱就不错了。” 　　付尘淼立刻反驳，“小澜也没这么差吧，好歹还签了画呢。” 　　桌子后的谈煜轻笑，“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 　　“像护崽的母鸡。” 　　付尘淼嘶了一声，发现自己言语匮乏，根本无力反击。 　　他上?手就拉起谈煜，“谈老板，下班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员工想想吧！把姜暖累病，你又要重新招助理。我去?叫姜暖了啊！” 　　见谈煜没反驳，付尘淼推门而出?，“姜暖，等会儿坐我的车去?吧。” 　　还在奋笔疾书的姜暖顿住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发觉已经六点多了。 　　许莹澜定的时间是七点半，现在又是下班高峰，再不走?真?得迟到了。 　　姜暖忙了一天，脑子有?点晕乎，付尘淼见她半晌没说?话，无奈笑着，“你跟谈煜真?是绝配，两个工作狂人。公司有?你们是幸事啊！” 　　他又推门叫了声谈煜，“谈二，走?吧。” 　　姜暖听到谈煜也要坐车，要站起来的身子顿时又缩了回去?。 　　她咽了下喉咙，转头正对上?谈煜望来的视线，心头一紧，立刻跟付尘淼说?，“付总，我刚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可能会晚点。你们二位先去?吧，我先去?趟楼下送点东西。”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姜暖拎起包就往外走?。 　　生怕多留一秒。 　　这回就连谈煜也不由多望了两眼，搓着指腹。 　　良久，他起身，拎起外套挂在臂弯，“随她吧。” 　　楼下，姜暖抱着包狂奔到一楼的卫生间，疯狂喘气。 　　光是跟他对视就心脏狂跳，真?要跟谈煜坐一台车，她怕是要心梗而死了。 　　姜暖平复心绪，整理心情，从包里拿出?粉底和口红，认真?补了妆。 　　成败在此一举！ 　　她刚上?完口红，放在白色洗漱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楚宴的消息。 　　【我听许莹澜说?你晚上?也要来，正好经过嘉阳，带你一程？】 　　姜暖想着，都这么久了，估计谈煜也走?了，就答应下来。 　　再出?来时，公司大门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姜暖一眼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楚宴。 　　后者也看到她，走?过去?，看到姜暖这么精心地装扮，不吝赞美，“你今天格外漂亮，妆容、头发、衣服搭配得很?好。” 　　姜暖抿着唇，笑得很?浅，“谢谢你。今天是澜澜组的聚会，肯定得好好准备的。” 　　“那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了嘉阳大门，楚宴还细心地替姜暖拉开了车门。 　　而这一切，被刚刚出?电梯的谈煜尽收眼底。 　　付尘淼在一旁，不由上?前一步，“那人是项目组的楚宴吧？我记得你们昨天才?开了会，今天不用来啊？” 　　说?着，他好像想起什么，“对了，许莹澜说?她还邀请了其他的朋友，不会是楚宴吧？她说?的大事难不成是这两人要成了？难怪姜暖总躲着你，原来是在这儿划清界限呢。” 　　付尘淼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身边的谈煜目色渐稠。 　　他看到车子远去?，垂在身边的手背捏拳绷直，隐隐露出?青紫色的血管纹路。 　　腕上?的佛珠流苏被大门外的凉风卷过，几条丝线绞在一起，难以分开。 　　斯语会所内，许莹澜已经组了好几局游戏，累得舒枫直接倒在沙发上?，“姐，我服了，怎么你次次都赢啊！” 　　许莹澜晃了晃手，“包间里就四?个人，楚宴是男生让着我，姜暖志不在此，一比一我又是老手，我不赢谁赢？” 　　沙发另一侧，楚宴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看身边的姜暖脸色有?些?不好，低声问了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姜暖摇头，“没有?。”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到这儿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谈煜和付尘淼都没来。 　　原本的期待在时间的揉滚下，一部分变成了焦虑，一部分变成了不安。 　　许莹澜也发觉了不对，把手里的牌丢到一边，“我半个小时前打电话，付尘淼就说?在路上?了，怎么还没来。” 　　刚要拨号码，厚重的门被推开，外面?，付尘淼走?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姜暖暗下的眼睛立刻亮起，可是她并没在付尘淼身后见到谈煜的身影。 　　她顾不得许多，直接问了句，“谈煜呢？” 　　付尘淼拍掉肩头的雪花，眼神有?些?躲闪，可扛不住姜暖面?对面?的问题，只硬着头皮开口—— 　　“谈煜说?……他今晚在公司加班，就不来了。” 第27章 撩佛 　　姜暖站在原地, 直愣愣地望着付尘淼，“在公司加班？” 　　付尘淼眼神躲闪，“对, 就……在加班。” 　　姜暖心底的不安慢慢放大, 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捏紧，玉白的关节被拇指按出一抹淡淡的红印。 　　顾不得许多, 她转身问许莹澜, “澜澜，能不能把车借给我？” 　　许莹澜看到付尘淼那?个狗样子，估摸出里面有古怪, 义愤填膺，“我跟你一起吧。” 　　姜暖摇头, 曜石般的眼睛里透出不容动摇的坚定?, “澜澜，我想一个人去。” 　　女?孩儿的身形在宽大的包间门前显得格外?单薄瘦削，而精心装点的眉眼却在此刻显出冷艳的美?感。 　　许莹澜愣了下，还是?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放在了姜暖手中，嘱咐了一句, “注意安全, 随时联系。” 　　姜暖道了谢，拎起包, 直奔会?所外?的停车场。 　　一路上, 她不断告诉自己?，谈煜不是?随便失约的人，一定?是?有事才会?不来。 　　可付尘淼的眼神让她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说辞。 　　左右纠结的困惑在她心底无限放大、蔓延, 如一株荆棘从土里生?根发芽，不知何时冒了尖, 随时准备往心墙攀爬。 　　姜暖一遍又一遍说着，见面就好了。 　　夜路一番通畅，连红灯都没碰上，车子直抵嘉阳。 　　姜暖半刻都没有耽搁，刷卡进到楼内。 　　尽头，更快捷的高层专用电梯前摆了个立牌，显示正在维护。 　　姜暖看到，折身回来坐了普通电梯。 　　随着红色的数字一次次跃动，姜暖的心跳也在加快。 　　忽然，电梯在中间楼层停了一下。 　　电梯门开，姜暖看到褚淮从外?面走进来，有些意外?，“褚淮哥？你不是?出外?勤了吗……” 　　褚淮手里扶着厚厚一叠文件夹，看到姜暖时也愣了下，随即站到电梯里，“我出外?勤的时候接了谈总的电话，说有两个会?议提前了，要我过?来协助。” 　　他顿了顿，“你怎么也跑过?来了，一块儿加班啊？” 　　姜暖听着褚淮说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含糊应话，“是?，有点事得来一趟。” 　　她表情松泛了一些，语气也和缓了很多，对着褚淮伸手，“我帮你拿一点吧。” 　　“不重?，我自己?来就行，”褚淮拢了下怀里的东西，想起什么，跟她说道:“对了，我要准备下场会?议的材料，会?比较忙，你给谈总定?张机票吧。我把具体信息和谈总给的机票钱发给你。” 　　他拨弄了几下手机，碍于电梯里信号不好，等他们出了楼姜暖才收到。 　　她点开看了眼时间和目的地，脚步顿住，抬头问褚淮，“谈总后天要出国吗？” 　　“是?啊。”褚淮伸头往会?议室那?边看了眼，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知道会?议还没结束。 　　他看着那?条透光的门缝，转过?来跟姜暖多说了两句。 　　“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 　　“谈总一家长期在国外?生?活，他也很少回去，特别是?年?底工作?这么忙的时候。我今天看他这么着急，还特意确定?了时间，他说家里有安排。加上我听付总提过?一嘴，估计是?相?亲。” 　　“这不，把所有议程都往前挪，就为了调休。” 　　褚淮难得八卦一次，这会?儿听到会?议室里的声音没了，赶忙催姜暖进办公室，别乱说。 　　姜暖站在原地，没出声，双眼眼底的平静被尽数震碎。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谈煜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发觉对方见到自己?时，也微微愣了下。 　　而这样的神色一晃而过?。 　　谈煜关了门，抬步往办公室走，“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回来了。” 　　姜暖咬着唇，心里又酸又涨。 　　她想起之前谈煜对她的各种关心，憋着一口气，抬头叫住了他。 　　“谈老师。” 　　女?孩儿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微微带了点颤音。 　　谈煜没转头，却慢慢停下步子，“怎么？” 　　姜暖强挂着笑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着，“付总说你在加班，我就想着回来帮忙，到时候好一起过?去。” 　　谈煜压住眼，看到姜暖今晚特意装扮过?，又想到下班时楚宴来接她，轻声笑了下。 　　“姜助理，有心了。” 　　“但?是?我后天要出国，事情很多，没空去。” 　　姜暖咽了下喉咙，压着哽咽，眼神四散，“出国？谈老师你不会?……真的要去相?亲吧。” 　　女?孩儿的尾音已?经弱到不能再弱了。 　　谈煜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薄唇抿成一条线。 　　这样的沉默让姜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拎着包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撑着最后的体面，“你今晚真的不过?去了吗？其实我今天……” 　　“你们小?孩儿的活动，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参加。” 　　谈煜兀自打断姜暖的话，推门而入。 　　他的身影一半没入里头的光线中，脑海中浮现了付尘淼说的那?句“这俩不会?官宣吧”。 　　谈煜背对着她，手捏紧门把。 　　“你们要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凉，仿若万年?不化的冰山，即便日日沐浴朝阳，也没有丝毫动摇。 　　“办公室里有褚淮就够了，你安心去忙自己?的事吧。” 　　说完，门被合上，啪嗒一声落了锁。 　　安静的顶楼，只剩下姜暖一人孤零零地在外?面。 　　她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眼眶那?抹红迅速攀爬，占领了她清澈的眼瞳。 　　心底的荆棘疯狂生?长，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她的血肉。 　　姜暖带着最后一点点因为没有表白而残存的骄傲，迈回电梯。 　　等到电梯门关上，她失去中心倚靠在冰凉的电梯墙壁上，望着数字跃动，心如死寂。 　　谈煜的沉默在她眼里等同默认，而这种默认就是?彻彻底底的心碎。 　　走出嘉阳，姜暖才发现原来天上下雪了。 　　帝都的天气干燥，冬季异常寒冷，但?是?雪从未下得这么早过?。 　　她拿着包，踩在薄薄的雪面上，一步，又一步。 　　等迈到几米远的地方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嘉阳。 　　高大的写字楼笼罩在夜幕下，暗色的玻璃外?壁上不断有倒影的灯光滚过?，像极了波澜的湖面。 　　夜空烂漫，飞雪漫天，周边的灯光如碎玉般零落，浪漫至极。 　　如果没有刚才那?番事，的确是?浪漫至极。 　　姜暖看着，非常轻地，扯了一下唇。 　　随后，她慢慢地蹲在地上，抱住膝盖，盯着那?些不顾一切奔赴到地面，又被地表温度融化的雪花，终于放肆地哭出了声。 　　雪慢慢下大，落地的声音也大了很多，姜暖的后背已?累了一层轻如蝉翼的雪。 　　她想起自己?这可笑的三个多月，咬住唇，嘴里一股甜腥弥漫开来。 　　身后，车子停下的摩擦声震耳欲聋，还有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许莹澜正欲往楼里去，忽然看到地上蹲了个人，一眼认出是?姜暖。 　　她叫住同来的舒枫，两人看她缩成一团在抽泣，赶紧跑到她身边蹲下。 　　舒枫替她拍去后背的雪花，焦急地问着，“你怎么了？别吓我们啊！” 　　听到好友的声音，姜暖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臂，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声音哑着，“你们怎么来了？” 　　舒枫拨开她的发丝，“我们担心你，小?澜开付先生?的车来的。” 　　姜暖抽噎，“你们没提我要跟谈煜……” 　　“没有，一个字都没提，来的时候也找好借口了。” 　　姜暖点头，“谢谢。” 　　一旁，许莹澜看到这一幕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她扶住姜暖的肩，压着火气问道：“是?不是?谈煜拒绝你了？我找他算账去！有眼无珠！” 　　姜暖见许莹澜要走，伸手拉住她，“不用了，别去。” 　　她撑着冰凉的地面慢慢起身，忍着双腿的酸麻感，望着没入暗色的嘉阳顶层，沙哑着嗓子说着—— 　　“谈煜已?经准备出国了，应该是?要相?亲。原来我为他做的一切并?没有进到他的心里。” 　　她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我该庆幸，在正式跟他表白前知道了这些事。” 　　不然，就连现在这点尊严都会?荡然无存。 　　车钥匙落回许莹澜手里，姜暖的声音脆弱得几乎听不到，“我现在不方便开车，能请你送我回家一趟吗？还有，今天的事请你们帮我保密。” 　　旁边的两人纷纷应下。 　　许莹澜担心姜暖的身体，把付尘淼的车钥匙放前台又交待了一声，就带着姜暖和舒枫上了车。 　　路上，姜暖一言未发，靠着椅子望窗外?。 　　舒枫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吧。你一晚上没吃东西，要不去吃点饭再回家？” 　　姜暖被冻住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收回视线，眼睛里的水痕渐渐褪去，接过?水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 　　冰凉的水流灌入胃里，是?透心底的凉。 　　姜暖喝完，盖好瓶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们不用担心，我这种情况都算不上失恋，顶多是?单相?思认清了现实。” 　　怪自己?年?少轻狂，不知道世间险恶。 　　谈煜这种雪山巅上的矜骄男人，永远站在高处，给予她的任何善意对她来说都如同珍宝。 　　可反过?来，她做什么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哭过?以后，人也冷静下来。 　　姜暖抿住唇，握着矿泉水瓶身的手上加大了力度，车内发出咯吱的响声。 　　封闭的空间里，这声音格外?渗人。 　　开车的许莹澜默默看着后视镜，跟后排同样懵的舒枫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怕不是?疯了吧。 　　等把姜暖送到小?区外?，两人坚持要去陪她，却被姜暖推拒。 　　“你们今天替我花了这么多心思，真的谢谢你们。但?我今天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先上楼了。” 　　说完，姜暖关上车门，径直上楼回家。 　　一开门，家里大半被夜色淹没，只有零星几点碎光隐约照出回房间的路。 　　姜暖没有开灯，脱了鞋子丢下包，推开阳台的门，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恶劣的环境更能让人看清楚形势，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忍着凉意呼吸了几口冷气，耳边雪落簌簌的声响在暗色中被放大，隐约可见缓缓飘落的小?白点。 　　喜欢谈煜是?真心，而真心越多越小?心。 　　她已?经没有了那?种在感情面前横冲直撞的勇气，反而用尽一切办法小?心呵护。 　　而结果是?，真心还没被捧出，就被震了个稀巴烂。 　　不知过?了多久，姜暖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转身进了房间，锁了门。 　　她打开桌上的小?灯，拿出压在桌面下的那?张姻缘签，用手掌碾了一遍表面。 　　原来解签的那?句受磋磨应在了这里。 　　差点把人磨没了。 　　姜暖真心觉得自己?小?看了佛祖的力量，在心里跟神佛道歉后，把这张姻缘签塞进了最底下那?个常年?都不拉开的抽屉里，重?重?地关上。 　　男人算什么！ 　　事业才是?最香的！ 　　姜暖痛定?思痛，觉得实实在在的金钱比男人靠谱多了。 　　男人只会?今天对你好，明天又相?亲。 　　金钱就会?踏踏实实地在银行卡里。 　　她先在群里给姐妹们发消息报平安，又私信跟许莹澜说了两句话。 　　许莹澜说不定?晚上就要见到谈煜，为免事情扩大化，她还是?请许莹澜不要有不好的情绪，也别跟谈煜提任何事。 　　对方应该是?一直在线，回信的速度很快，【可我忍不下这口气啊！我要跟着他去国外?，把这桩事搅黄！】 　　姜暖经过?冷风和心碎的洗礼，此刻格外?清醒。 　　【他又不是?被绑着去的。这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 　　大概是?认同了这个观点，许莹澜这次等了很久才回了个“好”。 　　姜暖知道许莹澜说话算话，跟她道了晚安。 　　接着，她打开机票页面，忍着难受给谈煜定?了票，又把航班信息截图发给了褚淮。 　　对方秒回了个“ok”。 　　姜暖把手机丢到一边，收拾了桌上所有的杂物，把电脑放在正中央。 　　谈煜这种人当不了老公，只配当她的素材！ 　　姜暖噼里啪啦开始敲字，手下如有雷电之势，迅速更新。 　　三年?还债，五年?发财！ 　　她要让谈煜情债钱偿！！ 　　翌日，嘉阳。 　　昨夜的雪纷纷扬扬，今天楼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路上车多难行，连谈煜都迟了几分?钟。 　　他到办公室时，习惯性扫了眼姜暖的办公桌，发现桌上有个包，人却不在。 　　谈煜收回视线，把大衣挂在架子上，挽起袖口，准备继续加急处理事情。 　　外?面，付尘淼探头探脑，一路小?跑进了谈煜的办公室，又关上玻璃门，“谈煜，惊天爆炸大消息！” 　　谈煜眼皮都没掀，视线落在等会?儿要开会?的文件上，目光循序往下。 　　也不管他在意不在意，付尘淼自顾自地说着，“昨天姜暖听你在加班，着急忙慌就赶回来了，后来两个姑娘也跟着走了，包间里就剩我和楚宴了。” 　　他半坐在桌子边缘，笑容渐浓，“我给他灌酒、聊天，把人哄得晕晕乎乎，最后抛出我的核心问题，关于姜暖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谈煜看文件的视线忽然顿了下。 　　付尘淼继续说着，“果然，他跟我坦白自己?喜欢姜暖，正准备借用职务之便好好发展！” 　　话音落下，玻璃门忽然敲响。 　　是?姜暖。 　　谈煜见她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示意可以进。 　　姜暖推门，神色里多了几分?清冷，礼貌地问候，“付总早，谈总早。” 　　她说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是?您今天开会?缺的东西，数据部送来的时候没有排序，我就整理后重?新打印了一份，请您过?目。” 　　付尘淼扬起下巴看了眼，咋舌道：“你才来这里多久啊，居然这么了解谈煜的办事习惯。” 　　姜暖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我来公司是?认真做事的，当然要以老板为核心。” 　　谈煜看着整齐的数据，提了下唇，“做的不错。” 　　“谢谢谈总夸奖。” 　　付尘淼在一旁，伸出两根手指摩挲着下巴，故意看了眼谈煜，说着，“姜暖，你今天看着精神挺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怕姜暖说偏，他还特意提醒，“比如办公室恋情什么的？我们公司很人性化，真成了也没事。” 　　放在平时，姜暖一定?会?乐呵呵地跟付尘淼打这个哑谜。 　　可今天她没有。 　　姜暖垂着目，语气淡淡，“付总，按照职场守则，如果一个公司里都是?近水楼台、成双成对，那?会?极大影响公司的正常秩序。” 　　她顿了顿，有意无意看了眼桌后看文件的人。 　　“再说了，我不搞办公室恋情，无聊。” 　　“……” 　　谈煜听着，抬了眼，总觉得小?姑娘今天戾气挺重?。 　　他把资料放在手边，“可以了。我明天要出国了，有事直接联系我。微信、邮件都可以，需要加急处理的就打我的电话。” 　　姜暖咬住后槽牙，心里说狗，笑容依旧，“好的，您放心出国吧，我会?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付尘淼饶有其事地点点头，不死心继续追问，“姜暖，你觉悟越来越高了。不过?，你也留点时间给自己?，女?孩儿哪有不喜欢谈恋爱的。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不好意思说啊？” 　　“喜欢的？有啊。” 　　桌后的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付尘淼来了兴趣，“谁啊？” 　　姜暖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钱！” 第28章 撩佛 　　自从?早上说了那句霸气的“爱钱宣言”后, 姜暖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 　　查资料、算数据、做整理，一刻都?没闲下来，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办公室里。 　　谈煜几次抬头?, 都?看到姜暖忙个不停, 甚至没有像平时一样会倒在椅子里，捶捶肩, 撑着下巴发?发?呆。 　　像是变了个人。 　　唯有打印的时候, 小姑娘才会停一会儿，跟身后的褚淮说两句话，似有笑颜。 　　他看着, 垂目，手中的钢笔被摩挲出一道?炙热的温度。 　　没一会儿, 姜暖收了东西?, 跟对面的褚淮说了什么，拎着包精神奕奕地出去了。 　　甚至没往里面多看一眼。 　　谈煜阖住点眼皮，琥珀色的瞳仁中莫名掺入了些背光的影子?，就?连眼前的资料都?有些难以入眼。 　　他捏拳抵了抵眉心，关上资料夹, 起身去隔壁开会。 　　经过助理办公室时, 他看了眼右手边空着的桌子?，想起刚刚姜暖急匆匆地拎包出门, 问褚淮, “姜暖上午在做什么？” 　　褚淮正在低头?对PPT做最后的检查，听到老板说话?，认真?回忆了一下, “在忙和舍途文化的那个案子?。上次开会碰头?，您不是又?提了好多问题吗, 她有点不懂，跟我问了不少。这会儿应该是去那边对接了。” 　　舍途文化就?是楚宴所在的公司。 　　想起楚宴，谈煜的眉心微微拧住。 　　他转头?对褚淮说，“姜暖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双合作案件。我这几天不在，你?有空多带她。” 　　褚淮笑了笑，“谈总放心，姜暖好学，只要是她问的，我都?会如数解答。不过……” 　　“不过什么？” 　　褚淮微微叹气，“姜暖有文字工作经验不假，人也聪明，但是金融工作这块的经验几乎为零。真?要跟上对方的步子?，怕是得花点力气。” 　　当闲话?聊的东西?，谈煜听完倒是静了片刻。 　　进会议室前，他停下步子?跟褚淮说了两句，“你?中午抽空替我找点东西?过来。” 　　下午，姜暖从?楚宴那边回来的时候已经五点。 　　不得不说，楚宴的海归身份货真?价实，在工作的时候展现了超强的专业能力。 　　要不是她知识不够扎实，恐怕还不会拖这么久。 　　只是楚宴不仅没有觉得烦，还出了奇的耐心，一个个跟她磨。 　　姜暖琢磨着下次可以买点吃的送给他当谢礼。 　　回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扫了眼谈煜的办公室，发?现里面是空的。 　　等她回过神，又?拍了拍自己，暗暗骂了句没出息。 　　昨晚好不容易大彻大悟，今天上午也拿捏到位，结果出去一趟就?没撑住。 　　这会儿已经是下班时间，姜暖准备捡完东西?就?撤。 　　忽然，她们?姐妹三人的群里发?了个消息。 　　舒枫：【姐妹们?！我答辩的时间定了！在下周！好忐忑啊！！！我决定去求签许愿，求陪同！】 　　姜暖放下包，坐进椅子?里回复：【什么时候？】 　　舒枫：【明天ok吗？】 　　明天周六，姜暖休息，也不用加班。 　　她回了个好。 　　没一会儿，许莹澜也在群里回复，【没问题啊。几点，去哪儿求？】 　　舒枫发?了个地点，又?说，【清源寺，早点去，不然人多。九点行不行？】 　　姜暖靠在椅子?上的身体顿时坐起。 　　这个庙她可不陌生。 　　毕竟是第一次在谈煜面前展现自己登徒浪子?形象的地方，估计她化成灰也会记得。 　　但是舒枫不知道?这个渊源，而且这个庙确实很灵，她选这里也是必然。 　　姜暖想着，自己都?要封心锁爱了，还在乎这点狗屁过去吗。 　　她大大方方地发?了个“收到”。 　　安排好周六的行程，姜暖人也松泛了很多，把桌上捡拾了下，正要下班。 　　这会儿，褚淮从?外?面进来，甩了下手上的水，看着刚从?洗手间回来。 　　他看到姜暖的时候眼睛一亮，“你?可算回来了！” 　　姜暖以为是有工作的事?，拿起的包又?放下，“褚淮哥，是有事?没处理完吗？” 　　“不是。”褚淮摆摆手，“有好东西?给你?。” 　　他从?桌上抽了张纸擦干手上的水，把纸丢进纸篓，顺势蹲在桌子?边。 　　哗啦几下，姜暖看到他从?柜子?里拿出几个本子?，又?递到自己面前。 　　“看看吧。” 　　姜暖拿起本子?，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笔记。 　　这些本子?已经泛黄，看着有些年岁，但被保存得很好，甚至没有压坏角。 　　本子?上的字迹飘逸又?利落，看笔锋就?知道?是个惯用钢笔写字的人。 　　姜暖觉得这字有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抬头?问褚淮，“这是谁的？怎么给我了？” 　　褚淮伸手翻到前面两页，“你?看看。” 　　首页的右下角端端正正摆了两个字——“谈煜”。 　　姜暖看着这个名字，几乎是同一时刻想到了第一次见谈煜时他写在黑板上的名字。 　　虽然一个是粉笔字，一个是钢笔字，但字体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难怪她觉得眼熟。 　　褚淮说着，“谈总听说你?在舍途的案子?上碰了绊子?，专门让我从?公司的档案库里找出了他当年在嘉阳处理案子?时的笔记。” 　　他笑道?：“谈总习惯把东西?写下来，只是这笔记他从?没给别人看过，就?连我也是今天才有缘目睹一次。他还嘱咐我，让我好好带你?。” 　　姜暖听完，慢慢垂下眼，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她数了一下，桌上一共有三个本子?，看侧面的纸页就?知道?，全都?写满了。 　　看着姜暖的神色，褚淮还是多说了句，“姜暖，谈总还是很照顾你?的，别让他失望，把这个案子?做漂亮点。” 　　姜暖抿着唇，静静地点了下头?。 　　她小心地关上本子?，把它们?放进包里，问了句，“谈总呢？” 　　“出去办事?了，今晚不会再来公司。你?要道?谢的话?就?在手机说吧。” 　　姜暖又?想起，明天周六，她要去寺庙，而谈煜要出国。 　　确实难见了。 　　可她不想欠人情，转手就?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微信。 　　备注里，“谈美人”三个字赫然在列。 　　她有些心虚地扣住手机屏幕，看褚淮在对面收拾，这才给谈煜发?了句话?。 　　字斟句酌后，她写道?—— 　　“谢谢谈总的笔记本，已经收到，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苦心。” 　　这话?像极了以前她故意揶揄谈煜的句子?。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回是认认真?真?、诚心实意这么想的，连着称呼也换了。 　　该保持距离就?要保持距离。 　　姜暖这么想着，抬手要去改备注。 　　这时候，手机叮的一响，是微信。 　　她只好先退出修改的页面，看了眼手机。 　　对话?框里，那个山水画头?像只回了一个字，“嗯。” 　　姜暖看着，鼓了鼓腮，心想你?多说两个字是要出信息费吗？ 　　对面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条消息又?蹦出来。 　　“看不懂的可以问我。出国有时差，看到了会回。” 　　男人的言辞简洁，又?难得多说一句解释。 　　姜暖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几乎能想象到谈煜垂眼抬手的闲适模样?，不由伸手揉了揉温热的耳垂。 　　她看到上面那个备注，眼底划过丝淡淡的情绪，还是狠心改了备注。 　　从?“谈美人”改成了“谈总”。 　　用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虚假幻想。 　　他高高在上，清冷矜贵，决不是她可以随意亵渎的神佛。 　　另一侧，谈煜的电脑开着视频，靠在软座里，把玩着手机。 　　刚刚发?出的消息一直没回信。 　　而电脑那头?，一个穿着丝绒睡袍的男人从?旁侧过来，手中端着杯红酒。 　　流动的深红色与脖子?下露出的大片白皙形成鲜明对比，勾出些惊人的美感?。 　　男人凑近屏幕，玩味道?：“谈二，你?等什么呢？” 　　谈煜回神，放下手机，语气寡淡，“没什么，工作消息。” 　　男人明显不信，“别小看你?哥哥，凭着我多年的浪荡经验，你?等的肯定不是什么工作信息。就?算是，也是个女人发?的信息。” 　　谈煜没接这句话?，反问道?：“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有什么急事?非要打视频？” 　　谈朝辞轻笑，“你?哥哥我思弟心切，难道?都?不能提前见见吗？谈煜，哥哥好难受啊。” 　　谈煜拧眉，“没事?儿我挂了。” 　　“等会儿，”谈朝辞叫住他，“听说，你?最近招了个女助理？姿色平平，还是个新手？” 　　谈煜抬眸，眼底的平静中缓缓淌过一丝涛浪，“不要随意评价她。如果你?在国外?很闲，不如去接手谈家的产业。” 　　谈朝辞抿了口酒，“我不做这种费心费力的事?，还是留给你?吧。不过，我可提醒你?，爸妈这次可是精挑细选了个准儿媳妇，你?要不认，估计得废条腿。” 　　谈煜听完，伸手要挂电话?，却被哥哥叫住。 　　“小煜……需要哥哥帮忙的话?，就?说一声。” 　　“不必。我有盘算。” 　　“好，那佛珠和你?小恩人的事?，我们?见面再聊。” 　　谈煜应声，伸手挂断了视频。 　　整个书房又?陷入了安静。 　　谈煜揉住眉骨，看了眼手机。 　　屏幕依旧是黑的。 　　他滚了滚喉，坐直身子?，抬头?发?现许莹澜正在书房外?探头?探脑。 　　见谈煜看着自己，她干笑一声走进来，“堂哥，你?跟大哥哥聊完了？” 　　“嗯。” 　　许莹澜绞着手指，“那个，我刚刚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你?是不是……没打算去相亲啊？那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出国？” 　　谈煜拧住眉心，身心的疲倦让他没对小丫头?硬着嗓子?，“我有安排，你?不要多问。” 　　许莹澜跟在谈煜身边晃悠了好多年，隐约也知道?点他的脾气。 　　这么说，堂哥相亲这事?儿是有隐情的！ 　　她窃喜，可想到姜暖之前的难受，以及堂哥这张半天扯不出一点表情的脸来，实在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想法。 　　万一情报错误，让好朋友再失望一次，她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许莹澜忽然想起今天付尘淼跑过来跟她分享的八卦，说她组局邀请的那个楚宴对姜暖有点意思。 　　她微微眯住眼，脑海中蹦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接着清清嗓子?开口道?：“哥，你?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吧？” 　　“嗯。” 　　“我的车坏了，来没来得及修，但是我明天要去趟清源寺，陪朋友去求签。” 　　谈煜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许莹澜扒拉在桌子?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你?能不能接送我和朋友们?一程啊？你?只要送我，接的时候顺路多带两个人就?行。” 　　谈煜抬手合上电脑，未置一词。 　　许莹澜见谈煜态度冷淡，脸一下垮掉，“哥，清源寺周末香火这么旺盛，不好叫车的！你?不接送我们?，难道?让我们?三个女孩子?走回来吗！” 　　她故作失望，“那好吧，我还是找楚宴好了。反正他也认识舒枫和姜暖了，坐一辆车应该也不会尴尬。对了，你?也认识楚宴吧？” 　　话?落，谈煜收电脑的手顿了下。 　　他用余光扫了眼旁边始终没亮的手机，转而压住眼，拇指摩挲了下指骨。 　　许莹澜拿着手机转身，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了，特意多等了几秒。 　　片刻，身后的男人极轻地吐了口气，拎着电脑从?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 　　“少麻烦别人。” 　　“我送你?。” 第29章 撩佛 　　翌日, 姜暖坐车到清源寺的时候，看到庙外已经有不少香客赶来。 　　清源寺坐落在半山腰，上行多有不便。 　　越是这样, 大?家越觉得这里的香火灵验。因此?周末的时候, 香客和慕名而来的游客都不少。 　　九点，旭日悬空, 金光笼罩着?盘山的树林, 恰好清晨聚拢的雾气还没?散，倒是让寺庙多了一点西方神境的意味。 　　姜暖踏入庙中，看到庙里有僧人正在?远处的拱门前清理昨晚被?风卷下的落叶, 视线一挑，自然地望见了他们身?后那一排屋舍。 　　几个月前, 她就是在?那里见到谈煜的。 　　茶气氤氲, 阳光普照，清冷如雪山的男人就坐在?那间净室里，捏一只茶杯把玩。 　　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姜暖忍着?心尖那点涩意，盯着?出了会儿神。 　　直到舒枫过?来, 拍了她的肩才把人拉回现实。 　　“我叫你?半天了,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姜暖收回视线，摇摇头, “没?什么?, 就是看到了那棵许愿的梧桐树，觉得上面挂的东西有点多，想佛祖是不是会忙晕头, 然后落下几件。” 　　舒枫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眼，确实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佛祖守护世人, 心诚则灵。等会儿咱们拜完也来写一个。” 　　姜暖看到旁边立着?的“二十一愿”的牌子，想起自己曾经花了两?百专门求的那支姻缘签，轻笑一下，没?出声。 　　正说着?，她们听到后面有人叫她们俩的名字，转头望到许莹澜背着?斜挎包跑进来。 　　许莹澜弯腰撑住膝盖，小口喘气，“我是不是迟到了？” 　　“没?有，”姜暖替她拨了下有些乱的头发，“我们也刚到。” 　　舒枫倒是时刻关注着?殿里的情况，一看到有空出来的位置，先拉上了两?人进庙。 　　“快快快，早点进去好在?佛祖面前混个脸熟。” 　　三人牵着?，前后脚进了大?殿。 　　里面，高?而空的房顶隐隐压在?阴影中，横梁交错。金身?神佛盘坐在?正中央，望着?世人的目光慈善。 　　周围敲打木鱼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整座大?殿里静静铺开一股肃穆的气息。 　　行了三次礼后，姐妹三人起身?，舒枫拉上另外两?人去刚刚看到的梧桐树下许愿。 　　现在?庙里香客多，反倒是这棵梧桐树下还没?聚集起人，偶尔两?个过?来的也是年轻人。 　　旁边坐着?的志愿者阿姨右手撑着?头，脑袋一点点地打着?。 　　舒枫走过?去问，阿姨才慢慢睁眼，拍了拍上面的牌子，咕哝着?嗓子说：“二十一次，彩纸自选，就坐那儿写。” 　　趁着?舒枫选纸的时候，许莹澜凑到姜暖身?边，“刚刚小枫着?急进殿，我没?好说。昨天听我堂哥打电话，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 　　而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一道声音略打断了她说话的节奏。 　　“谈先生，许久未见了。” 　　姜暖听到这个“谈”字，下意识转头。 　　不远处，一位穿着?袈裟的师父正合手行礼。 　　而他的对面，昨日没?见到的那个人，此?刻竟然出现在?了清源寺。 　　男人着?一件素色大?衣，未加点饰，手中握着?佛珠，对着?师父颔首回礼。 　　阳光静静地洒下，落在?肩头，镀了一点淡淡的金光，远远望着?，像是从画卷里踏出来的佛子。 　　而他旁边，有几个女孩儿都驻足停留。 　　哪怕听不到声音，仅看她们激动?的背影，姜暖也猜得出她们在?说什么?。 　　她抿着?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而未等收回，那边的人已然望了过?来。 　　和那双琥珀色瞳仁触碰到的那一刻，姜暖的瞳孔像是被?烫了一下。 　　分明是冷清的视线，却有股隐隐的炙烈。 　　许莹澜没?注意到谈煜已经停了车走过?来，还在?自顾自地跟姜暖说话。 　　“准确消息，我堂哥去国外相亲是有隐情的。” 　　姜暖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勾走，反应了两?秒，又说，“左右是要见的，有什么?区别。” 　　话的尾音还没?收住，谈煜已经停到了她们的身?侧。 　　姜暖下意识挪远了两?步，又觉察到自己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躲的。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转过?身?，“谈总怎么?也来庙里了？” 　　谈煜听到这个称呼，不由挑了下眉，但还是认真回了句，“送小澜。” 　　他顿了顿，“你?们拜好了，打算回去？” 　　姜暖压着?喉咙嗯了声，冷不防那边的舒枫挑好了彩纸走过?来。 　　“赶紧的，我钱都付了，一起许！” 　　舒枫刚说完就看到谈煜站在?附近，吓得手一抖，“谈老师？” 　　谈煜点头，算是回应。 　　他看到舒枫手里拿的东西，扫了眼旁边的立牌，问她们，“要许愿吗？” 　　姜暖听着?他徐徐不急的语气，仿佛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心里一股莫名的脾气涌上，上前拿了一张胭脂红的纸，“是啊，许愿。” 　　她顿了顿，余光扫过?谈煜，咬重了字，“我、求、姻、缘！”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笔，开始盯着?那张纸。 　　女孩儿的侧脸线条柔和，眉心蹙起，捏着?笔放下，又微微提起。 　　如此?反复几个来回，最?后一笔没?动?。 　　确实有点反常。 　　一旁，许莹澜和舒枫都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自觉地滚到桌子旁边开始写东西。 　　姜暖坐中间，盯着?纸张看了会儿，脑子里全是谈煜曾经对她的关心，还有昨天那三个特意为她找出的笔记本。 　　她眼底酸涩，终于?松了紧捏着?笔的力道，俯首写字。 　　一旁的舒枫已经写完，起身?去挂了，而许莹澜纠结了半天。 　　等写完时，她不经意扫了眼身?侧的那张胭脂红的纸，视线忽而又顿住，张着?口要说什么?，可又拼命忍住了。 　　眼看着?姜暖要去挂签，许莹澜也随意写了几个字，冲上去抱着?姜暖的胳膊，“我们俩的挂一起吧。” 　　她看到旁边正好有一小截树枝还空着?，指了一下，“挂这儿好不好？” 　　姜暖只以为许莹澜想放一起，没?觉得有什么?，用红绳系好了。 　　佛也求了，愿也许了，舒枫心满意足，“好了，我们回吧。” 　　走到庙门外面，许莹澜突然停住，“我手机好像忘桌上了，你?们等我。对了，我堂哥会送我们一程，你?们俩别白打车。” 　　没?给她们俩说话的机会，人就已经进庙里去了。 　　剩下三个人。 　　谈煜拿出车钥匙，目色飘远，随意似的问了句，“研三的学生要预答辩了吧？” 　　被?老师点名的舒枫后背一紧，“是，我会全力以赴的，谢谢谈老师关心。” 　　他嗯了声，又看向姜暖，“刚刚看你?写得认真，想来所求能?如愿。” 　　他没?听到回音，偏头看着?，小姑娘还鼓着?腮，便多说了一句，“楚宴对工作还算上心，按他的性格，平时生活里你?们相处应该会比较愉快。但是要注意影响。” 　　职场上的闲言碎语在?某种?程度上一定是致命的。 　　姜暖听着?，以为谈煜临去相亲还不忘最?后压榨她这个员工一波，暗示她要尽心工作，别想些有的没?的。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谈煜你?没?有心，但是面上还是挂着?笑，一板一眼地说着?，“谈总放心，我跟楚宴的所有交际都是为了推进项目，没?有任何私交，说不上愉快不愉快，也没?什么?恶劣影响。”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她还补了一句，“我会好好挣钱，欠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谈煜听完，忽然觉得不对。 　　他正要说什么?时，许莹澜已经拿了手机回来了。 　　比起刚刚的神色紧张，此?刻的她脸上满是笑意，像是寻到了什么?至宝，“走吧。” 　　话被?打断，谈煜捏了捏眉心，终究没?有多问。 　　回程时，舒枫回Q大?，最?先下了车。 　　接着?送姜暖。 　　车子在?路上时，车内很静，姜暖坐在?后排几乎没?有说话，偶尔两?句也是应着?许莹澜。 　　说话时，她用余光扫到在?开车的男人，不由垂下眼。 　　望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姜暖慢慢收紧了手指，等车子停下时，她拉着?车门，转头喊了谈煜一声。 　　“谈老师。” 　　谈煜撩起眼，侧身?无声看着?她。 　　姜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段时间，我跟着?您学习了很多，也发觉了自己的不足，无法匹配行助的位子。” 　　她咬住点下唇，慢慢地说着?，“等您回来以后，我想申请调岗，去宣传部门做业务。” 　　话落，整个车里陷入一股莫名的寂静。 　　姜暖跟谈煜对视两?秒，很快又低下头，“希望您能?允准。” 　　片刻后，她听到耳畔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 　　姜暖扯扯唇，不敢看他，“谢谢谈老师……祝你?出行顺利，早日觅得良人。” 　　说完，她用力推开车门，几乎是小跑进小区。 　　过?了很久，许莹澜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谈煜，“哥，你?在?这儿看风景呢？” 　　谈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双手搭着?方向盘，压住那点不适感，终于?驱车离去。 　　到了机场，他下车，把钥匙给了许莹澜，拎起后座一个手提的电脑包准备去安检。 　　忽然，他空着?的右手里被?塞了一个袋子。 　　许莹澜笑意盈盈，“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零食，路上记得吃。”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不准丢，一定要吃，说不定有惊喜哦。” 　　谈煜看着?手里这个粉嫩的纸袋，皱了下眉，还是和电脑包放在?了一起。 　　“在?家注意安全，有事找付尘淼。” 　　许莹澜乖巧地点头，“堂哥，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过?，我相信你?只要吃了我给的零食，一定会早早回来的。” 　　谈煜并未把这句话放心上，只当是小丫头在?撒娇。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终于?在?异国着?陆。 　　金色碧眼的人来来往往，哪怕是半夜的机场也依旧热闹。 　　谈煜一手放在?兜里，一手拎着?包和未开封的纸袋走出去。 　　路边，一辆限量版的迈巴赫吸引了不少回头的目光，旁侧，一位穿着?西服的中年人鞠躬颔首，“二少爷，欢迎回家。” 　　谈煜点头，把包递给他，弯腰进入车内。 　　车座上，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坐在?里侧，看着?谈煜坐在?自己身?边，伸了个懒腰，“你?可算回来了，哥哥的腰都要坐断了。” 　　谈煜没?出声，闭目坐在?位子上。 　　谈朝辞慵懒地倚在?软座里，撑着?下巴看着?他的侧脸，盯了两?秒，勾唇笑了下，“看来我们二少爷心情不佳啊。” 　　他对着?开车的人说着?，“林叔，按我之前跟你?说的，先开车吧。” 　　一路上，谈煜都没?有说话，看着?两?侧冷清的街道出神。 　　过?了一阵，他把手放进口袋，摸出一个白色的药瓶。 　　跟药在?一起的，还有一张被?压平的糖纸。 　　一股淡淡的生姜味在?车里弥漫开，刺得旁边的谈朝辞拧眉，“你?吃姜糖了，你?不是从来不吃姜吗？” 　　谈煜捏着?糖纸，想起了之前送糖的人跟他说要调岗。 　　他莫名卷起些躁意，手指捏得糖纸沙沙作响。 　　谈朝辞把这一切收入眼底，不动?神色地挑了个新话题，“对了，我朋友看到你?那串佛珠，说他父亲有印象。这批珠子是特制的，原本有二十颗，中途损坏了一个，后来大?师开了光，赠与了一位俗世友人。” 　　“你?这串有十八个，也就是说，如果能?顺着?这个思路找到剩下那颗，说不定能?找到当年救你?的小恩人。” 　　谈煜听着?，浅浅地应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手上无辜被?他对折了两?次的糖纸，终究没?有丢，折起来放进了口袋。 　　车子在?一座独栋别墅前停下。 　　谈朝辞跟车里的人打了个招呼，领着?谈煜往里走，“我跟林叔对了口供，说你?被?我领走去玩了。回家的时候别说错，不然我们两?个都要被?骂。” 　　整栋别墅东西齐全、摆放整齐，连拖鞋都是崭新的。 　　一看就是经常打扫但是少有人住的样子。 　　谈煜往楼上走，把包和纸袋放进书房，先去洗了个澡。 　　等出来的时候，他再去书房，看到谈朝辞还坐在?桌子边。 　　谈煜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拧眉问道：“你?不回去吗？” 　　“都说了出来玩了，哪能?这么?早回去。” 　　谈朝辞往后一仰，“就是有点饿了。要不我让人送点吃的来？” 　　这房子是谈煜自己买在?这边的，根本不住，何来吃的。 　　谈煜看到桌上的纸袋，拿起来丢给谈朝辞，“里面有，许莹澜准备的。” 　　“小丫头片子还知道关心人啊。” 　　谈朝辞翻看了一下，品种?还挺多，随意从里面捞了一个袋装的腌肉。 　　结果还没?吃就被?谈煜拿走甩到一旁，“换一个。” 　　谈朝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下唇，“你?也太小心了，我心脏没?那么?脆弱。”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翻了个无糖的面包出来。 　　“这是什么?？” 　　谈朝辞从袋子里捏出一张红纸，揉开看了眼，又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偷偷塞进许莹澜的零食袋子里的，是给你?的。” 　　谈煜擦头发的手顿住，转头看了眼。 　　白灯下，那张胭脂色的纸被?照得发亮，薄薄的一层隐约可见有几排字。 　　纸被?拿过?，谈煜扫了眼上面的字，指腹渐渐捏紧了边缘。 　　上面，秀气的小字整齐地摆了好几排。 　　【虽与君无缘，仍愿祝君好】 　　【一祝谈煜康泰，福寿绵长】 　　【二祝谈煜平安，百岁无忧】 　　【三祝谈煜觅缘，百年好合】 　　谈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起，那个在?梧桐树下认真写字的小姑娘。 　　原来她求的姻缘是这样的。 　　谈煜捏着?那张胭红色的签纸，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着?边角，直到微微揉出一道卷印才停下。 　　他坐在?椅子里，脊背贴着?软椅，长久无声。 　　而后，又看了一遍胭红色的许愿签，手背抵住薄唇，哑然失笑。 　　“原来我只值二十块。” 　　他捞过?手机，一手捏着?签纸，另一只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滑动?。 　　旁边的谈朝辞看着?弟弟，想起刚刚那个笑，挑了下眉，“等事情办完，不如多留两?天？” 　　谈煜定好机票后，把手机丢在?一边，“没?空。” 　　说话间，他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拎出药瓶，拿在?手里把玩，“我回来就是要断了爸妈给我相看的念头。以前不急，现在?……” 　　他停了话头，“哥，我想请你?帮我。” 　　一旁的谈朝辞愣住，渐渐褪去玩笑的神色，眉眼里多了几分正经，“难得你?跟我开口。” 　　这算是应下。 　　谈朝辞想好后，余光扫过?那张小小的纸，多问了句，“不过?你?着?急回去，是要干什么?？” 　　谈煜想起那个赌气说要求姻缘的小姑娘，手指勾着?纸对折，按在?手心，一惯平和的眼底难得掀起几卷涛浪。 　　接着?，字字沉声道—— 　　“抓人。” 第30章 撩佛 　　年初这几天, 嘉阳顶层的投资部办公室格外忙碌。 　　谈煜出国前交代好了半个月的工作量，每一项的任务都精确到了日期。 　　工作一项接着一项，节奏刚刚好, 连跟着谈煜多年的褚淮也不免多次感叹—— 　　“谈总真是神机妙算, 不在公司，胜似在公司。” 　　对面?的姜暖正在给文件盖章, 听到“谈煜”两?个字, 手忽然抖了下，一点红色的沫渍沾到了指尖，洇出片鲜红。 　　嫩白?的指尖上, 这点颜色格外渗人。 　　她没擦手指，而是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台历。 　　粗粗算来, 谈煜出国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这段时间?, 她尽可能避免和谈煜交流，基本上都是走?公司的系统审批报备。 　　因而他们的微信对话时间?还?停在他出国前一天。 　　这些东西在姜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收好章子，抽了张纸巾把红渍一点点擦干净，才重新?立好文件, 放到褚淮的桌上。 　　清点完毕后, 褚淮把东西锁进?柜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忙完了。” 　　姜暖笑了下, 视线眺到玻璃外。 　　帝都的气温越来越低，漫漫冬季的无?声藏在了今年的第二?场大?雪中。 　　外面?雪花飞舞，尽管临近傍晚, 可白?茫茫一片还?是把全景的办公室照得很亮。 　　雪景之下，那张空了很久的办公桌显得格外冷清。 　　姜暖想, 谈煜相这么?久的亲，怕是连婚都定好了。 　　她自顾自地脑补了一番，又把画面?晃出了脑海。 　　褚淮见姜暖望着办公室发?愣，敲敲桌面?，“想什么?呢？难得谈总不在，还?不赶紧下班。” 　　姜暖笑着说，“也是。” 　　黑心资本家远程遥控他们做事这么?久，她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但?是碍于还?有要还?谈煜的巨额债务，姜暖选餐厅时控制了自己的手，最?后还?是定在了公司附近的“橡树”。 　　姜暖下楼时雪还?在下，等到了餐厅，反而开始变小。 　　多亏这场雪，平日生意极好的橡树难得悠闲，还?有一个临窗的空座。 　　等菜的时候，姜暖觉得雪景难得，连带着桌上的布景一起拍了张照，久违地发?了带定位的朋友圈。 　　今日客少，上菜也快，姜暖看着冒热气的肉圆汤，配上雪景，觉得全身的压力都释放了不少。 　　吃了一会儿，她身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暖？” 　　姜暖拿勺子的手顿住，转头，看到楚宴从她对面?走?过来。 　　“能不能拼个桌？”楚宴看着她，又觉察到姜暖眼神里的疑惑，补了句，“靠窗的就你这儿了，这么?好的雪景，坐里面?太浪费了。” 　　姜暖很轻地眨了下眼，看着自己对面?的空座，还?是点了头。 　　楚宴入座后点了菜，等饭的时候说自己来这边办事，顺路吃个饭，没想到碰上她了。 　　“说起来，除了工作关系以外，我们俩还?有相亲对象这层关系呢。” 　　姜暖听到“相亲对象”四个字，顿时想起了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 　　她眼神暗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算是回应。 　　而接下来的对话，楚宴没聊工作，反而扯了很多自己家的事，时不时还?要带上那个相亲的话题。 　　姜暖偶尔接话，但?总觉得话茬不对。 　　趁着上菜的间?隙，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发?的朋友圈。 　　第一个点赞的是楚宴。 　　对面?，楚宴适时地抛了个话题，“姜暖，如?果咱们俩真相亲，你能看得上我吗？” 　　姜暖眉心猛地动了动。 　　她抬眼，眼底映入楚宴的灼灼视线，四两?拨千斤，“你这么?优秀，值得更优秀的人。” 　　接着，她不动神色地过渡到和工作相关的话题。等楚宴说完，低头吃饭的时候，她看准时机发?了条屏蔽楚宴的朋友圈。 　　【求问：如?何不落话柄地从拼桌吃饭的相亲对象面?前跑路？】 　　刚发?完，楚宴又开始跟姜暖搭话。 　　几个交战来回，姜暖仅有的社交措辞被?榨干，词穷之际，手心的手机忽然震动。 　　她翻过来低头看屏幕，当看清联系人时，心跳漏了一拍。 　　【谈总】 　　姜暖愣神许久，还?是对面?的楚宴提醒她有电话，她才假装后知后觉地接起。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姜暖听到那边人沉沉的呼吸声。 　　两?秒后，他开口，“加班。” 　　几天不见，谈煜的声音似乎哑了一些，但?依旧低沉有力。 　　姜暖舔了舔干涩的唇，脑子被?这道声音击中，嗡嗡作响。 　　她没想到这个人相亲回来，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加班，回了嘴，“你不在，我有什么?班要加？” 　　那边的人听完，静了片刻。 　　又轻笑，“意思是，我在的话，你就愿意来加班了？” 　　姜暖：“……” 　　好在谈煜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抛下两?个简单的字，“出来。” 　　电话被?挂断。 　　姜暖还?浸泡在懵和气的情绪中，没注意最?后那两?个字。 　　她叹气，起身跟楚宴道别，“我公司有点事得先走?了，下次再聊。” 　　结完账，姜暖拢好围巾、拿起伞，推门的时候还?在心疼那半碗肉圆子，低声说了句，“黑心资本家！” 　　忽而又想起，她现在不是自由了吗？ 　　刚站到外面?，一股冷风铺面?而来，吹得玻璃门上的风铃哗啦作响，在簌簌的下雪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姜暖撑着伞往外走?，而步速慢慢降低。 　　不远处，一个瘦削高挑的男人撑着伞站在广场边缘。黑色的大?衣简单素净，却在周围一片雪白?之中格外惹眼。 　　相隔着半个广场，姜暖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姜暖望了一会儿，抿紧唇，重新?迈开步子走?过去?。 　　她站定在男人面?前，捏紧了伞柄，“什么?时候回来的？” 　　谈煜捏着手机放进?兜里，“一个半小时前下的飞机。回家以后想到得办点事。” 　　接着，他看了眼姜暖身后的餐厅，补了句，“刚刚办完。” 　　姜暖轻轻地哦了一声，觉得掌心握着伞的部分有些烫。 　　她多少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事能让谈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还?专门跑一趟。 　　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吧。 　　他站到她面?前，垂首，眉目间?的清冷在冬日反而淡了些。 　　“事情办完了，没想到你也在附近。那就顺路跟我去?加个班。” 　　看着姜暖眼神中暴露出的不可思议，谈煜轻笑，“走?吧。” 　　男人转身往前走?，茫茫的白?色模糊了他笔挺的背影。 　　姜暖犹豫半晌，想着为了奖金也得忍下这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深深浅浅的脚印交叠，等到了车子边，姜暖才发?觉这不是回公司的路。 　　“不是去?加班吗？” 　　谈煜偏头，拿出车钥匙在手心把玩，“姜助理，回来前我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出来办了事。” 　　他看着她，“本来是想加班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姜暖：“……” 　　看不出您这想法变得还?挺快啊。 　　谈煜看着姜暖皱眉的表情，放柔了眉眼，“加班还?是送你回家休息，二?选一。” 　　“……” 　　对视片刻后，姜暖咬着后槽牙，“我能不能选自己回家？” 　　谈煜挑眉，视线往她身后落，丢了句，“楚宴出来了。” 　　“？” 　　姜暖后背一凉，二?话不说收了伞、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因而也没看到谈煜脸上一晃而过的笑意。 　　车子很快离开餐厅门口。 　　路上，谈煜无?话，姜暖也没出声，在后排坐得端正，车内暖和又安静。 　　中途，谈煜接了个电话，姜暖才抓了间?隙多看了眼他的侧脸。 　　一周不见，谈煜似乎瘦了一点，侧脸的线条仍旧清冷俊逸，但?是沙哑的声音难掩轻微的疲惫。 　　她停了一瞬，阖住眼，低头专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她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姜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谈煜地址，大?概是上次送过她一次，记住了。 　　越是这种被?上心小事，姜暖越觉得难受。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伞，开门前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还?有，女孩子占有欲很强的，我现在坐你的车，和你相亲的那个姑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很慢，语速恰好能让谈煜能听懂。 　　姜暖说完，正要拉开车门，忽然听到咔哒一声。 　　再拉时，她发?现车门被?锁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并不着急，闭目说着，“回去?可以，但?是话得说清楚。” 　　姜暖咬着唇，默默收回手。 　　谈煜见小姑娘乖乖做好，弯了下唇，“虽然费了点功夫，但?结果是我没去?相亲。” 　　姜暖听着，心底像是被?投了一颗小石头，泛起层层涟漪。 　　以前她做阅读理解就很在行，这回品了半天，总觉得自己理解的，和谈煜说的似乎不在一条线上。 　　他的意思是，自己故意没去?相亲？ 　　她仰起头，话顺着脑子出来，“为什么?没去?啊？” 　　“我本来就不打算相亲，只是碍于长辈。况且她也不是我中意的人，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男人的声音徐徐不急，声线略有沙哑。 　　姜暖却实实在在听到了“中意”两?个字。 　　她慢慢收紧手指，“谈总风华绝代，玉树临风，看着像是天上的月亮。” 　　“月亮还?能有心上人啊？不过以您的性格，怕是对方都不知道。” 　　话落，车内静了片刻。 　　接着，又是咔哒一声，车锁开了。 　　姜暖转头，试着拉了一下车门，发?现能打开了。 　　她以为自己这个问题越了界，自觉地闭上嘴，推门下车。 　　而刚关上车门，姜暖看到谈煜也下来了。 　　男人绕过车前，走?到她面?前，视线落在那条挂得松松垮垮的蓝色围巾上。 　　盯了两?秒，抬手替她一点点系好。 　　姜暖嗅到扑鼻而来的淡香，下意识想后退，却被?眼前的男人拎住，又拉了回来。 　　“别动。” 　　有力的声音仿佛一道锁，禁锢着姜暖左右不能动。 　　等围巾被?扎扎实实地绕好，谈煜才松开手。 　　那股香气仍在，缠得姜暖眼底微晃，下巴躲进?温暖的围巾里，脸颊发?热。 　　谈煜看着姜暖都快把整张脸躲进?去?，只留下一双看旁边就是不看他的眼睛，觉得有趣。 　　他压着唇角的笑意，“怎么?就不知道了？” 　　姜暖脑子有点热，运转也慢，听到声音才跟个机器人似的咯吱抬头，“啊？” 　　谈煜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被?我中意的人，怎么?就不知道了？” 　　他醇厚的尾音上扬，如?羽毛般刮了下她的耳垂，又酥又痒。 　　而后，谈煜继续说着，“有句古话，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暖的睫毛很轻地闪了下。 　　接着，她看到眼前的男人眼底黝黑一片，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耳畔，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一钓，我就来了。” 第31章 撩佛 　　帝都的冬日干燥, 特别是天将黑的时候，冷风席卷，找着空子往里钻。 　　姜暖回家洗了澡, 热气?蒸腾, 慢慢除去了身上的寒气。 　　直到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小桌子前，脑海里都是谈煜送她回来时说?的那句—— 　　“她一钓, 我就来了。” 　　这句话像单曲循环似的, 不?停地响着。 　　姜暖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在房间里咆哮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 　　嘶吼过后，姜暖叹了口气?, 瘫软在桌上。 　　房间的窗户关得好好的，纵使外面?狂风席卷, 但屋内是极安静的。 　　越是这样安静、安全的地方, 越能让她静下来。 　　有一说?一，当听到谈煜说?他没去相?亲时，她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连带着之前因为误会?而哭泣的难过也减淡了很多。 　　但是随口一句揶揄，又?炸出了谈煜这样的话。 　　姜暖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下温热的脸颊, 心里还是有些乱。 　　想得多就容易累, 她长出一口气?，试图把脑子里这个循环关掉, 随手拎起手机刷朋友圈分散注意力。 　　刚一打开, 页面?上有个红圈圈着数字二十?五，格外显眼。 　　点开后，视线简单略过, 原来是一个小时前那条“如何礼貌推拒相?亲对象”成为了她的爆品朋友圈。 　　有点赞的，有评论的。 　　其中, 许莹澜发了一条：谁敢跟我抢姐妹？提刀来了。 　　后面?的舒枫表示复议。 　　还有一些，姜暖没多看，只统一评论了一句：“已获救，谢谢关心”。 　　发完以后，大概十?几秒，许莹澜的电话就来了。 　　“姜暖！哪个大胆的敢随意抢我姐妹！我提刀了！” 　　姜暖听着许莹澜气?头挺旺，反过来安慰她，“我还好，是谈……老师打电话让我加班，正好让我解了围。” 　　虽然最后也没去，还被拎着送回来了。 　　许莹澜嘶了一声，“我堂哥在国外还让你加班？他是不?是疯了！黑心资本家！” 　　姜暖听到“国外”两?个字，愣了下，“可是我今天在公司附近看到他，说?刚下飞机过来办点事?。” 　　话说?完，那边的许莹澜沉默了。 　　接着又?传出一身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跟谁说?话。 　　半晌，她重新开口，“我刚刚问了付尘淼，他也不?知道我堂哥今天回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姜暖眨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是我们这圈子里，第一个知道他回国消息的人！” 　　姜暖听着，垂下眼，“凑巧吧。” 　　话是这么说?，可她视线逐渐凝聚在眼前的一个小点上，思绪飘散。 　　许莹澜听姜暖的声音轻飘飘的，关切地问了句，“你见到我堂哥的时候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你放心，我今晚就拎包回家去给你打探他相?亲的事?！” 　　姜暖的脑子顿了顿，慢慢反应过来。 　　许莹澜既不?知道谈煜回国，也不?知道相?亲的结果。 　　但是她从谈煜这里知道了全部。 　　凭着谈煜的性子，他不?想说?的话肯定没人能逼他。 　　这样的话…… 　　姜暖坐直身子，可还没等她开口，对面?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夜里安静，屋内暖意融融。 　　姜暖看着黑掉的屏幕，轻出了一口气?，转头望着那条被谈煜系过的蓝色围巾。 　　哲学上有句话说?得好，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姜暖做了几个深呼吸，拿出电脑，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 　　【以静制动】 　　那点被谈煜的话挑起来的斗志被她驯服。 　　她不?想让自己再哭一次，但是也想搞清楚谈煜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样，那就要比耐性了。 　　看她跟谈煜，谁熬得过谁。 　　谈煜回来后，嘉阳的投资部里变得更加热闹。 　　有些只能纸质签字的文件堆了一大摞，年?前对青藤社的合并还在推进，舍途文化的案子也在磨合。 　　姜暖坐在外间的助理办公室，几乎没见到谈煜停下来过。 　　全景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男人坐在那张桌子后，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从未摘下。 　　他腰身笔挺，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事?能打乱他早已定好的节奏。 　　稳重、有序、有盘算。 　　偶尔跟她说?话，也是交流工作，没有提及任何那天的事?。 　　姜暖也公事?公办，笑容无懈可击。 　　因为她知道，如果谈煜是无心的，那她也可以当没发生?过；如果谈煜有心，他一定会?再找她。 　　姜暖每每跟谈煜交谈后，总是告诉自己，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就在她以为这件事?真的过去的时候，这天中午，她刚出完外勤回来，许莹澜就发了消息。 　　【重磅！我昨天终于抓住机会?旁敲侧击了一下，我堂哥没有去相?亲！】 　　【这是好消息啊！姜暖，你打算怎么办！】 　　姜暖感觉出对面?人的热情，正准备打字。 　　忽然，旁边的玻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姜暖，进来一趟。” 　　姜暖愣了下，抬起头，视线越过桌上的文件夹，看向声源。 　　玻璃门边，谈煜戴着眼镜，高大的身躯站在门侧，手掌握拳撑着门。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去。 　　第六感告诉她，这回谈煜要说?的可能不?是公事?了。 　　姜暖暗暗捏了捏拳，放下手机，准备等清楚了再跟许莹澜说?。 　　她走过去，推开玻璃门，站在谈煜的桌子前，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谈总”。 　　谈煜接了杯水，并没有坐进椅子里，反而以一种很闲适的姿态靠在桌子边。 　　冷白?的手腕撑着桌角，佛珠垂下，侧看像一幅精美的画卷。 　　他偏头，看着姜暖，“这几天事?情多没顾上，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今天说?更合适。” 　　姜暖点头，心想你可算忍不?住了吧。 　　“你年?前跟我说?了想调岗，正好我现?在有空，跟我聊聊你的想法。” 　　姜暖头点到一半，愣了下。 　　调岗？ 　　她忽然想起，谈煜出国前，她是跟他提了一嘴这件事?。 　　原以为他工作忙碌，早把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丢到了身后，没成想他居然还记得。 　　饶是跟着谈煜工作了一段时间，知道他办事?的习惯，可姜暖还是摸不?清这个男人在工作时的想法。 　　她只能认真回忆，组织措辞。 　　“我在投资部里学到了很多，但越是这样，我越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怕给投资部丢脸。” 　　谈煜应了一声，抬头，“所以你想去宣传部？” 　　姜暖点点头。 　　周围静了片刻。 　　姜暖没听到声音，偏头，正对上了谈煜深望她的视线。 　　那一刹那，分明藏着冰雪清冷感的眼瞳像是有炽烈的温度。 　　男人戴着眼镜，薄薄的镜片后，那双琥珀色瞳仁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似乎能把人看穿。 　　“没有别的理由了？” 　　姜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立刻别开视线，“还有一个。” 　　谈煜挑眉，双腿微曲，透出些慵懒的姿态，等她开口。 　　姜暖打了个腹稿，慢慢说?着，“上次听说?您有相?亲的打算，我就想着自己没有成就，但也不?能您惹麻烦，所以想调岗避嫌。” 　　她没再说?下去，眼睛也渐渐下压。 　　这番话里，姜暖有一半真心，因而总不?敢抬头看谈煜。 　　片刻安静后，她听到谈煜轻笑了下。 　　接着，他又?说?，“如果是这样，我不?建议你调岗。” 　　“投资部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资源丰富，能让你迅速成长。反观宣传部，按部就班，但是进步空间小。” 　　姜暖没想到谈煜会?说?这样的话，有些诧异。 　　接着，她看到谈煜从桌上拎起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封面?上摆了几个大字——【青藤社“新叶计划”】。 　　“针对你的第一个理由，你可以先?看看这份文件。” 　　姜暖拿过翻看，第一页就说?了计划旨在选拔青藤社近年?来写作成绩不?错的作家。 　　她意识到这是一份未成形的企划案，只有大纲，还没搭起框架。 　　谈煜解释道：“这是青藤社合并到嘉阳后的第一个案子，会?由投资部牵头，宣传部协助。不?如两?相?对比后再做决定。” 　　他顿了顿，放下杯子，“我会?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做，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绝不?阻拦。” 　　男人的声音被水润泽后依旧有些沙哑。 　　姜暖听着，却觉得心脏慢慢蜷起。 　　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在。 　　而他不?仅记到现?在，还这么耐心地向她解释。 　　她真是个小人！ 　　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谈煜见小姑娘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慢慢松动，“我极少有耐心这样带人，姜暖，明白?吗？” 　　上扬的尾音扫在姜暖的心头，她颤抖着睫毛，点了下头。 　　谈煜知道她听懂了。 　　他从桌子边站起身，慢慢摘下眼镜，手指拎着搁在一边，“这是在公。” 　　“于私……”谈煜轻笑，失去眼镜遮挡的瞳仁中卷起一抹不?同于刚刚严肃的情绪。 　　“你已经知道我的私事?，也用不?着避嫌。” 　　姜暖仍旧沉浸在刚刚被谈煜渲染出的情绪里，照旧点头。 　　“职场里，哪怕心里有鬼，只要不?损害公司利益，有些时候也需要理直气?壮来撑场面?。” 　　姜暖点头。 　　点着点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女?孩儿猛地抬起头，撞进谈煜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捏着企划书?的手微微收紧。 　　隔得这么近，她几乎能看清楚男人细密而柔软的睫毛，以及瞳仁里，她自己小小的倒影。 　　姜暖被这样的眼神?蛊惑，立刻说?道：“我心里坦荡得很！” 　　谈煜见她跟炸毛的猫似的，忍住不?弯了唇角。 　　他想起这几天姜暖小心翼翼跟他周旋的样子，心里多了一分软意。 　　声音慢慢流淌出，带着浅浅的笑意和无奈，说?道—— 　　“我有。” 　　姜暖：“？” 　　她闪动眼睛，“你有什么？” 　　谈煜转过身，双手插兜，弯腰跟她平视。 　　低醇的嗓音慢慢流出—— 　　“你说?呢？” 第32章 撩佛 　　“你说呢？” 　　姜暖眼底晃动, 手里那份企划书被捏出几丝痕迹，蔓延到她?的指尖。 　　刚刚她还在被拔高的人生意境中?洗心革面，下一刻, 她?有?种踩空前路, 继而坠入悬崖的恐慌。 　　特别是面对谈煜那双深沉如井的眼睛时。 　　姜暖咽了?下喉咙，下意识反应道：“你心里有鬼吗？” 　　谈煜看?她?把话补全, 轻轻嗯了?一声, 继续引导，“所以，是什么鬼呢？” 　　姜暖被这样的声音勾住思绪, 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能再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她?视线一落, 看?到手里的策划, 轻轻吸气，“该不?会是老板要压榨员工，好让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 　　话说完，姜暖明显看?到谈煜的视线顿了?顿。 　　男人望着她?，目色沉沉。 　　外景落地窗外, 灰蒙蒙的天色中?难得表露些放晴的意思, 可是云朵像一张大网兜，愣是拦着没让一丝阳光落下来。 　　办公?室里, 姜暖看?着谈煜逆光而立, 忽然有?种心底被拉空，无所适从的感觉。 　　谈煜盯着她?看?了?几秒，手指在?桌面叩了?几下, 随即捏了?捏眉心。 　　“不?对。” 　　男人的语气里难得涌出一丝跟平常的冷清不?同的情绪。 　　姜暖垂下眼，“谈总恕罪, 老板的心思我实在?不?敢猜。” 　　正巧，玻璃门外有?人拿着东西在?敲门，神色有?些着急。 　　他扫过外面的人，视线落回姜暖身上，“回去?好好想想。” 　　姜暖抿唇，僵硬地点了?下头。 　　她?转身出去?，跟旁边的人擦肩而过。 　　沉重的玻璃门晃悠两下又落回去?，两间办公?室又分割成了?独立的两个空间。 　　姜暖坐回工位上，终于拨出心思开始思考刚刚的对话。 　　回答得不?对，那就不?是老板对员工的期待。 　　她?转头，越过文件看?着那间办公?室里挺拔清俊的身影，又撤回视线。 　　心里那点猜测和昨晚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时候，桌上的手机再次亮起，许莹澜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姜暖！你说句话啊！】 　　【其实我觉得你跟我堂哥还是有?希望的。】 　　姜暖看?着消息出神，脑子里滚过无数帧画面，又渐渐合拢，拼凑成一句话——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为她?不?知道?谈煜这尊佛什么时候会藏在?雾里，什么时候会显露真?身。 　　看?得见、碰不?到的东西会让人心思疲倦。 　　姜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打了?几个字回复。 　　【随缘吧。】 　　消息刚发完，一条银行卡的短信进来，是这个月的工资。 　　姜暖照例数了?一下，加上之前的存款、已经到账的版权费，算出还差一点就能把那一百万攒好了?。 　　她?低头看?向桌上那份策划，打定主意做好。 　　就算是为了?底层人民的尊严，这个案子也不?能出岔子。 　　想罢，姜暖拿起笔，在?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写了?今天的事，当成小说的收尾素材。 　　周悦早跟她?提了?这本书的网络收入很好，已经在?推荐第一，青藤社也决定把今年的作家新书访谈定给姜暖，就在?过年之前。 　　这是增加曝光的好机会，也更容易接触到其他版权。 　　姜暖想着银行卡的余额，握紧了?拳头。 　　羊毛出在?羊身上。 　　谈老师，对不?住了?！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公?司里的各个项目也接近收尾。 　　在?青藤社的合并正式完成时，谈煜加了?快半个月的班。 　　工作量大是一回事，加之每次回家都要听许莹澜念叨她?那位喜欢的陆越太太新书完结，耳朵不?清净，睡眠也很差，面露倦色。 　　月明星稀之时，他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抬头往外面望过去?的时候，那张桌子上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谈煜微微阖住眼，算出自上次跟小姑娘谈话已经过去?了?好久。 　　本以为她?会过来跟他挑明，结果对方?仿佛没有?这次谈话似的，照旧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好几次她?见到自己，都正好有?事离开。 　　想到这里，他拧眉，总觉得不?对劲。 　　外面，褚淮推门而入，“谈总，今天的文件都收拾好了?。需不?需要送您回家休息？” 　　谈煜捏了?捏眼镜的镜框，沉默一瞬，又问，“姜暖这几天在?忙什么？” 　　“您忘了?您把‘新叶计划’批给姜暖了?。过两天她?还得去?青藤社外办，估计年前不?会回办公?室了?。” 　　“她?这几天几乎都要泡在?宣传部里，今天好不?容易准点下班一次。” 　　谈煜听着，目色越来越深。 　　褚淮看?谈煜的神色不?对劲，心头有?些紧张，试探性地问道?：“谈总，是姜暖有?什么工作没做好吗？” 　　助理的问话让谈煜心里更添了?几分躁意。 　　他推开眼镜，起身，“没什么，先回去?吧。” 　　两人离开办公?室，走到电梯里。 　　褚淮时不?时会看?下手机，偶尔会有?非常轻的笑声。 　　谈煜睁眼，能从电梯上看?到褚淮倒映的笑脸，随口问了?一句，“看?来成家有?望。” 　　褚淮看?聊天消息的手顿了?下，后背一紧，“抱歉谈总，我不?该随意看?私人消息。” 　　谈煜见褚淮紧张，放松了?自己有?些紧绷的神色，“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用这么拘谨。” 　　他一向不?会把工作上的关系牵扯到私人关系上，除了?请假，一般不?会过问下属的私事。 　　但今天，他忽然想多聊两句。 　　“是女?朋友发的？” 　　身后，快三十的男人愣了?下，提起女?友时笑得腼腆，“是，她?是青藤社采访部的人，认识没多久。” 　　“看?来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褚淮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谈总您折煞我了?，我本来就是您的助理，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她?今天在?青藤社有?个采访活动，估计没空理我。” 　　谈煜听着，弯了?下唇，“你们感情不?错。如果要批假，记得提前跟我说。” 　　褚淮难得看?到老板这么随和，立刻点头，“谢谢谈总。” 　　出电梯后，褚淮把车开来。 　　谈煜上车后，前面有?辆车调头堵了?路，褚淮见状，抓紧时间回了?一个工作消息。 　　然而回完以后，他看?到了?什么，迟迟没开车。 　　后座的男人睁眼，看?到褚淮盯着手机，神色诧异，问了?句，“怎么了?？” 　　褚淮反应两秒，转过身，把手机递给谈煜，“谈总，您看?看?这个……” 　　谈煜接过手机，看?了?眼那张图片。 　　这是一张随手拍的图，看?着像是会场。 　　一块大大的招牌立在?正中?央，上面写着“青藤社作家采访专录——陆越与《撩佛》”。 　　而牌子前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正式，另一个…… 　　谈煜用手指放大图片，看?清了?那个人的穿着。 　　他对女?性装束并不?敏锐，但是实实在?在?记得这套衣服。 　　两个小时前，同样的衣服还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如果侧脸不?跟姜暖这么像，他可能会告诉自己只是巧合。 　　又有?一条消息弹出。 　　【亲爱的，我在?会场，采访一会儿就开始，忙完去?找你。不?要担心我哦~】 　　谈煜摁灭手机，还给了?褚淮，“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褚淮头冒冷汗，“是，这人看?着……” 　　好像是姜暖。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实在?惹眼，褚淮像认不?出都难。 　　后座，男人的胳膊弯曲，搭在?窗户边，修长的手指抵住下颌，脑子里闪过些事。 　　一年前陆越的特签，联系不?上陆越过来跟他见面…… 　　线索不?断涌出，最?后拼凑出一个熟悉的形象。 　　谈煜想着，轻声嗤笑。 　　他拿出手机，拨弄了?几下，很容易就在?青藤社的网站上找到了?那本《撩佛》。 　　榜单之首，推荐语是，“雪山的清冷男人一步步走下神坛”。 　　谈煜点开，随即抬头跟褚淮说，“你查一下这个会场在?哪里，赶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天天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到底有?几张面孔。 　　另一边，会场。 　　主持人把稿子递给姜暖，“太太先看?下，这次我们是实时录音，方?便后期做文字转录，不?会拍脸的，放心哈。” 　　青藤社内部的采访规则清晰，只会告知作者的马甲。并且除了?有?签售会必须露面的作家外，其他不?愿意出镜的作者都会得到很好的保护。 　　姜暖谢过主持人，看?了?眼稿子上的问题。 　　内容比较常规，有?一些是对她?个人的采访，还有?一些是对她?这本书的采访。 　　个人部分还好说，而书的部分…… 　　姜暖扫过，很轻地眨了?下眼。 　　主持人坐在?对面整理东西，又忍住不?探过来，“太太，我也是你的读者，你的每一本书我都看?了?！” 　　姜暖抽神抬头，轻轻一笑，“谢谢你。没有?你们，我也没动力写这么多文字。” 　　看?到太太这么随和，主持人更激动了?，“太太，你这本书上市的时候我一定要抢特签！能不?能多放一点啊？” 　　姜暖也算第一次跟读者这样接触，点头道?：“好，如果版权顺利，我努力满足你们的愿望。” 　　离预计的采访时间没剩多久，她?抿着唇迅速思考。 　　闲聊过后，主持人也整理了?心情，礼貌询问是否可以开始。 　　姜暖做了?个深呼吸，比了?个ok的手势。 　　采访正式开始，一共分两段，主持人先就姜暖的创作做了?个提问，姜暖的回答得体?，风趣幽默。 　　几个问题很顺利，结束得也快。 　　下半段开始前，中?途有?十分钟休息。 　　姜暖见设备关闭，旁边有?刚刚进来的人给她?递了?一瓶水。 　　两个小姑娘站在?旁边，脸上红扑扑的，这会儿不?用录音，闲聊的自然也多。 　　“刚刚那个男人好帅啊！腰身比例简直了?！” 　　“是啊，我乍一看?还以为是明星到访，好像是老板的熟人。” 　　“呜呜呜，我也想当老板的熟人，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想多了?吧？这种好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姜暖喝了?两口水，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听着听着，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谈煜的脸。 　　他确实是她?见到过的相貌最?精致的男人，不?论是身材比例还是眉目五官，都无懈可击。 　　她?抿掉了?唇上的水，笑着转头，把水放到一边，笑意盈盈地说着，“小妹妹，你听过一句话吗？” 　　被点名的小姑娘愣了?下，“什么呀？” 　　“香水有?毒，美人有?刺。” 　　“……” 　　小姑娘也知道?姜暖的名气，以为她?在?开玩笑，也跟着附和，“太太说的对，好男人单身是有?原因的！” 　　小插曲结束，姜暖继续接受采访。 　　主持人开始就书内问题提问时，姜暖答得明显比之前的个人问题慢一些。 　　她?谨慎地组织着措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回答问题上，没注意旁边有?人推门而入。 　　饶是旁边有?轻微的动静，姜暖也没有?回头。 　　终于熬到最?后一个问题。 　　主持人问道?：“太太，很多读者都觉得您笔下的男主角是她?们心中?的top1，请问您是怎么构思出这样一位清心寡欲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男主的？” 　　姜暖眨眨眼，略一迟疑，开口道?：“俗话说得好，‘书中?自由颜如玉’。第一是要多向名家学习塑造人物的手法。第二……” 　　她?顿了?顿，开口，“是要努力从生活中?取材。我这位男主就是我身边的一个人。他也是这样，冷清、矜贵，仿佛遥不?可及，忽远忽近。” 　　所以她?靠近以后，满身是伤。 　　主持人听得很认真?，没注意姜暖神色略有?异常，继续进行沟通，“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更是作者精心耕耘的结果。太太这本书评价很好，真?的没有?辜负粉丝们的期待啊！” 　　姜暖笑了?下，掩盖掉刚刚的异色，“与其说是粉丝，我更喜欢用读者来称呼她?们。没有?她?们日夜相伴，我没办法完成这本书，都要归功于她?们。” 　　主持人跟着提了?一句，“您那位朋友也是有?功之臣啊。” 　　“哦，他啊……”姜暖想起谈煜，嗤笑了?一下，“‘颜如玉’是在?为艺术献身，相信他会理解的。”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采访结束。 　　主持人比了?个手势，旁边录音的人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录音结束。 　　“太太辛苦了?！” 　　姜暖起身，“你也是。” 　　她?转身，正要跟其他工作人员道?谢时，视线忽然一顿。 　　门旁，一个男人踩在?红色的地毯上，身长玉立。光线从侧边投下，刻出脸部利落的线条轮廓。 　　特别是腕上那串打眼的佛珠，衬得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手腕劲瘦冷白， 　　姜暖看?到谈煜的那一刻，头里嗡嗡响了?一声。 　　第一反应居然是，她?采访太投入出现错觉了?吧。 　　然而下一刻，这个“错觉”提步走来，直到站定在?她?面前。 　　“陆老师，久仰大名。” 　　谈煜双手插兜，瞳仁里满是深沉的漆黑，仿佛埋着一条锁链，随时准备把人困住。 　　他盯着姜暖的脸，薄唇忽然拉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上次我的助理约见您没有?成功，这次赶巧了?。” 　　“不?如，我们聊聊？” 第33章 撩佛 　　采访结束后, 会场的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 　　其中一个女孩儿跟同事交待完，跑到外间?的褚淮身边抱住他，声音甜美,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不放心我?吧。” 　　褚淮脸有苦色, “没有，是……工作?。” 　　女孩儿见?男友面?露疲倦, 皱起秀眉, “你脸色不好，是工作出什么问题了吗？” 　　褚淮看了眼自己身后那扇半开的门，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是什么问题。” 　　就是天可能要塌了。 　　门后, 会客室里。 　　谈煜站在圆桌一侧, 看着面?前始终低着头的姜暖。 　　两个人从进来就是这样。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偌大?的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等?了好几分钟，姜暖实?在受不来这样的煎熬，仰头道：“你要聊什么？” 　　谈煜见?她终于耐不住，才开口, “也没什么, 就是听了你的现场采访，对?那位‘颜如玉’很感兴趣, 想请你引荐给我?认识。” 　　男人说话的语调和平常无异, 仿佛生活中的闲聊。 　　可姜暖听得心里咚咚打鼓。 　　她咽了下喉咙，眼神躲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挣扎, “不用了，我?这位朋友性格腼腆, 不喜欢见?人。” 　　“是么。” 　　谈煜把姜暖的表情尽收眼底，适时地?抛了句，“不巧，来的路上，谈某拜读了大?作?，觉得这位‘颜如玉’不像是个腼腆的人。反倒……” 　　“跟我?挺像。” 　　姜暖受惊，眼神一挑，正?对?上了谈煜那双琥珀色的瞳仁。 　　眼神交汇，姜暖才反应过来，这人早就知道，是在这儿堵她的话。 　　写书的时候，因为许莹澜这个忠实?读者，她刻意调整了故事情节，因而穿着马甲躲到了今天。 　　可是她没料到谈煜会看这本书。 　　日防夜防，主角难防。 　　谈煜会这么问就说明他知道了这个“颜如玉”是自己。 　　姜暖想到正?主看到自己变成了素材，自觉理亏；转念想起刚刚被他耍得团团转，又忍不住生气。 　　她五味杂陈之时，反观眼前的男人，像是把控着全局。 　　从容不迫，一如既往。 　　姜暖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你都知道了，我?也省得周旋。” 　　“但是我?要说清楚，我?不是为了写书才接近你，可你实?实?在在为我?提供了灵感。” 　　她低下头，声音不觉降低，“如果你要索赔，我?认了。” 　　谈煜看她懒倦斗败的眼角，也没继续追问。 　　“这笔为艺术献身的账以后再算。” 　　停顿片刻，他拎出了一个和今晚全然不相干的，说道：“我?上次在办公室跟你说的话，想明白了没有？” 　　姜暖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下，随即转眼，“您要压榨员工，我?只能听从，实?在想不出别的。” 　　谈煜听着，声音沉下，“你觉得我?会信？” 　　不信？ 　　姜暖听着，扯了扯嘴角，“你是老板，我?是员工，没有其他了。” 　　谈煜听着，眼底藏住的深潭微微晃动，俯身道—— 　　“靠近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 　　“谁给你的胆子？” 　　姜暖抿住唇，想起过往种种，以及准备表白那晚，谈煜面?对?她的冷淡与沉默，心里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一条缝。 　　喉咙深处迸出哽咽，难受的心情缠绕着心脏的每一寸血脉。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谈煜，你就像人世间?敬仰的神佛。你冷静、你自持，你可以随便给予别人关怀，又总能轻易地?抽身离去。” 　　“而我?是个凡人，不配亵渎神佛。” 　　话落，整个会客室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 　　灯光晃眼，照得墙壁映出冷清的白光。 　　谈煜慢慢拧住眉，心底压抑的某种情绪骤然爆发?。 　　他抬手捉住姜暖的皓腕，按在自己的领带上。 　　“姜暖，你知道吗。传说，佛堕入红尘，会化身为魔。疯狂、纠缠、至死方休。” 　　他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声音如从深海最不见?底的暗处拉出—— 　　“你说我?是佛。” 　　“那你想试试堕佛吗？” 　　姜暖听着，甚至不敢眨眼。 　　独属于男性的炙热透着衬衫传出，她的手被烫到，手指一松，反倒碰住了男人喉咙处的一点凸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滚动。 　　耳畔传来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声声都在蛊惑她跟着跳下去。 　　但是尚存的一丝理智及时拉住了她。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沉寂被划破。 　　谈煜凝着眸子，没转头，“说。” 　　外面?的褚淮瑟瑟发?抖，只敢在门外。 　　“谈总，是江镇的徐馆长，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 　　谈煜抿住唇，周身的气场被这个意外削弱几分。 　　他仍旧看着姜暖，“你听清楚了吗？” 　　姜暖看到他眼底波动的情绪，不想硬碰硬，压着声音，“你放开我?。” 　　谈煜看到女孩儿的手指上泛出一抹淡淡的红，终于松开手，折身拉开点距离。 　　“青藤社会派车送你回去。” 　　他看着姜暖，又说道：“这两天得空，好好想想，这些账该怎么算。” 　　姜暖不语，肩膀却有些发?颤。 　　直到谈煜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她周身的紧张感才骤然消散。 　　刚刚谈煜说的话跟魔咒一样在她耳朵边打转。 　　她眨了下眼，咬了咬唇。 　　有点疼。 　　是真的。 　　姜暖鼓着腮，猛地?吐气，蹲到了地?上。 　　把心里的不痛快跟谈煜喊出来确实?很痛快。 　　但是他后来说的那些话又把她心里搅得一团乱。 　　何况谈煜还是她现在的上司，按着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真的有活路吗？ 　　姜暖把头埋在臂弯里，没一会儿又抬起。 　　总归把话说清楚了，她不难受才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向资本和美色低头！ 　　谈煜真借着还账收拾她，只能见?招拆招了。 　　收拾好心情后，姜暖起身走到门外，看到褚淮正?在等?她。 　　环视一圈，没见?到谈煜。 　　褚淮看到了她这个动作?，说着，“谈总去接电话了。你放心，今天的事我?已经处理过了，不会有人乱说话的。” 　　他看着姜暖眼底的红，想起在门边听到谈总说的“算账”，觉得这个小姑娘怕是被骂得挺狠，关怀道：“谈总今天是在气头上，说话会有点重。你找个机会好好说明白，还是能保住职位的。” 　　刚刚历经了大?场面?的姜暖身心俱疲，“职位算什么，保命要紧。” 　　褚淮：“……？” 　　正?好青藤社的工作?人员过来接姜暖，褚淮想起刚才谈总说的，让她先回家?休息。 　　电梯转角的窗户边，谈煜看着姜暖进了电梯，继续听着徐馆长说话。 　　“谈先生，图书馆扩建成文化中心的项目是江镇政府牵头组织的，影响力很大?。我?今天听到消息就想起了你。” 　　“你要是愿意接，可以先来这儿了解，大?概几天的时间?吧。” 　　这样和政府合作?的项目有绝对?的正?面?影响力，很适合嘉阳这样需要扩张业务、增加宣传的公司。 　　谈煜知道徐馆长是想回报他为江镇引资的善举，心下了然。 　　他虚倚在窗边，看到底下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进了车子，这才应声道：“馆长惦念，我?明白。” 　　电话挂断后，谈煜顺手把玩着手机，漆黑的屏幕上折射出外面?流光的色彩。 　　想起几分钟前那双泛红的眼睛，他略一阖眼，拿稳了手机，放进兜里。 　　“褚淮，订周一的票和酒店，我?要去江镇几天。” 　　谈煜顿了顿，看着停车场那块空荡荡的地?面?，接着说道：“把姜暖去青藤社外办的批文发?给我?，另外，他们的年前团建计划整理好后给我?过目。” 　　褚淮把事情一一记好，心下倒是为姜暖松了口气。 　　本以为谈总会因为这件事把姜暖调职，没想到还是把这么重要的新叶计划交给她了。 　　看来没事。 　　“好。谈总，最近腾速似乎不太安宁。您要是离开江镇，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谈煜提唇，想起刚才那双微红的眼眶，淡淡地?说道：“让对?手掉入陷阱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毕竟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一个被踩了尾巴的小姑娘。 　　他有耐心慢慢来。 　　回到家?后，姜暖坐立不安，脑子里总是在过今天发?生的事。 　　心里说没有感觉是假的，但是不知道谈煜有什么动作?的担忧也是真的。 　　她叹气，想起谈煜说的算账，感慨原本就不富裕的家?真的要雪上加霜了。 　　这样的不安和辗转难眠持续到了周一上班的时候。 　　姜暖早上到了公司，原本都做好了心理建设要跟谈煜尴尬相处，结果被褚淮告知老板出差了。 　　她还有些不相信，“真出差了？” 　　褚淮知道姜暖是害怕老板今天找她麻烦，安慰道：“谈总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等?过几天他回来，你再好好道歉，说不定就没事了。” 　　姜暖心想，投资部?的人算账是一等?一的准，何况人堆里掐尖的谈煜。 　　褚淮见?姜暖依旧深思恍惚，递了份文件给她，“与其琢磨些子虚乌有的事，不如看看正?经的。” 　　“这是谈总给你批的外办单，你年前就在青藤社对?接，回头谈总要找你了解情况的。” 　　姜暖看着这份文件，眨了下眼。 　　谈煜不仅出差了，还让她继续负责这个计划。 　　不会真打算让她为公司鞠躬尽瘁，发?了奖金以后再讹回去吧？ 　　各种念头轮番晃过，都被姜暖摁住。 　　不管了，先赚钱。 　　好在她对?青藤社熟悉，就连编辑都认得全，加上她这次是以嘉阳计划负责人的身份过去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 　　而且，她打听到谈煜一直没回来，渐渐松懈，心思也更好汇聚在工作?中。 　　这一忙就到了过年前。 　　姜暖之前在宣传部?里磨好的框架，在青藤社又做了进一步完善，包括选择范围、评选机制、作?者的成长发?展，都有了比较完整的规划。 　　新叶计划在内部?敲定的那天，正?好赶上青藤社年前的团建，姜暖也被主编拎着，说要一起吃饭。 　　主编去嘉阳开会的时候，周悦凑去姜暖的办公室，“暖暖，等?会儿吃饭，咱们俩坐一块儿呗。” 　　姜暖这几天忙昏了头，现在好不容易得闲，倒在椅子里，“行啊。” 　　周悦坐在一边，“没想到你这双重身份在工作?里居然派上了用场，换其他任何一个人，估计都没办法把事情做得这么顺利。” 　　一提到双重身份，姜暖猛然想起自己马甲掉光的事，恍若昨日。 　　周悦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道：“是不是太累了？” 　　姜暖摇头，正?想着还有空，准备跟周悦聊这件事，外面?有人急匆匆地?过来，面?带欣喜，推门喊道—— 　　“好消息！主编开会回来，总部?对?青藤社提出了表扬，给提了团建资金，说定在茗香居吃饭！” 　　茗香居是帝都有名的私房菜馆，菜品精致昂贵，一桌少说也要几千。 　　青藤社这一大?家?子过去，是得费点钱。 　　周悦一听，两眼放光，拉着姜暖就往外走。 　　看着周悦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姜暖想着还是等?她吃饱了再说。 　　公司有车的同事开了车，直奔茗香居。 　　因为人多，主编特意定了两个包间?，四桌人差不多能容纳下。 　　周悦正?预备着拉姜暖往角落走，忽然，外面?传来主编的说话声。 　　“谈总拨冗前来，真是荣幸。” 　　姜暖听到“谈”字，视线一顿。 　　身后，柔软的地?毯被人踏上，沙沙作?响。 　　她转身，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往里面?走来。 　　谈煜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包间?内柔和的灯光洒下，给他平添了一份温润的气息。 　　“谈总，这边请。” 　　主编把人引到最靠前的包间?，让所?有人静下。 　　“诸位，这位是嘉阳的谈总，特意过来跟大?家?见?个面?。” 　　话落，姜暖听到浅浅的鼓掌声，以及周围女孩儿们的惊叹私语声。 　　比起她们的惊讶，她只想往里钻，躲开谈煜。 　　谁知道主编眼尖，“姜暖，你往哪儿走呢？来，往这边坐。” 　　刚转身的姜暖：“……” 　　她眼睛一闭，咬住唇，转身的同时迅速换了个表情，“主编，我?这两天忙策划精神不好，怕扫了兴致。” 　　谈煜听闻，撩起眼，顺手把衣服搭在椅背上。 　　“姜助理不用这么拘谨，你的成果有目共睹。” 　　“有功之臣不必在意细节。” 　　他勾唇，点了点自己旁边的椅子—— 　　“过来，坐这儿。” 第34章 撩佛 　　饭桌上, 周围的同事都在享受美味佳肴，唯有姜暖如坐针毡，饭都没吃几口。 　　从顶着周遭人的视线被迫过来, 到固定在这张椅子上, 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分钟。 　　原以为谈煜要借机说点什么，可意外的是, 他顺手替她拉开椅子后就没和她?私下交谈过。 　　仿佛君子之交淡如水。 　　众人的好奇也渐渐淡化, 只以为姜暖是高级助理，应该坐这儿，不疑有他?。 　　席面上, 主编边吃菜边跟坐在主位上的谈煜说话，带着些皱纹的脸异常红润。 　　四十多岁的主编是记者出身, 又在人生?转折点创办了青藤社?, 一路风风雨雨，坎坷不断。 　　中?年男人一开起?口来挺难停下，情到浓时，还会?感慨两声?再饮一口淡酒。 　　反观谈煜，多数时候在听着, 手上的动作徐徐不急, 没有丝毫的烦倦。 　　姜暖咬着筷子，余光略过, 能见?到男人利落的侧脸线条, 手持筷子的姿势是极漂亮的正?手，就连夹菜都是稳当且从容的。 　　光是扫上一眼就知道修养极好。 　　饭桌上的气氛比刚开席时松泛不少，另外几桌见?谈煜不是那种摆着架子的老总, 也开始畅谈畅饮。 　　姜暖的眼神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松弛，人也渐渐放松警惕。 　　还偏着视线的时候, 主编停话抿酒，席面上有了片刻的空隙。 　　下一刻，坐在身边的谈煜忽而侧头，准确地捕捉到了那道偷瞄的视线。 　　他?低声?说了句，“吃饭。” 　　两人的椅子隔着将将好的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太?疏远。 　　因而一声?低语，即便在热络的席面上也能听得?清楚。 　　但是仅限他?们?两人，外人看不出丝毫异常。 　　被抓包的姜暖视线一顿，有种这人一直知道她?在看但是没说的感觉，可下一刻他?又跟主编开始交谈。 　　仿佛刚刚那两个字只是错觉。 　　姜暖抿唇，只是看到玻璃圆桌上偶尔出现的那只骨节分明、纹理清晰的手，就忍不住想起?那晚他?捏着她?手腕说话的样子，耳根微微发?烫。 　　左手边被一起?拎过来坐的周悦准备跟姜暖说话，一看到她?通红的耳根便问了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姜暖：“……” 　　她?生?怕谈煜听到，悄悄转头，发?现后者似乎没往这边看，稍微放了心。 　　主编继续说话，姜暖看准机会?偷偷摸出手机，给周悦发?了消息。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位被当成素材的上司吗？】 　　她?发?完，用下巴比了比周悦手边的手机。 　　好友之间的眼神含义不用多言。 　　两人开始邻座线上聊天?。 　　周悦：【记得?啊，不会?是这位大佬吧？】 　　姜暖：【点头.jpg】 　　周悦拧眉，扫了一眼，又迅速戳动键盘，【颜值确实在线，你选他?也是有道理的嘛。】 　　姜暖闷声?干笑，认真打下几个字。 　　【几天?前，这位上司目睹了我参加作家采访的全过程。】 　　【然后知道了自己为艺术献身的光辉事迹，亲口说了要跟我算账。】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脸红是吓的。】 　　周悦：“……” 　　这惊天?大瓜让看手机的她?惊得?半天?没回?神。 　　姜暖解释清楚后，倒扣手机放在桌面上，耳畔回?荡着谈煜说的那句“吃饭”。 　　是断头饭吧。 　　然而茗香居的菜品实在是色香味俱全，她?看了一会?儿，心想着这断头饭格调这么高，不吃白不吃。 　　刚打定主意，斜前方转过来一盘糖醋排骨。 　　圆桌可能刚被人推了一把?，加上它本身就是转动的，这盘排骨几乎要跟姜暖擦脸而过。 　　她?一惊，以为要错过这盘肉。 　　忽然，前行的桌子被按住。 　　接着，排骨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她?面前。 　　姜暖眼底一亮，抄起?筷子捞了一块回?碗里。 　　她?咬着，想看看是哪位好心人，结果看到那只修长玉润的手刚从玻璃桌旁撤下，顺手握了瓷白色的茶杯。 　　姜暖眨了下眼，顺势望过去，看到谈煜浅饮了口茶。 　　感觉到身边人比之前更直白的视线，他?转头，又轻点桌子，“吃饭。” 　　男人的声?音比方才重了一点，但没有戾气。 　　她?转头咬着排骨。 　　心想，这饭说不定不是断头饭。 　　旁边的主编还在说话，人却因为喝酒上头有点迷糊了。 　　一顿饭的尾声?比前面更加安静。 　　团建聚餐结束，青藤社?的人三三两两离开包间，细碎的交谈声?充斥在通往出口的长廊里。 　　门口，喝上头的主编被其他?人扶着送进了车里，其他?同事也按着来时坐车的安排纷纷上车。 　　姜暖是坐周悦的车来的，她?本来打算也坐周悦的车回?去。 　　但是谈煜正?站在台阶下，跟社?里的另一位领导说话。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姜暖有些懊恼，一旁的周悦凑过来，“你倒是问问，说不定你上司忙着社?交，就不抓你了。” 　　这话有理。 　　姜暖咽了咽喉咙，看准两人谈话的间隙，试图简单交代，然后开溜。 　　“谈总，您忙，我就先……” 　　“姜助理。”谈煜闻声?转身，淡淡掐断了她?的话头，“褚淮有没有跟你说，我回?来以后要问计划的进度？” 　　姜暖抿唇，停顿片刻，点了下头。 　　谈煜的唇角拉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我们?就边走边说吧。” 　　姜暖：“……” 　　她?哀怨地望了眼周悦，后者无奈送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等周悦走了以后，谈煜摸出车钥匙放在手心，提步往前走，随意问了句，“吃饱了吗？” 　　姜暖跟在他?身后，眼睛时刻把?控着两人的距离，分神回?应道：“吃饱了。” 　　“吃饱就行。我看了新叶计划的初步策划，内容还不错，姜助理上心了。” 　　姜暖听谈煜说的，顿时抬头，“你已经看过了？” 　　言下之意，你看过了还问我？ 　　谈煜闻声?，停下步子又折身。 　　看着身后的女孩儿跟自己保持的距离，不由轻笑。 　　“看过了。计划可以进一步修改，具体的等年后收假再讨论。” 　　“但是有点事，得?年前说。” 　　姜暖心底一空，莫名后退半步，“说什么……” 　　女孩儿的声?音很小，被风一卷，差点吞没。 　　谈煜看到姜暖退开的动作，微微阖眼，“姜暖，你躲什么？” 　　月色冰凉，倾泻而下，像是在空中?铺了一层薄薄的纱。 　　姜暖仰头，看着半没于夜色的男人身长玉立，乌发?被风吹起?，眼瞳里的光一览无遗。 　　她?搓着有些凉的手指，慢吞吞地说着，“我没躲你。” 　　“我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你。” 　　谈煜应声?，看着女孩儿有些委屈的眉目，想起?了几天?前在青藤社?会?客间里，那番可以算是控诉的言论。 　　他?望着她?脚边被风吹动的树叶投下的影子，开口道：“那你可以先听我说。” 　　男人的声?音醇而厚，被柔和的夜色浸润，仿佛提琴一般。 　　姜暖被这样的声?音勾住，不由微微点头。 　　谈煜见?她?不抵触，这才继续说道：“我见?了江镇图书馆的上任馆长，通过他?接触了一个和官方合作的项目。虽然会?耗点时间，但嘉阳吃得?下。” 　　“如果顺利，它会?大大加强嘉阳在国内传媒业的影响力，进而朝着行业领军再迈一步。” 　　姜暖听着，试着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说句恭喜？” 　　谈煜听完，看着女孩儿有些迷茫的眼神，哑然失笑。 　　侧脸被月影描出的线条柔和不少，眼底集聚的清冷也被淡化。 　　“上次出国我断了父母相看的念头，这次又有了长期项目，可以安稳留在国内。” 　　“不会?轻易离开了。” 　　姜暖心头一动，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又一片茫然，“我还是不太?懂……” 　　“上次不是说，我忽远忽近、能随意抽身？”谈煜耐着脾性解释，不动声?色地迈了一步，“我正?在按你说的期望方向努力。” 　　话落，两人间沉默半晌。 　　姜暖捏着手指，忽而感觉掌心开始发?热。 　　她?咽了咽喉咙，耳朵里嗡鸣一声?，下意识想缩进衣服里，小声?道—— 　　“谈老师，你说的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吗？” 　　良久，姜暖没得?到回?复，正?要抬头时，身后的帽子被人拉起?，轻轻扣住。 　　视线被挡住，只能看到月光透照下的那一抹淡淡的影子。 　　姜暖正?欲挣扎，忽然嗅到寒意的松枝香。 　　头顶，谈煜的声?音传来—— 　　“姜暖，你可以如从前一样和我相处。” 　　“直到你觉得?我走下了你心里的那座神坛。” 　　过年前，整个帝都被红色的浪潮席卷，处处可见?红灯笼和中?国结。 　　青藤社?合并到嘉阳后，按照嘉阳的规矩提前一天?放了假。 　　临走，周悦又嘱咐了她?一遍，别忘了年初五《江城月下》在中?心图书馆的线下签售。 　　这是作者人气的重要体现，到时候还会?有各种影视公司的老板过来，说不定就有看中?的。 　　姜暖确定了手机日历里设了闹钟，这才从青藤社?回?家，顺路约了舒枫和许莹澜出来。 　　她?刚换新工作，没顾得?上跟舒枫庆祝预答辩顺利通过，而且她?发?现许莹澜似乎不知道自己的马甲，猜想是谈煜没说。 　　想起?他?那晚说的话，姜暖觉得?耳根热，越发?着急跟姐妹们?见?一下。 　　两人回?消息极快，约定二十分钟后在一家咖啡店碰面。 　　姜暖来得?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另外两个人到的时候，她?正?在点单。 　　舒枫把?包放下，脸色不佳，“我估计是吃坏肚子了，先去趟厕所，你们?聊着，给我点杯热奶茶啊！” 　　人冲去卫生?间，姜暖就把?自己扫好码的手机递给许莹澜，“你看看喝点什么，这家的点心也不错。” 　　许莹澜看着还挺兴奋，脸上带了点神秘地笑。 　　她?点了杯摩卡，把?手机递给姜暖，又从背包里拿出平板，手指滑动几下后，把?东西推到对面。 　　“我有东西给你看。” 　　姜暖接过，看到几张成型的画稿，清一色都是男主。 　　只不过这张画的主角有点眼熟。 　　许莹澜凑近，“暖暖，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接了陆越太?太?的画吗？可是我画着画着，觉得?越来越像我堂哥！” 　　“所以，我在想，陆越太?太?是不是你啊？” 　　姜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轻笑了下，也省了力气解释，“对。” 　　许莹澜的眼睛猛地睁大，一把?捂住心脏，“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堂哥的脸太?多，吃不下别的男人脸了！” 　　说完，她?迅速拿出背包里的两本陆越的书，眼底发?亮，“太?太?，我之前没有抢到特签，能不能弥补我的遗憾？” 　　姜暖愣了下，还以为许莹澜会?气她?隐瞒，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受了。 　　她?松了一口气，拿过书，挑了下眉，“写什么？” 　　许莹澜颤颤巍巍地报了个句子，是她?在《江城月下》里最喜欢的。 　　姜暖写完，双手交过去，“感谢支持！” 　　许莹澜都快冒粉红泡泡了，“天?哪，我最喜欢的太?太?居然就在我身边，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她?尖叫时，旁边的侍者送上了饮品。 　　姜暖伸手接过，冷不防旁边有人叫了她?一句，“姜暖？”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只是有段时间没听到，差点忘了。 　　姜暖转头，神色平淡，“堂姐啊。” 　　姜乐云走过来，细白的双手环在身前，扫了眼对面一头绿发?还抱着本书傻笑的小姑娘，轻嗤，“怎么，嘉阳待不下去，转行带高中?生?了？” 　　姜暖手上动作没停，把?饮品一杯杯摆好，“她?是我朋友，不是高中?生?。” 　　女孩儿的表情极淡，语气也是平平的，似乎不愿意多分一个眼神。 　　姜乐云被这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勾起?了火，“怎么，工作不顺利不好意思说啊？早跟你说在我这儿乖乖当跟班，你非不听。姐姐可是升职超过你的老组长了。” 　　姜暖想起?之前的组长喻冰给她?发?过消息，说自己辞职读书出国了。 　　别人不在岗位上才能升职，她?扯扯嘴角，越发?敷衍，“嗯，恭喜。” 　　这样寡淡的祝贺反倒衬得?姜乐云有些不知体面。 　　周围有几桌人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姜乐云面上挂不住，却仍然保持笑容，“要不，你现在求求我，我考虑把?你招回?来？也好有口饭吃。” 　　说到这儿，姜暖倒是想起?之前考虑要不要全职写文的事。 　　粗粗一算工资和债务，她?觉得?还是双倍工资挣钱快，回?道：“不用了，到你手底下干活儿，我还不如在嘉阳续约呢。” 　　对面的许莹澜慢慢看出端倪，忍了半天?，正?欲起?身替姜暖辩驳。 　　忽然，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别帮倒忙。】 　　许莹澜看了眼发?消息的人，立刻抬头四处张望，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姜乐云听着，冷笑，“你还能选呢？你以为嘉阳的约这么好续啊？” 　　她?当时想去嘉阳都没去成，还轮得?到姜暖？ 　　话落，姜暖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正?打算把?自己的工作牌丢给她?看。 　　一道男声?落下—— 　　“她?想续约，确实得?让我们?人事部费点功夫。” 　　姜暖愣了下，火气顿时下去，转头就看到谈煜从后面走过来。 　　男人难得?穿了件短款的冲锋衣，长腿踩着一双靴子，越发?显得?利落冷峻。 　　他?在桌边停下，低头看了眼姜乐云，“我们?似乎见?过。没记错的话，你在石瑰是七级职员。” 　　“按照腾速的评级模式，姜暖应该是四级。” 　　谈煜唇线微弯，眼神却很冷淡，“何?况腾速跟嘉阳的同级职员，根本不是一个水准。” 　　姜乐云先是被眼前的男人震了视线，一颗心还没来得?及焐热便被浇了一盆冷水。 　　天?寒地冻，她?咬着后牙咯吱作响。 　　谈煜转头看姜暖，神色和缓了不少，“我听许莹澜说你也在这儿，特意过来告诉你，你实习期满转正?，一年后可以再升一级。” 　　姜乐云：“……” 　　姜暖倒是不在意职级，下意识问了句，“涨工资吗？” 　　谈煜的唇角被她?这副财迷相勾出一个弧度，“涨。” 　　姜乐云知道这人是嘉阳的高层，可能跟姜暖有点交情，却不想竟然还来给姜暖撑场子。 　　关键是这男人的相貌还这么好。 　　一想到他?站在姜暖一边，让自己颜面尽失，姜乐云忍不住吼了句，“你这么帮她?为了什么啊？” 　　谈煜压了下眼睫，看着姜暖，放下两个字—— 　　“护短。” 第35章 撩佛 　　“护短。” 　　谈煜的目色冷淡, 眼底全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任何波澜。 　　仿佛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回答。 　　姜暖听了，心尖却颤了下。 　　一旁的姜乐云被这句话堵了嘴，张开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最后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精致的妆容还有些扭曲。 　　这时候有个?女生走?过来跟她搭话，姜乐云见到, 咬了咬牙, “换家店子，这里晦气！” 　　她转身前，眉目顿了下, 想?起什么，对?着姜暖和谈煜冷冷地笑, “骄傲什么？嘉阳也?不会一辈子顺风顺水。” 　　说罢, 姜乐云拉着跟她搭话的女生迅速走?掉。 　　姜暖却因为她说的那句话分?了神。 　　她很了解姜乐云，这人正话不靠谱，反话倒是有点根据。 　　谈煜见人走?掉，视线落回姜暖身上，看她拧眉, 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姜暖回神，“可能是我多心?了。对?了, 谈老?师你怎么来这儿了？” 　　谈煜扬眉, “不是说了，作?为老?板过来通知你实习合格，准备转正。” 　　话毕, 他又补了句，“刚才看到, 就顺路给你撑撑场面。” 　　男人的话语里似有淡淡的笑意?，乌发下的双目中透出些光亮。 　　姜暖咬着唇，总觉得老?板亲自来通知实习转正顺便撑场面这种事，有点过于巧合了。 　　对?面的许莹澜压根没把姜乐云放心?上，反倒凑到姜暖面前，笑容暧昧，“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护短撑场面的地步了？” 　　姜暖：“……？” 　　她反应过来，谈煜刚刚说的“护短”，好像有点歧义，替他辩驳道：“姜乐云这是变着法地说嘉阳不好，谈老?师当然要反驳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心?里都没平复下来。 　　许莹澜还要继续八卦，却被谈煜截住了话头，“我来之前接了二叔的电话，说让你得空回家一趟。” 　　他略一掀眼，“要给你买票吗？” 　　“……” 　　许莹澜的脸立刻垮下，一副斗鱼模式，“我接了陆越太太的新书画稿，不会轻易回去的！” 　　提到陆越，姜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谈煜。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没找自己索赔啊…… 　　许莹澜全然不知此刻的情况，小嘴叭叭，“我陆越太太这本《撩佛》一定会大热，到时候我的插画一出，看我爸爸还说什么！” 　　说着，她还对?着姜暖挑了几下眉，眼珠子不断瞟向谈煜。 　　仿佛在说，你看他不知道吧。 　　姜暖看着谈煜似笑非笑的侧脸，差点给许莹澜跪下了，把饮品推过去，“澜澜，喝点。” 　　万一真被谈煜讹诈索赔，她连买奶茶的钱都要没有了！ 　　谈煜看破她这点小伎俩，单手撑在桌边，俯身低头，“姜暖，心?虚什么？” 　　“……” 　　看着小姑娘挤成苦瓜的脸色，他点到为止，手指叩了叩许莹澜面前的桌子，“你躲不掉的。我办完别的事过来捎你。” 　　等谈煜走?后，姜暖才后知后觉。 　　他那句话怕是一语双关吧。 　　许莹澜看姜暖神思恍惚，问了句，“你怎么了？” 　　姜暖一把捂住脸。 　　恰巧这时候舒枫回来了，姜暖顺路把最近这几天的事跟她们提了下。 　　舒枫知道姜暖的马甲，自然也?不用避讳。 　　转述中，姜暖特意?略去了谈煜说的那些让她难以开口的话，还算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事件经过。 　　许莹澜听完，面色一塌，“那我刚刚岂不是在我哥面前给你插了一把刀？” 　　姜暖无奈地点了下头，“还是一把快刀。” 　　姐妹三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还是舒枫先打破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没关系，现在你们俩的关系也?算改善了，慢慢来嘛。俗话说情场失意?，钱场得意?，姜暖初五的那场签售会可是你写文路上迈的一大步啊！” 　　提起这个?，许莹澜也?从悲伤里缓过神，“是啊！到时候我要早点去排队，给我家太太撑场子！” 　　姜暖想?起谈煜家在国外，“你和谈老?师不回去过年吗？” 　　许莹澜摆摆手，“我哥要忙一个?江镇的新项目，我也?要在国内画画挣钱，证明给我爸看，所以都不回家。” 　　姜暖抿了口桌上的咖啡，不由想?起嘉阳那间顶层的冷清办公室。 　　外面张灯结彩，满是过年的氛围，而谈煜说不定还要加班。 　　她的思绪被这个?问题占满，直到闲聊完。 　　出咖啡厅的时候，姜暖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姜暖仰头看着天上白茫茫的一片，低声说着，“妈妈，今年过年，我们多包点饺子吧。” 　　“怎么了，突然说要多包点。”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想?给朋友送一点。” 　　姜暖家里，爸爸姜慕山几乎没怎么在家待过大年三十?和初一，多半是年假快结束的时候回来两天。 　　初一这天，家里的亲戚聚完餐，陈伶俐就带着女儿照例回家包饺子。 　　电视里的节目声音洪亮，整间屋子都是歌声，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算不冷。 　　陈伶俐看女儿神色恍惚，拿着擀面杖在她面前晃了晃，“馅儿放多了，你当包包子呢？” 　　姜暖回神，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一块儿馅儿，赶紧拿筷子拨出去一半。 　　看女儿分?神，陈伶俐笑着问了句，“你朋友过年不回家啊？” 　　姜暖手指沾了点水，点了点皮，“他们家在国外，今年有事不回去，所以想?给他们送点。” 　　陈伶俐长哦了一声，“看来你这朋友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啊，跟妈妈说说？” 　　姜暖脸一红，“就是普通朋友，其中一个?还是要帮我的忙才留下的。您别胡想?了。” 　　她包好一个?，放在盛饺子的盖帘上，略一数，觉得这一板应该够两个?人的分?量。 　　陈伶俐也?没逼问，一边擀皮儿一边说着，“行?，那就多包点。对?了你爸爸初五应该能回来。” 　　初五？ 　　姜暖拿新皮儿的手顿住，“爸爸初五回来吗？” 　　“是啊。”陈伶俐叹了口气，“你们爷俩上次闹了一回，一直没好过。这次爸爸回来，你们可别吵啊。” 　　姜暖闭了嘴，发觉自己确实很久没跟父亲好好沟通了。 　　她跟爸爸吵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写小说的事。 　　姜慕山不是帝都人，也?是凭着高考走?出了山沟，所以在他的眼里，读书重于一切，跟读书无关的事都应该避开。 　　姜暖这些年坚持写书，除了热爱，还想?让爸爸认可自己对?创作?的选择。 　　她仍记得当时在湖畔，谈煜跟她提的那句话——用实力?证明自己。 　　咖啡馆里，许莹澜提了跟父亲的事，她也?觉得初五的签售会是个?好时机。 　　姜暖看着面前包了一半的饺子，眼神一定，迅速包完放好，顺便坐直面对?妈妈。 　　“妈，我有事想?跟你说。” 　　见陈伶俐听着，姜暖心?里给自己鼓了几次劲，把自己写书和初五签售的事都告诉了妈妈。 　　说罢，她低下头，手指上的面粉被搓掉一点，“我还想?让爸爸看看，我想?让他知道我写作?没有错，而且有成绩了。” 　　屋子里的电视仍然在响，陈伶俐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慢。 　　年过半百的女人鬓角斑白，可脸上浮现笑意?的时候，依旧能看出风韵。 　　她就着围裙擦手，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正经握着女儿的手，“暖暖，妈妈觉得你长大了。” 　　“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事，不虚度人生，就很好。你现在不仅能坚持了，还能用成绩去证明自己，妈妈很欣慰。” 　　陈伶俐语气都扎实起来，“到时候你给我地址，我负责把你爸爸带过去。” 　　说着，她拿出手机，神色难掩激动，“你先把书名告诉我，我先看看。” 　　姜暖见母亲深明大义，心?底开了一片花田，“好，晚上吃晚饭给您找。”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包了一盘饺子，姜暖抱去冰箱准备冻起来，再找个?时间给谈煜送过去。 　　忽然，她放在台子旁的手机嗡嗡作?响，声音刺耳。 　　姜暖探头看了眼，见是周悦打来的电话，洗手擦干后接起。 　　“姑奶奶你可算接了，赶紧看看微博！在青藤社的超话里！” 　　姜暖眨了下眼，打开微博，当即看到了那条最红的话题。 　　【#挂陆越《江城月下》融梗+抄袭，为《独孤》发声！#】 　　发帖人还配了几张图，是做的两篇文对?比的调色盘。 　　里面的东西看着还挺像，但是姜暖知道自己书中的情节，根本不是融梗或者抄袭。 　　但是下面的评论并不知情，很多人看了在下面一致追风吃瓜。 　　【喜欢了这么久的太太居然抄袭，太不要脸了吧？】 　　【就是，我还花钱买过陆越的实体书，浪费！退钱！】 　　【不用说了，人家陆越是大作?者，《独孤》的作?者人气比不上她，那抄起来更?肆无忌惮了。】 　　…… 　　姜暖看着评论，一股冰凉从脚底升起。 　　周悦的电话还通着，她有些着急，“我跟你说是让你别冲动，这一看就是水军！你放心?，我已经打车去社里了，主?编也?去了，你得空先过来吧。” 　　姜暖慢慢抿住唇，手扶住雪白的桌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电话挂断。 　　陈伶俐见女儿在厨房一直没出来，在客厅里喊了她一声。 　　姜暖抬手揉了揉酸涩眼角，心?里忽然有些后悔。 　　她压住恶心?，走?出厨房，把围裙解下来放在一边，跟妈妈说了一声有点事便拎起手机匆匆出门。 　　年初一的大马路上几乎没有车，一头都能望到尽头。 　　姜暖等了近二十?分?钟才拦下一辆车。 　　路上，许莹澜和舒枫的消息相继发来，都在关心?微博上的事。 　　“暖暖，你怎么样？” 　　“对?啊，我看到都担心?死了！你给我们回个?消息！” 　　三人的群里，她们问的是“你怎么样”。 　　而不是“这是真的吗”。 　　姜暖眼眶微红，回了句“没事”。 　　好在路上没车，红灯也?少，姜暖很快抵达青藤社。 　　过年没有人办公，黑压压的办公室里只有百叶窗外透了一点光。 　　姜暖往里走?，能清楚地听到主?编和周悦说话的声音。 　　一惯爱开玩笑的周悦都动了火，“哪个?王八羔子干这种事？卡在姜暖开线下签售会的时候搞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分?明是要捣乱！” 　　“陆越的《撩佛》是青藤社近期的榜单之首。他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很可能是冲着青藤社来的，《江城月下》被爆抄袭只是个?幌子。” 　　“就是，姜暖被我催稿的聊天记录还在呢！她熬夜的时候那群人怎么不说啊！” 　　姜暖在一旁听完，颤抖着呼吸，叫了他们一声。 　　“主?编，悦悦，我过来了。” 　　主?编说抬头看到姜暖，放松了表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还好吗？” 　　“我没事，清者自清。” 　　主?编赞许了看了眼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我刚刚跟周悦商量了，先出个?调色盘，再调后台的数据更?新时间，一对?比就会知道。之后的声明、你的微博，等负责这块儿的人来了再说。” 　　周悦也?撸起针织衫的袖子，“我周悦当编辑这么多年，催稿的话比他们骂人的都多，还怕这点键盘侠吗？姜暖，等会儿看我手势他们！” 　　姜暖压抑的心?情被周悦一句话逗松，又觉得愧疚，“是我的文引起了这样的问题，还要辛苦主?编和其他人陪我处理?。” 　　主?编随意?拎着桌上的书，倚在桌子边，“你的书全都签在了青藤社，人品如书品，我信你，青藤社也?信你。” 　　“你先看看那本小说，其他的不要管。” 　　姜暖被主?编安置在一张椅子里，从网站找了小说。 　　可她看一会儿就忍不住切换页面看看微博，发现自己的私信炸了，话题的热度也?更?高。 　　姜暖扫了几条，只觉得神经脆弱。 　　才看十?多分?钟，火爆的页面上弹出条消息。 　　【在哪儿？】 　　姜暖视线上挑，看到“谈总”两个?字。 　　紧绷的线条稍稍松下，她老?老?实实回复，“青藤社。” 　　对?方回了个?好。 　　姜暖品了半天，不知道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谈煜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在楼下。】 　　姜暖扫过，认真看完，从椅子里弹了出来。 　　她见周悦还在忙，说了句，“我下趟楼啊。” 　　周悦挥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好。” 　　姜暖抱起外套，匆匆坐电梯下楼。 　　门打开的那一刻，敞亮的一楼大厅，一道笔挺的身影立在门口。 　　后背的光线投射过来，加深了乌发下眼睫处淡淡的阴影，勾出鼻梁挺拔的轮廓。 　　收腰的短款棉服被宽肩架起，显出毛衣包裹的精瘦腰身。 　　谈煜就这么站在中间，像是被描出的一幅剪影，素白又精致。 　　姜暖小跑过去，气息不匀，“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忙江镇的项目吗？” 　　“公关部值班的人监测到了微博上的消息，我刚知道，许莹澜就跟着念了一遍。” 　　“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谈煜的声音深沉而浑厚，被冬日?空气蘸过的声线清润却不寒凉。 　　让人听了就觉得安心?。 　　姜暖拉出一个?笑，“主?编都过来了，我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谈煜听着，鼻息下浮出一点因叹气而冒出的白雾。 　　“姜暖，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他停顿片刻，继而开口，“嘉阳是做传媒的，这点危机公关不在话下。我不放心?的，是你。” 　　姜暖的眼底被这句悠淡的话扫得晃了几下。 　　大厅里很安静，四?周的陈设仿佛进入了安眠的状态，悄无声息，只有一个?保安在角落里点头打着瞌睡。 　　平坦宽敞的整片地面上，独独他们这儿拓下两片交叠的影子。 　　姜暖别开眼，下意?识把冰凉的手藏进口袋，“网络上的东西虚浮缥缈的，我没放在心?上，都说了清者自清。” 　　谈煜望着，忽而笑了下。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被挑破心?事的姜暖把头藏得更?低，“我是在想?初五的签售。” 　　“我今天还跟我妈妈说，要带我爸爸去，让他看看我的成绩，还有我的读者们……可是现在，因为这件事，签售会怕是开不成了。” 　　姜暖忍住喉咙的哽咽，坚持说完，“我觉得，对?不起他们。” 　　被攻击的心?墙一点点坍塌，而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她立刻用手臂压住。 　　棉衣迅速洇出一团泪渍，湿了一小片。 　　她反而压得更?近，不想?让谈煜看到这副哭的样子。 　　忽然，一只手拉开了她的手臂。 　　眼前，谈煜俯身，瞳仁贴近。 　　他一字一句道：“姜暖，想?获得人的理?解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为了让别人理?解而做出的努力?。” 　　他问，“你想?让读者失望吗？” 　　姜暖抿唇，轻轻摇头。 　　“你想?让父母，特别是你父亲，继续偏视你的热爱吗？” 　　姜暖肩膀颤抖，重重地摇头。 　　谈煜浅笑，按了按她的头顶，“那就不要当逃兵，做你认为能证明自己的事。” 　　姜暖骤然仰头，喉咙哽了几下才能出声，“我可以吗？” 　　男人望着这双湿漉漉的眼睛，薄唇微启。 　　“可以。” 　　“姜暖，你记住，嘉阳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第36章 撩佛 　　青藤社里, 主编接了嘉阳公关部的电话，商讨这件事的后续处理。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主编透过玻璃看了眼来人, 示意可以进。 　　姜暖推门而入，身上略沾了些?寒气, 玻璃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雾, 又很快褪去。 　　主编正好说完，跟对面的人挂了电话。 　　他?抬头，“我刚跟嘉阳的人通了电话, 他?们拟了一则官方发的声明，你先看看。” 　　说着, 主编递了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给姜暖。 　　白净的A4纸上, 几排文字整齐，把话题往尊重原创上带，分寸刚好。 　　姜暖看完，把纸交还给主编，“我没问题。另外, 我还想做一件事, 就是有点风险。” 　　主编见?眼前?的姑娘神色安定，双手叠起, “你说。” 　　姜暖放轻呼吸, 慢慢开口，“我想正常进行?初五的签售。” 　　话落，整间办公室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主编望着姜暖, 对视中，看到眼前?的姑娘眼眶泛红, 却盛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没有分毫动摇。 　　他?弯了下唇，“这可不?是一点风险。如?果前?期处理不?当，初五的签售会只会影响你的声誉。” 　　主编说的还算委婉，但?是姜暖能明白这个“影响”有多?少分量。 　　她感觉到主编的态度，仍然坚持，“我知道。如?果延迟签售，只会让读者们认为抄袭是真的。”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认，我的读者也不?会认。” 　　女孩儿?的话铿锵有力，语调里透出坚毅。 　　对视片刻，主编眉心?一松，半靠进椅子里感慨，“你们这群年轻人，一个个比我当年冲前?线还猛。” 　　他?捏起手机，“在这儿?等着，我跟嘉阳那边联系一下。” 　　二十分钟后，青藤社的超里，陆越的微博转载了之前?预热的初五签售会消息，并配了一句文字。 　　【陆越：江城有幸，月下为证，如?期相逢。】 　　消息刚发出去，还在和键盘侠疯狂搏斗的周悦猛地叫了一声，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瞄准主编办公室。 　　她推大缝隙进去，看到姜暖在里头，没忍住吼了句，“姜暖你是不?是疯了！” 　　被吼的女孩儿?坐在黑色沙发中，宽大的棉衣衬得她身形瘦削。 　　小小一团，白净手指下发出去的消息，却如?天?雷，炸了整个话题。 　　姜暖把手机放进兜里，“没有，我现?在挺清醒的，甚至还能码个番外。” 　　周悦：“……” 　　她见?姜暖神色淡然，忍不?住嘶了一声，“你确定要去初五的签售会？万一没人去岂不?是……” 　　“不?会的，”姜暖起身，棉衣跟着一垂，勾出利落的身形线条，“初五前?，这场闹剧会收场。” 　　周悦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视线一横，又落在身边的主编上。 　　中年男人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实在不?行?，我们青藤社的人可以去啊，前?两天?的饭可不?能白吃。” 　　“这……”周悦试图挣扎，想劝说姜暖，但?是看着她平静的神色，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叹气，转身道：“上次预售没抢到《江城月下》的特签，这次能补上也挺好。” 　　看着周悦的背影，姜暖心?里的酸胀感满满升起，低声说了句谢谢。 　　主编站起身，走到姜暖身边拍了下她的肩，“有多?少信心?？” 　　“没多?少，”姜暖扯了下嘴角，“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主编笑着点头，不?由想起刚认识姜暖那会儿?，一个小姑娘虽然不?认生，但?是写书的时候慎之又慎，还经常会跟他?请教。 　　如?今，面对这样?的风雨，她也能镇定自若，真是不?一样?了。 　　他?没多?说，只把姜暖送出办公室，让她先安心?回家，有情况会跟她联系。 　　刚走到公共办公区，姜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是微博的消息。 　　她拿出来看了眼，扫到最后一个句号时，整个人的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嘉阳传媒的官方微博转载了她的消息，同时配文—— 　　【原创至上，期待相逢。】 　　这句配文跟刚才主编给的不?一样?，而且明显是根据她发的消息来的。 　　短短几个字，千万粉丝的微博号下顿时跟了几百条消息，清一色都是支持原创作者的。 　　姜暖忽而想到刚刚在楼下，谈煜跟她说的话，鼻尖酸涩。 　　隔着屏幕，她仿佛能想象到那个男人在嘉阳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依旧坐在桌后，眼底清冷，却能褪下神佛的外衣，为她做盾。 　　这场仗，有谈煜站在她身后，她可以放心?无畏，一往直前?。 　　初一抄袭掀起后，作者和嘉阳官微相继发声，加之青藤社立刻出了调色盘，很快压住了那条挂人的微博。 　　陆越的读者们看到官方发声，更有信心?，不?少人开始跟对家的营销号干架。 　　现?在网上的风向?有些?变化，但?是另一名作者始终没有发声，因而整件事尚且没有定论。 　　早前?，姜暖平复完自己的心?绪后才跟妈妈提了这件事，几番苦劝，才说服妈妈等着和爸爸一起去。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路行?至此，不?得不?进。 　　终于到了初五。 　　姜暖起了个早，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先出了门，直奔场馆。 　　签售场地内外都已经布置完毕，青藤社的同事们早就在场馆内等候。 　　外面，许莹澜和舒枫早来了。 　　“暖暖！”许莹澜先打了招呼，“我们来给你助阵！” 　　舒枫拍了拍自己的包，“我今天?可是带了毕业论文过来，一百多?页呢，谁敢闹事我就砸谁！” 　　姜暖听着，忍不?住笑出来，“看来我今天?能安安心?心?坐在台上了。” 　　她说完，看了许莹澜身后，发现?一大片都是空荡荡的，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可能是有事没来吧。 　　这个小动作被许莹澜看到，她挑眉用肩膀顶了顶姜暖，“是不?是在等人啊？” 　　“没有，”姜暖脸一热，拉住许莹澜往里带，“我们先进去吧。” 　　会场内，《江城月下》已经在侧面的长桌上摆好，周悦就守在台子旁。 　　距离签售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姜暖坐在后台，时不?时扒开门往外看一眼，心?脏怦怦直跳。 　　就在她以为今天?会冷场的时候，淡蓝色的场馆玻璃外，接二连三的身影开始出现?，隐约可见?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本书。 　　来的读者都是实名制预约，一个个安检完，没过多?久，布置的现?场就站满了人。 　　每一个读者眼中都盛满了期待，丝毫没有被微博影响的不?快。 　　姜暖看到此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 　　她试着往后扫了一眼，却没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又坐回椅子上。 　　手机就在掌心?，姜暖抿着唇，忐忑之中，又存了一点自己看漏的期待。 　　九点整，外面的主持人做了介绍和暖场后，姜暖做了个深呼吸，调整状态推门而出。 　　当她站在台上的那一刻，底下就有几个读者朝她喊道： 　　“太太，我们来赴约啦！” 　　姜暖眼见?历经了微博风波后，还愿意从?各地奔赴而来汇聚在这此的读者，她们眼中满心?期待、欢喜和信任，喉咙几度哽咽。 　　她拿着话筒，准备好的话没办法正常说出，最后勉强正常地说了句—— 　　“谢谢你们跨越山海来到我面前?。我在此向?各位作出说明和承诺，过去的陆越从?未对不?起良心?，未来的陆越会努力值得你们的喜爱。” 　　话落，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 　　姜暖把话筒递还给主持人，坐在台上开始签售。 　　每一个读者上台，她都认真地写下名字，认真地说一句谢谢。 　　下一位签售时，一双略显苍老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也给我签一个吧。” 　　姜暖仰头看过去，眼神顿了顿。 　　许久未见?的爸爸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依旧是军人生涯淬炼出的严肃，反倒是那几声不?自在的咳嗽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思。 　　姜暖握着手的笔微颤，“爸爸，你来了……” 　　“你妈妈拉着我来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姜慕山的语气仍旧带了点不?坦率，但?是他?看到姜暖唇边放大的笑容，眼神怎么也撑不?起来，只好转过脸，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你的意思，能有这么多?人来看你的书，说明你是用了心?的。” 　　“以后，得好好加油。” 　　姜暖听着爸爸的话，眼眶微润，点了下头，“好。” 　　她在书上写下名字，又补了几个字。 　　“爸爸，谢谢你能来。” 　　书籍交换给姜慕山后，男人收了书下台，绕去了队伍后。 　　人群末尾，陈伶俐跟女儿?打了招呼，还指了指另一侧，用口型说了什?么。 　　可是这里离得太远，姜暖没听清楚，加上下一位读者已经上台，她只好低头先签名。 　　两个小时过去，最后一位读者签完，姜暖跟大家合了影，签售会顺利结束。 　　会场还有些?收尾工作需要完成?，姜暖过去，本想让爸妈等一会儿?跟她一起走，不?料陈舒枫先过来拦了她。 　　“你这儿?还有事儿?，我陪叔叔阿姨回去吧。” 　　她见?许莹澜在跟两位老人家说话，凑过来小声道：“你多?留一会儿?，还有事。” 　　“有事”两个字被咬重，姜暖没听明白，倒是妈妈回去前?说了声，“暖暖，你等会儿?替我谢谢小谈啊，改天?他?有空，我请他?来家里吃饭。” 　　姜暖听到“小谈”这个称呼，愣了下，可还没来得及问，父母就被两个好友带着出了场馆。 　　她想起自己认识的人里，只有谈煜是“谈”姓，四下看了圈，没发现?人，又摸出手机给谈煜发消息。 　　“谈老师，你在会场吗？” 　　消息发出去，没得到回复，姜暖便?把手机搁在一旁，开始动手收拾桌子。 　　忽然，一本书落在她的手边。 　　“我来的有点迟，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到签名。” 　　一道男人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姜暖脑中的弦被弹了一下，嗡嗡响两声，勾着她转头。 　　身侧，谈煜站在一旁，乌黑的发在额前?落了点阴影，衬得眼睛亮堂。 　　姜暖一喜，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好搓着手指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签售开始前?就到了，刚才碰到熟人，聊了两句。” 　　谈煜把书推到她面前?，“许莹澜说，怕自己在台上把持不?住会抱住你，所以让我来替她要。” 　　姜暖回神，迅速拿起笔，落下前?又问，“她有说想签什?么吗？” 　　“随意。” 　　姜暖点头，写了一长串祝福，最后点了笔名，合上书后交给谈煜，“签好了。” 　　刚被谈煜拿走书，她忽然想起刚才母亲说的话，“你今天?是见?到我妈妈了吗？” 　　谈煜捏着书脊，虚倚在桌边，勾了下唇，“见?到了。” 　　“？” 　　男人余光略过，看到姜暖疑惑的表情，多?解释了一句，“我查了你父亲的行?程，开车接了他?和你母亲，所以来会场的时候有些?迟了。” 　　姜暖的唇瓣因为诧异张开了些?，“你接了他?们？” 　　“不?是说希望父母来？”谈煜侧着，低头用手指摩挲书脊，“早先跟你承诺的事，我没忘。”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鼻音略重，却让平日的声线更具磁性。 　　玻璃外透进会场的光线格外明亮，落在他?的眉目上，似是清冷雪山沐浴阳光下泛出的银色光泽，温柔且宁静。 　　姜暖的大脑停滞片刻，慢慢才勾勒出整个事件的全貌。 　　查行?程、接人，而且就父亲上次的态度，他?肯定少不?了一通解释。 　　原来他?说的后盾，比她想的更加坚固。 　　姜暖的耳根被这句话擦热，她捏着衣服，手心?发汗，滚了几下喉咙说了句，“谈老师，谢谢你。” 　　谈煜应了声，看到她有些?紧张的脸，失笑，“你这副样?子，会让我以为自己做了趁火打劫的事。” 　　“没有没有，你没趁火打劫，”姜暖着急解释，“我，我就是想感谢你，真诚地感谢你。” 　　但?是她欠谈煜的好像太多?了。 　　见?女孩儿?有些?局促，谈煜眼神一暗，手撑着从?桌子上站起来，“真要谢，我倒是想起件事。” 　　“不?如?，你考虑一下把《撩佛》的影视版权签在嘉阳。” 　　姜暖一听正主跟她提《撩佛》，耳根子一下子全红了，下意识说着，“我我我……我还差点番外没写，没有什?么灵感，所以还没考虑版权。” 　　“是吗。” 　　谈煜扬眉，侧过身子俯身，跟姜暖平视。 　　“不?是说为艺术献身是件光荣事？你可以就地取材。” 　　男人盯着她，一手撑在桌子边，抛出下一句话—— 　　“姜暖，要我吗？” 第37章 撩佛 　　中午时分?, 难得一见的太阳没入云层，好好的?天气变得雾蒙蒙的?，连风都凉了些。 　　姜暖从签售现场打车回来, 整个人魂不守舍, 司机叫了她两次才把人从神游里拉出来。 　　“姑娘，到了。” 　　姜暖恍惚地看到是熟悉的军区大院, 慢吞吞地拿手机付钱, 推门下车。 　　爬楼回家时，她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刚刚面对谈煜问话时的?慌乱，心?跳加速。 　　心?脏每跃动一次, 耳畔就?要回响一次谈煜那句话—— 　　“要我吗？” 　　她当时人一懵，舌头没捋直, 撂下一句家里还有衣服没晒, 然后溜之大吉。 　　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正好场馆外有辆空车，姜暖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报了军区大院，以至于神游到此刻。 　　一想起谈煜弯腰俯身, 用这?么富有磁性的?声音跟她说话, 姜暖觉得自己差点把持不住，在内心?咆哮, 美人有毒！ 　　她又?不敢跟谈煜发消息, 就?甘心?当了一次缩头乌龟，就?连敲门都没什么气力。 　　咚咚两声后，门被打开。 　　陈伶俐看到是女儿, 边往里走边疑惑，“你不是带钥匙了吗？” 　　“哦……”姜暖满脑子?都是刚才谈煜的?眼神, 随口说了句，“被人勾走了。” 　　“？” 　　母女两人进了客厅，姜暖看到爸爸坐在沙发里，一个激灵，神一下全?回来了。 　　姜慕山见到女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说了句，“那边的?事都忙完了吗？” 　　“忙完了。” 　　姜暖听父亲的?口气，心?里还是有点虚，不由拉住妈妈的?衣袖，跟着一块儿坐了过去。 　　她一抬头，看到爸爸的?手边放了一本《江城月下》，书本不到一半的?位置里夹了张书签，显然是看过。 　　姜慕山见到女儿的?视线落在了手边低着头，咳嗽了一声，按着那本书说道：“都花钱买了，不能堆灰，就?翻了看看。” 　　陈伶俐一听，轻笑，搂着女儿的?肩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你回来前都在看。” 　　年过半百的?男人被妻子?戳了短，皱着眉清了清嗓，“就?是随便看看。” 　　姜暖少见父亲这?样的?不好意思，忍不住弯了下唇角，又?正色道：“爸爸，我是认真?把写作?当成事业在做，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但?是，我就?想让您看看，我没有胡闹。” 　　不大不小的?客厅里，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如山涧清泉，柔软却?有力量。 　　姜慕山看到女儿，想起高中时候的?那场矛盾，又?看到此刻她为坚持一件事努力了这?么久，心?里的?那点别?扭也被冲走。 　　他拍了拍膝盖，“既然要做，那就?好好干。回来的?时候听你妈妈说，你参加这?个活动还闹了点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快结束了，”姜暖的?声音定了许多，“我会把后续处理好的?。” 　　姜慕山点了下头，一旁的?陈伶俐倒是想起来，拉着姜暖问道：“对了，今天来接我们的?小谈，是你朋友谈煜吧？妈妈应该没认错。” 　　被母亲拎出谈煜的?名头，姜暖好不容易压下去那点脸红又?满满浮起，“是他。” 　　陈伶俐看到女儿红着的?耳垂，会心?一笑，“一路上他费心?了。问他，他说是你的?朋友，受你之托来接我们。” 　　姜慕山双手一环，往后靠着，“也就?这?样。” 　　“那你倒说说，人家哪里不好了。” 　　陈伶俐盯着丈夫，结果他张了半天口也说出半个字，最后憋出一句，“我去做饭了。” 　　等人进了厨房，陈伶俐才回过头，“别?听你爸爸的?，该道谢就?要好好道谢，当然了，该发展也可以好好发展。” 　　姜暖耳根子?更热了。 　　陈伶俐知道女儿有点不好意思，也没多说，起身去了趟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盒子?。 　　“这?个是我之前收拾东西时候找出来的?，是外公留给你的?。” 　　姜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了一颗用红绳穿起来的?玉珠。 　　珠子?不大，不同?于一般玉珠的?亮，看着不透，可拎着有些沉。 　　陈伶俐把珠子?戴在女儿手上，一边戴一边说道：“你小时候总分?不清自己是哪儿的?人，跟你外公去江镇逛了一次就?总说自己是江镇人。” 　　“那次把你从山里接回来时，你正发高烧，边烧边哭，嘴里还在念叨什么火的?，把我吓坏了。后来你外公把这?个给我，说你二十五以后把珠子?给你戴，以后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姜暖看着手腕上多了一颗珠子?，总觉得这?个大小在哪里见过。 　　陈伶俐握住了女儿的?手，“孩子?，人这?一生难得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妈妈还是那句话，真?喜欢，就?去试试。” 　　姜暖听着，想起今天谈煜问她的?话，那股沉寂已久的?跃动在心?底迸发。 　　她忽然觉得，那个问题可以回答了。 　　年假结束，姜慕山回了部队，姜暖把爸爸送去了车站，拎着一个保温桶打车回嘉阳上班。 　　过年前，新叶计划已经敲定初稿，等报上审批，就?可以开始着手组织了。 　　姜暖到工位后，想着谈煜今天过来，认真?把计划过了一遍，好直接递过去。 　　结果等到快十点，外面还是没人进来。 　　姜暖有些疑惑，问褚淮，“谈总今天是请假出外勤了吗？” 　　褚淮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也顺着看了眼，“没有吧，不过谈总临时有事也是有可能的?。” 　　他看到电脑桌面上的?时间，问了句，“你有事？” 　　姜暖沉默了下，看着旁边的?保温桶，点头道：“工作?大事。” 　　褚淮晃了晃手机，“真?着急，你给谈总发个消息，或者发封邮件，他看到应该会回。” 　　姜暖觉得也有道理，先把保温桶里带来的?冻好的?饺子?放进顶层办公室的?冰箱，回来后给谈煜发了消息。 　　【谈老师，新叶计划放你桌上了，请审查。】 　　她一边做事，一边留意手机里的?消息，结果等到午休也没回复。 　　就?在姜暖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下一刻，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姜暖起身，看清来人后顿住脚步，“殷医生？” 　　殷承越闻声，视线落过来，看到姜暖的?时候略有意外，颔首道：“姜小姐，好久不见。” 　　他指着里间的?办公室道：“里面那个是谈煜的?办公室？” 　　姜暖点头，“是。谈老师今天没来，你要找他的?话可能得等等。” 　　“他当然没来，”殷承越迈步往里走，推开玻璃门，“我要找点东西，烦劳你在旁边等等。” 　　姜暖点头，只是听到“当然”两个字，又?反应过来，“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殷承越随意扫了眼整齐而扎实?的?文件，冷哼一声，“过年加班，连续工作?，现在还剩一口气。” 　　“？” 　　“怎么，你有事？” 　　“有，”姜暖咬着唇，“但?是我的?事没有他的?身体重要。他怎么了？” 　　“生病烧了两天。碰巧许莹澜这?个小东西拉着付尘淼出去旅游了，人也没回来。要不是我想起约他做检查打了电话，恐怕人就?糊在家里了。” 　　殷承越虽然是玩笑语气，但?是话语下掩藏的?愠怒仿佛在引爆的?边缘。 　　姜暖听着烧了两天，心?脏顿时抽疼，“谈煜在医院吗？” 　　“没去医院，在家里吊水呢。”殷承越用舌尖顶了顶腮，想起什么，眼神里划过一抹暗色，“他就?是欠人收拾。” 　　话落，他看向姜暖，把她的?担忧和急切尽收眼底，略一挑眉，“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姜暖手指一攥，“我能去吗？会不会打扰他休息……” 　　“不会，反正也就?剩一口气了，见一面也挺好的?。” 　　“……” 　　殷承越弯腰拉开谈煜桌边的?抽屉，看了两层，最后从里头拿了个白?色的?药瓶和一个布袋子?出来，看里面是空的?，又?把袋子?塞了回去。 　　姜暖不太认识药瓶，但?是认识那个布袋。 　　这?是她去年给谈煜装晚餐的?袋子?。 　　虽然是一瞬，但?是也看得出袋子?上没有褶皱，存得极好。 　　殷承越把药瓶放进口袋，迈出办公室，“有没有纸笔？便签就?行。” 　　姜暖把手边的?东西递过去，只见刷刷几下，一张便签就?被贴在了桌上。 　　“你到时候要去看他就?过去，我给你开门。” 　　说完，殷承越匆匆走出去，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哐啷一声，余音回响，衬得整间办公室冷清寂静。 　　姜暖回想殷承越的?态度，估计气话的?成分?占多数，但?是谈煜病得也不轻。 　　难怪没回消息。 　　此刻褚淮不在，也不是下班时间，姜暖不敢擅离办公室，只能控制情绪做事，时不时看一眼殷承越贴在桌上的?便签纸。 　　那串地址鲜明醒目，只是不知道住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终于熬到下班。 　　姜暖装好饺子?，跟褚淮打了声招呼，坐车去了谈煜家里。 　　车子?从繁华大街开到灯光寥落的?小路，地势不断升高，最后停在一扇黑色大铁门外。 　　夜色稀薄，隐约可见里面的?房子?栋数不多，但?装修精致，就?连外面的?保安室的?装备都格外高档。 　　出租车开不进去，姜暖带着便条走到门卫，报了谈煜的?名字。 　　保安没见过姜暖，视线滑了一下，疑惑道：“你是谈先生什么人？” 　　“朋友。”姜暖提了下手里的?保温桶，“他身体不适，我来看看。” 　　保安半信半疑，但?是见来客能准备报出户主的?姓名，便让姜暖稍等。 　　一通电话后，他走出来开了门。 　　姜暖走了一截，停在一幢别?墅前，摁了门铃。 　　没一会儿，电子?铁门被打开，通话器里传出声音，“姜暖，进来吧。” 　　姜暖听出是殷承越，推门而入，想起谈煜的?身体，不由加快了步子?。 　　殷承越在门边等她，又?把人带去了二楼里面的?主卧，停在门口。 　　“人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吧。” 　　姜暖怕影响他，不敢进去，又?很担心?，殷承越见她摇摆不定，轻笑了下，“你怕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谈煜这?种人就?是欠收拾，你叫一下他，说不定这?口气还长点。” 　　“可以看望，不用敲门，敲了他也开不了。” 　　安静的?片刻，姜暖慢慢捏紧保温桶的?提手，最后把手搭在了门把上轻轻一压。 　　开门时，一缕淡黄色的?灯光铺撒下来，里面大部分?空间沉浸在黑暗中，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灯。 　　宽大的?床铺上，墨蓝色的?被子?平铺开，中间几丝拉长的?褶皱蔓延至下，勾出床上一道隆起的?线条。 　　姜暖放轻步子?，把保温桶轻轻放在一边的?桌上，走到床边，看清了谈煜的?脸。 　　男人正闭目仰躺，眉心?皱起，乌发不如平时整齐，碎在额前，薄唇血色不足。 　　一只手臂弯曲，搭在身上，冷白?色的?手背贴了张白?色胶带。 　　姜暖想起，那天在签售会上，谈煜的?声音就?跟平时不太一样，想来是那时候就?有不舒服，所以才有此刻的?病症。 　　她看着谈煜轻浅的?呼吸，怕打扰他的?睡眠，脚步轻了又?轻，才慢慢蹲在他的?身侧。 　　殷承越走进来，看姜暖肩膀颤抖，低声说着，“他已经退烧，就?是需要静养。这?两天别?给他发工作?了，不然这?祖宗真?得下去。” 　　“我知道……”姜暖怕影响谈煜休息，把声音压得断断续续，“我能在这?儿陪他一会儿吗？” 　　“可以。旁边桌上有水，他要是醒了就?给他喝点。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殷承越出去后，姜暖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谈煜的?侧脸，听着几乎淡到没有的?呼吸声，心?里如绞痛一般。 　　他原本是在忙江镇的?项目，又?分?神给《江城月下》的?事件，两头忙碌也没休息，结果病成这?样。 　　姜暖压抑不住心?里的?难受，鼻梁抵住床沿，眼泪在床单边洇出一点更深的?颜色。 　　忽然，一股干燥温热落在她的?额头上。 　　“你怎么来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拉起姜暖的?思绪。 　　她抬头，看到床上的?人睁开眼，顺着他的?臂弯挪过去，“我知道你病了，过来看看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谈煜此刻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听声音知道小姑娘哭得难受。 　　他叹了口气，本是特意让殷承越挑了午休时间去取药，结果病得糊涂，没跟他嘱咐封口他生病的?事。 　　左不过是病好以后找个由头搪塞过去，总好过现在听着女孩儿的?哭腔。 　　姜暖以为谈煜不舒服，爬起来说着，“我去找殷医生来，你等我一下。” 　　她刚要走，手腕被人拉住，往里带了带。 　　“不用叫他。”谈煜撑着坐起来，把姜暖拉到身侧，又?问，“微博的?事我已经找人处理了，那个作?者和微博号这?两天就?会出来说明。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姜暖怔了片刻，几乎能想象到他病的?这?两天还在怎样为她心?力交瘁。 　　她压住眼，好不容易抚平的?心?绪再度躁乱，“我很好，就?是觉得很抱歉……” 　　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喉咙里已经被堵住。 　　她听着谈煜的?声音，看着谈煜的?病容，那股以为要失去他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男人身上的?松枝香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刺鼻味。 　　这?种气息的?变化刺得姜暖浑身都疼，她死死咬着下唇，但?是情绪早已迸发，难以控制。 　　房间里响起了克制过后的?哭声。 　　“殷医生跟我说你病得只剩一口气，我以为有修饰成分?……结果一来，你也没有多好……” 　　“我已经在尽力管住自己了，可是我好怕你出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平日?里笑颜满满的?小姑娘此时语无伦次，拼命用手擦掉眼泪。 　　谈煜看着，乌黑的?眼瞳里掀起层波澜。 　　他安抚似的?碰了碰姜暖的?后脑勺，“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上次在会场问我的?，我准备跟你说了……但?是你真?的?出事，我就?没人说了……” 　　谈煜听着，看到眼前人哭成这?样，自动否决了那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干涩的?唇瓣慢慢牵起一个弧度。 　　他的?手掌落在后颈，耐心?地安抚了两下，“不哭了。” 　　“嗯……” 　　女孩儿还有抽噎。 　　谈煜感觉到眼泪触碰皮肤，压出好长一口气。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刮掉女孩儿的?眼泪。 　　下一刻，他俯首，咬住了她的?唇。 第38章 撩佛 　　姜暖感受到唇瓣上倾覆而来的温热与干燥, 大脑嗡嗡拉出一声长?响。 　　时间?仿佛停驻，她眨了下眼，忘了自己本来在做什么, 反而清晰地感受到心脏逐步加速的跃动。 　　而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 　　眼前, 谈煜退开，扬眉问道：“不哭了？” 　　姜暖反应一瞬, 凭着本能点了下头。 　　房间?安静了片刻, 谈煜揉了揉姜暖的头，“主卧有?洗漱台，洗洗脸。” 　　姜暖继续点头, 起身、转身，走到小门后。 　　哐啷一下关?了门。 　　清脆的门响后, 消毒水气味被隔绝, 连同刚刚空气里浮动的燥热也被通风的洗漱间?冲得七零八散。 　　姜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有?些惨绝的脸，打开龙头洗了把脸。 　　一边洗，一边想刚刚的片段。 　　最后在重新抬头时重重地呼吸了几下。 　　谈煜是……亲了她吗？ 　　这个像是截取自天方夜谭的事不断冲击着神?经?。 　　她随手抽了旁边的纸擦脸，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这才推门而出。 　　主卧内的灯光如旧, 平铺的被子掀开一个角，躺着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暖试着叫了谈煜两声, 但是无人回应。 　　房间?里没有?, 她推门走到外面，正碰上另一头的屋子里走出人来。 　　谈煜换了件淡灰色的套头毛衣，质感极好的黑色裤子没有?丝毫赘余, 勾出笔直的长?腿曲线。 　　他到了楼梯旁，见姜暖出来, 微微弯唇，“时间?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姜暖看?到男人的俊朗的眉眼，心脏飞速跳了下，继而低头，“你身体还没好，外面又冷，别去吹风了。” 　　说完，她听到男人轻声笑了下。 　　“送别人不行，送你可以?。” 　　姜暖猛地闭上眼，垂在身边的手指搓了又搓，脸颊发热。 　　正要下楼，她发觉自己空了手，“我给你带了饺子，要不先放冰箱吧。” 　　“好。” 　　姜暖迅速折回去，视线略过谈煜精瘦的腰胯，强迫自己重新走进房间?拎起保温桶。 　　再出来时，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进了厨房。 　　姜暖正要去拉下层的冰柜，却被拦住了手。 　　谈煜接过她手里的桶，拧开拿出里面的保鲜袋，把一大包饺子整齐地放进一个格子中。 　　“冰太凉，别冻到手。” 　　姜暖嗯了一声，头越发低。 　　刚合上冰箱门，外面就?传进来说话声。 　　“果然，药到病除。” 　　姜暖回头，看?到殷承越倚在门边拿着一只玻璃杯，似笑非笑。 　　她没听懂，蹲在谈煜旁边轻声问?了句，“你刚刚吃药了吗？” 　　谈煜的手一顿，睨她。 　　“吃了。” 　　“？” 　　不等姜暖想明白，他把人从地上拎起，顺手提着保温桶，离了厨房。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姜暖先一步换好，在门边等候。 　　出去时，殷承越似跟谈煜说了什么，前者眉目浅笑，后者神?色淡然。 　　而姜暖踏下台阶时，她听到谈煜说了句话。 　　“是偏心。” 　　这句话没有?前言，而且说完，谈煜就?把门关?了。 　　不知道是说给她的还是说给殷承越的。 　　车子一路开向姜暖住的小区。 　　姜暖坐在副驾驶上，虽然没敢说话，但时刻关?注着身边人的状态，握着手机没敢松。 　　怕他半路倒下，她好第一时间?叫救护车。 　　等车子停下，谈煜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 　　姜暖以?为他累了，心里多少有?点担心，“是不是不舒服？” 　　驾驶座上的男人闻声，缓缓开口，“没有?不舒服。” 　　他顿了顿，睁开眼，被夜色拂过的眼瞳如深海一般，“你刚刚看?我干什么？” 　　姜暖耳朵一热，以?为他在正常开车，没成想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于是立刻缩回去端坐，“抱歉……我影响你开车了。” 　　话题似乎要结束，她准备拉车门下车时，咔哒一声。 　　车锁了。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深浅交错的呼吸声。 　　驾驶位上传来谈煜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你是怎么想的？” 　　“……” 　　姜暖握着车门的手慢慢收紧，头压得更低，“想什么？” 　　谈煜偏头看?着身旁拼命收起存在感的女孩儿，视线落在她的后颈上定?了一瞬，“那我换个问?题。” 　　“你今天，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如同一尾羽毛，扫在姜暖此?刻脆弱的神?经?上。 　　车内静了片刻。 　　姜暖看?着车窗，上面倒映出谈煜的侧身。 　　她知道他在等。 　　上次错过的表白时刻，兜兜转转又来到了眼前。 　　唯一不同的，她这次好像看?到了提前看?到了答案。 　　因此?答题的时候比之前有?底气。 　　姜暖轻轻呼吸，转过来对上谈煜的视线，心底的勇气争先恐后地为她摇旗呐喊。 　　“上次你在签售现场问?我《撩佛》的影视版权，你说可以?提供番外，问?我要不要。” 　　谈煜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自然地叩了两下，极富耐心的等着下文。 　　姜暖咽了下喉咙，“我想好了。” 　　“要。” 　　谈煜的薄唇慢慢拉起一个弧度，“只要番外？” 　　这句话像是一枚鱼钩，专用于钓被省略的关?键部分。 　　仅是轻轻一扯。 　　姜暖咬着唇，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谈煜的毛衣，指尖感受到柔软，盯着那一处道：“我要你。” 　　“全?部都?要。” 　　谈煜看?着拉住自己衣服的手，手腕长?出毛衣一小截。 　　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断。 　　他用舌尖略抵了下腮，从胸腔里发声，低低笑了下。 　　“姜暖，你想的挺好。” 　　说完，刚刚还在冲锋陷阵的姜暖顿时清醒过来。 　　她眨眨眼，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耳根子像着了火一样，红了大片。 　　什么虎狼之词啊！ 　　她怎么能当着谈煜的面说这种话！ 　　结果手一松，腕就?被谈煜轻易捉住。 　　袖子被他拉好，藏住了那一段暴露在外的手腕，隔着衣服捏了两下。 　　夜色沾湿的声音比先前润了些。 　　“成交。” 　　“我是你的了。” 　　姜暖回家后躺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盯着天花板看?了足有?十多分钟，最后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谈美人真的是她的了！！！ 　　她把枕头一丢，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翻过身趴在床上给他发了消息。 　　“你到家了吗？” 　　过了一会儿，谈煜没回，反倒是许莹澜在群里吼了一声。 　　【许莹澜：朋友们?，重磅消息！我被迫离家出走了！】 　　她又连着发了三个哭脸，把舒枫也炸了出来。 　　【舒枫：离家出走还有?被迫的啊？】 　　【许莹澜：是啊，我堂哥刚打电话跟我说下周给我安排房子，让我尽快搬出去住。我还在旅游就?流离失所了！天理难容！】 　　【许莹澜：我已经?反思了好几遍，真没出什么错，他怎么突然让我搬了？】 　　姜暖也没想明白这件事。 　　琢磨的时候，谈煜的消息发了过来。 　　“到了，刚刚在换门的密码。” 　　“为什么要换？” 　　谈煜发了一串数字。 　　“970701” 　　姜暖握着手机，眼底顿了下，转而想到群里的事，多问?了句，“你是不是让澜澜搬家了，为什么啊？” 　　“腾地方。” 　　“万一有?今晚的事，不方便。” 　　“？” 　　姜暖正要问?什么事，忽然想起谈煜在床边的吻，迅速把打出来的字删掉，着急解释，“你放心，我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一发出去，她总觉得怪怪的，想继续解释时，对面的人跟着发了条。 　　“我知道。” 　　“我是不放心自己。” 　　“……” 　　姜暖看?着这两句话，猛地暗灭了屏幕。 　　她几乎能想象到谈煜随手发这句话时的淡然，心底反而更乱，忍住不咆哮了两声。 　　还没等她嚷够，群里又来了消息。 　　【许莹澜：完了！我想着回去认错，我哥就?跟我说换密码了！但是我没想通这数字什么意思啊！你们?帮我参谋一下！970701！】 　　群里的消息刷屏暂停了一会儿。 　　【舒枫：这数字是生日吧，关?键是我看?着有?点眼熟。】 　　姜暖看?了眼，舔了下唇，手指动了几下。 　　【我也挺眼熟。】 　　【好像是我生日。】 　　…… 　　几秒后，一条语音弹出，气势汹汹。 　　许莹澜：“姜暖，你老实说，你跟我哥是不是成了？” 　　姜暖忍住唇边的笑意，指尖点了三下，发了个“是”。 　　简洁且炸裂。 　　消息发出去，许莹澜突然猛刷消息。 　　【我就?知道！！！】 　　【你们?俩真的成了！！！】 　　【啊啊啊啊啊！只有?妹妹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反倒是舒枫比较冷静，抓住了关?键问?题。 　　【你们?俩怎么成的？记住，讲述的时候省略无关?内容，抓住要害，我要看?重点。】 　　姜暖：“……” 　　过程有?点繁复，姐妹三人干脆开了语音。 　　一通交代结束，许莹澜已经?开始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还是赶紧看?看?新房子吧。 　　舒枫哄了她两句，又跟姜暖说，“你今天战果累累，早点休息。但是奉劝一句，把持住自己！” 　　姜暖：“？” 　　把持住自己？ 　　她一想，好像从外形条件看?，确实是谈煜长?了一副好欺负的脸。 　　电话以?许莹澜含泪奉献的一句“再见了妈妈我今晚就?要远航”结束。 　　深夜，姜暖抱着手机缩在被子里，想起舒枫说的“把持”，心里有?些痒。 　　得找个机会向谈美人证明一下，到底是谁要把持。 　　翌日，嘉阳。 　　姜暖赶去楼上，坐电梯时计划着晚上问?问?谈煜有?没有?想吃的，顺便探病。 　　结果刚进办公室跟褚淮打了招呼，她就?看?到里间?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个人。 　　姜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走到玻璃门前敲了两下，又推门进去。 　　谈煜抬头，“早。” 　　“……” 　　幻觉不会说话。 　　姜暖扫过褚淮，确定?他没往这边看?，压低声音，“你怎么来公司了？” 　　“痊愈了当然要来上班。” 　　姜暖冷笑一声，“你忘了你昨天在床上那副虚弱的样子了吗？” 　　“……” 　　理直气壮的语气，显然没顾及到这话的歧义?。 　　谈煜撩起眼，并不打算多解释，“昨天吃了药才会催睡，但是病好了。” 　　姜暖嘁了一声，但是脸上没那么紧张了。 　　谈煜没跟她继续这个话题，从桌面上拎了一份东西，“新叶计划的PPT展示做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姜暖拍了拍心口，“姜助理出品，必属精品。” 　　“上午开会，你去做准备吧。” 　　他说完，停顿片刻，“下次别跟轻易跟我说那句话。” 　　姜暖脑子里还在想开会的话题，“哪句？” 　　谈煜搓了下手指，见女孩儿清澈的眼睛，嗤了下。 　　“没什么。” 　　姜暖揣着疑惑回了工位，一看?时间?，知道没剩下几分钟给她分心，最后检查了PPT。 　　十点的时候，展示开始。 　　“新叶计划”是嘉阳合并青藤社后的第一次推新，整个部门都?高度重视，圆桌坐满了人。 　　姜暖以?前在石瑰就?做过大型展示，加上自己全?程参与了计划，因而并不怯场。 　　唯一让她紧张的，是正对PPT展示台的主位。 　　谈煜就?坐在这里。 　　上次跟舍途文化合作时的雷厉风行仍然在目，她多少有?点担心。 　　一个小时过去，展示结束。 　　部门其他管理者对计划给予了高度赞扬，问?题是细节性?的，且占比不大。 　　一位高管笑着问?旁边的谈煜，“谈总，您也点评一下？” 　　谈煜双腿交叠坐在椅子里，手指搭在桌面上，仰起头。 　　就?在姜暖做足了心理准备要挨骂的时候，对面淡淡地传来一句—— 　　“还可以?。” 　　姜暖握着展示笔的手收了下，眼神?先是诧异，后是惊喜。 　　她知道谈煜不是那种会因为私情而忽视工作的人，因而他的夸赞是实打实的。 　　谈煜收回手，“我想到的问?题你们?都?说了。按着今天提的好好修改，下周一出成稿。散会。” 　　等到人都?走完，姜暖才回过神?，捏着拳头暗喜了一会儿。 　　等收拾完会议室，看?到外面都?没人了，她才走去洗手间?。 　　刚刚这个事真不错。 　　她拿手机记在备忘录里准备做素材，又念起微博上好多小伙伴在等她的番外，顺便打开微博预告了下。 　　【陆越：番外正在筹备！】 　　发完以?后，姜暖把手机放在一旁洗了手。 　　刚擦完，许莹澜的微信就?来了。 　　【太太，我有?这个荣幸提前得知一下你的番外内容吗？】 　　姜暖把笔记截图发过去。 　　【许莹澜：这个不够爆。本天使表示饭不够。】 　　姜暖笑了下，拿起手机靠在墙边，专心回消息，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 　　【你想要什么饭？】 　　【许莹澜：你说呢？】 　　姜暖耳朵一热，“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接着，许莹澜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许莹澜：我决定?，在搬出去前为你的事业和爱情助攻！】 　　【姜暖：……你要助攻什么？】 　　姜暖正等消息。 　　忽然，一道声音在她耳边落下。 　　“姜助理，中午不去吃饭，在门口笑什么呢？” 　　姜暖一顿，偏头，看?到谈煜正插着兜，低头看?她。 　　她捂住手机，心里发虚，“没……没笑什么，哦，我在开心你夸了我。” 　　“是么。”谈煜显然不信，但是不打算深究，“中午一起吃饭。” 　　“那怎么行？” 　　姜暖警觉地看?向四周，“我们?现在先是上下级，再是……那什么。” 　　她伸手戳了下谈煜的肩胛，“保持合理的社交距离，懂？” 　　两人之间?不过隔着半步。 　　葱白的手指点在西服上，压出几道浅浅的印记，力?道不小。 　　谈煜余光扫过手指，嗯了声，“合理社交距离，懂了。” 　　男人的笑难得透出些慵懒和散漫，勾得姜暖拿着手机的手一抖，点了下屏幕。 　　恰巧点开了一条许莹澜新发的语音—— 　　“还能助攻什么？当然是帮你早日把我哥推倒，再来个一万字的小作文啊！” 　　似乎还嫌不够，又把昨天舒枫那句话复制粘贴，用语音传了过来。 　　“记住，讲述的时候省略无关?内容，抓住要害，我要看?重点。” 　　姜暖：“……” 　　姜暖：“！！！” 第39章 撩佛 　　两人隔得挺近, 几?句话?声音又大，怕是一个字不落地进了谈煜的耳朵。 　　姜暖有些惊恐看着身后的男人挑眉。 　　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对视之间，她干笑了两声, “工作罢了。生是嘉阳人, 死是嘉阳鬼，我都要把版权给签给嘉阳了, 肯定?得好?好?营业啊。” 　　狡辩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连姜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了。 　　谈煜看着耳根子红透的小姑娘，俯身道：“谈某没看出来，姜助理还有这份心胸。” 　　“放心, 作为上司，我一定?注意社交距离。” 　　言下之意, 某些语音里的行为想?都不要想?。 　　姜暖：“……” 　　她鼓鼓腮, 小声嘟囔着，“下班了还要什么社交距离。” 　　谈煜没听清，准备追问?的时候，身后?电梯的响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谈总，您安排的事有结果了。” 　　一位穿着西装的女人走过来, 对谈煜颔首, “青藤社那位被曝抄袭的作者?和博主都已经发?文致歉，是另一位作者?抄袭了青藤社的陆越, 结果反咬一口。” 　　“两个人的IP都不在帝都, 但有帝都的账号跟他们私下交易。我们查了人，是石瑰。” 　　姜暖眼底一顿，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了年前在咖啡馆时, 姜乐云说的那句话?。 　　她说嘉阳不会一直顺风顺水。 　　原来应了这件事。 　　来报告的人继续说着，“我来是想?请谈总示下, 要不要把石瑰揪出来？” 　　谈煜压住眼，余光略过姜暖，瞥见那片被咬得发?白的唇瓣。 　　他的视线停了两秒，开口道：“我考虑好?了再回复。” 　　人走了以后?，姜暖仍旧没回神。 　　直到谈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救出了那片快被咬破的唇。 　　姜暖眨了下眼，看着谈煜近在咫尺，“我没事。” 　　“嗯。”谈煜仔细看了下，确定?没咬破，这才收回手，“你想?处理石瑰吗？” 　　姜暖知道，他问?的不仅是石瑰，还有姜乐云。 　　她扯扯嘴角，“该走法律途径就走法律途径，我没什么要说的。毕竟这件事影响不小，不给出一个交代，以后?还会有更多?作者?被攻击。” 　　谈煜听着她的话?，抬手按了按那个有些垂下的脑袋。 　　“好?，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处理，你不要操心了。” 　　姜暖仰头，感受到宽大掌心传来的温热，眼波微动，“你打算怎么办？” 　　“对于社会而言，他们的道歉已经是回应。我会让法务部?给石瑰一些警告，也让腾速知道，他们这点小把戏根本动不了嘉阳。” 　　姜暖听懂了谈煜的话?。 　　他在给姜乐云和她的老东家石瑰留活路。 　　不曾多?言的男人会留下为她留下一点慈心，姜暖就着他的手掌蹭了下。 　　“谈老师，谢谢你。” 　　“其实他们这么做也算抬高了我的知名度，你不知道，有好?几?家影视版公司私信我，但我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嘉阳！” 　　谈煜感受到毛茸茸的质感，抿唇，“是吗。” 　　“那姜助理可要好?好?努力。毕竟，我也挺爱看重点突出的万字小作文。” 　　还在感动中的姜暖顿时：“……？” 　　眼见着谈煜掩唇轻笑，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跟我去?吃午饭，我考虑让你缩短一下社交距离。” 　　谈煜的言辞里是少有的轻快，却撩起了姜暖心里的胜负欲。 　　看着男人的背影，她咬住牙，默默给许莹澜发?了消息。 　　【一万字小作文接单了！】 　　【不把谈煜的艺术价值榨干，我就把陆越这个笔名捐了！！！】 　　许莹澜立刻回复，【好?，那就周末吧。你来我家里看我最后?的定?稿，顺便商讨大计！】 　　有了这个盼头，姜暖这个春节调休周过得舒坦多?了。 　　就是这个星期比较忙，她能跟谈煜独处的时间也就是下班以后?他开车送她回去?。 　　只不过姜暖每次看到谈煜在办公室坐上十几?个小时，心疼之余，又不能拦着。 　　她知道谈煜对工作谨慎细致，只能安排他按时吃饭，减少跟他的闲聊，就连下车都十分迅速，从不拖泥带水，为的是给谈煜省点时间，好?多?睡一会儿。 　　连同要回报他那天捉弄自己的心思也淡了很多?。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周五。 　　早上，姜暖把修改好?的企划案带到谈煜的办公室，正碰上付尘淼也在。 　　她打了声招呼，请谈煜签了字，然后?转头就走了。 　　付尘淼眼见着姜暖的工作态度如此干脆，大为震惊。 　　他甚至怀疑自己从许莹澜那里听来的消息有误，忍不住问?当事人，“别人是借职务之便谈恋爱，你们俩是借谈恋爱增进工作默契吧？” 　　谈煜继续处理手头的事，“付总出差旅游算旷工，财务会按打卡扣你奖金。” 　　付尘淼瞪圆了眼，虽然不缺这点钱，但是他就是不舒服，“旷工只扣考勤啊，跟我奖金有什么关系。” 　　“新规定?。” 　　“谁定?的啊！什么时候。” 　　谈煜放下笔，“我，刚刚定?的。” 　　付尘淼：“……” 　　面对嘉阳背后?的老板，付尘淼敢怒不敢言。 　　毕竟没有谈煜替他撑腰，他迟早得滚回去?跟他老爹低头，继承家业。 　　有把柄被握住，付尘淼的态度好?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知道谈煜在计较什么，狗腿道：“谈煜，我跟你说，虽然你在事业上超过我一大截，但是你在情路上没有我经验丰富啊！” 　　“我跟你说，你别看姜暖这么冷静，其实人家心里计较呢。男朋友这么忙，也没空陪她，还往死了压榨，换我我也生?气。” 　　谈煜神色淡然，“我不会换你，只有她。” 　　付尘淼被气炸了，“我特么打个比喻！比喻！修辞手法懂吗！” 　　“你要真没觉得不对劲，当我是废话?，要是你也觉得姜暖有点不高兴，那还是得哄哄。” 　　“比如给她送点她喜欢的东西，女孩子嘛，送包送首饰肯定?没错。” 　　谈煜虽然没抬头，但是手里的动作慢了些。 　　付尘淼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助理过来请，说要开会了。 　　两天没回来，工作堆成了山，他认命地结束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临走还不忘嘱咐谈煜，“记得我说的啊。” 　　玻璃门?被推开又关上。 　　谈煜见人走了，这才松下手里的笔。 　　付尘淼平时看着不靠谱，偶尔提一句倒也在理。 　　姜暖这几?天确实话?少，说不定?是因为工作。 　　他想?起昨晚许莹澜在家里摆了挺多?吃的，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周末约了姜暖过来玩，总不能冷着客人。 　　小丫头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他当即联想?起那天听到的语音。 　　谈煜轻嗤了下，顺手调出了日程。 　　看到上面写着周末要出差时，他给褚淮打了电话?。 　　“把出差时间往后?调，挪到下个周末。另外分部?的会议调到周六。” 　　电话?很快结束。 　　谈煜拉开手边的柜子，拿出姜暖给的布袋，牵起唇角。 　　他虽然不在意细节，但是偶尔也该纵容一下小姑娘的心思。 　　周六这天，许莹澜开车接姜暖过来，顺路聊了一下她思考的作战计划。 　　姜暖听着她那套喝酒装醉装伤心的理论，多?少觉得不太靠谱。 　　何况褚淮说谈煜周六在家里有一场很重要的线上会议，她也不想?打扰。 　　最重要的是，她上周收到了公司发?的奖金，算上打到账的写文收入，卡里已经凑足了一百万，她今天带过来就是想?还给谈煜。 　　趁着许莹澜说话?的间隙，姜暖用不那么快成可以晚点搬家的事勾走了许莹澜的思绪，调开了话?题。 　　车子很快到了独栋小楼的门?口，许莹澜输入了新的密码，感慨着，“我堂哥真是不开窍则已，一开窍惊妹。” 　　两人走到里面，许莹澜把姜暖带到沙发?边，推来一辆四层的零食车，“你挑自己爱吃的，我给你找画。” 　　姜暖坐在地毯上，把包搁在一边，拿过许莹澜递过来的平板，看到了成品的画稿。 　　人物稿是上次就看过的。 　　虽然是以谈煜为原型，但是其中的细节又跟姜暖在书里写的一样。 　　封面还是初稿，是一串佛珠躺在阳光下纠缠着一枝玫瑰花。 　　姜暖眼底流露出惊喜，拍了拍许莹澜的肩，“找你画真是没错。就是约稿的价格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许莹澜见姜暖夸奖得真心实意，眼底冒光，“我给你画画才是缘分啊！” 　　说着，她拿出手机，“我要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知道，我的画被原著作者?首肯了！” 　　看着许莹澜一路小跑到另一头，姜暖不由?低头多?看了几?眼画。 　　忽然，绒毯上传出细微的脚步声。 　　姜暖以为是许莹澜回来了，头也没回，“你电话?打得好?快啊。对了，这个画真的很好?，能不能给我一张原图，我想?印出来贴在房间里！” 　　身后?的人顿了顿，含着笑意开口，“不行。” 　　姜暖放在平板上的手指停顿了下，扭头看见谈煜正跟她对视。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版的米色衬衫，同样色调的裤子衬得他慵懒随意，多?了几?分柔和的气质。 　　姜暖光是看着，心跳就漏了一拍，又立刻回神，“你不是在开会吗？” 　　“中途休息二十分钟，下来看看你。” 　　谈煜坐在姜暖身后?，背靠沙发?，弯起腿，手臂自然地环到她身前，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说说吧。” 　　姜暖感觉到逼近的香气，晃了眼，“说什么……” 　　“把插画贴你房间，要做什么？” 　　“我……我觉得这个画像你啊，”姜暖也没藏着，就觉得谈煜说话?的热气往她脖子落，有点痒，“画稿是许莹澜画的，你还管着。” 　　谈煜身子一探，把平板拎走放在一边，“你看画稿还不如看我。” 　　姜暖鼓着腮没出声，心想?我天天看你只会因为把持不住而把你扑倒。 　　但是她没说。 　　毕竟此刻的优势在谈煜那边。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姜暖拎过包，谈煜却捉了她的手腕，“画看完了没？” 　　“看完了……” 　　谈煜点头，把人拎近了些，“要不要陪我开会？” 　　姜暖眨眨眼，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惊喜溢于言表，“可以吗？” 　　“可以，是语音会议。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去?我书房吧。” 　　说完，谈煜牵着人上楼，视线扫过楼下房间那双试探着要迈出来的脚，收回视线。 　　是该考虑早点把许莹澜遣返回去?的事了。 　　他带着姜暖进了书房，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小凳子，让她坐下。 　　会议还没开始，谈煜坐进椅子里。 　　屋内暖气很足，他抬手解了一颗扣子，问?道：“要给我什么？” 　　姜暖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双手奉到谈煜面前，“谈老板，画卷的钱我攒齐了！没想?到吧！” 　　谈煜捏着扣子的手一顿，拧眉，“什么画卷？” 　　“你上次在杜城的拍卖会上替我拍了外婆的画啊，整整一百万呢！” 　　“我本来以为要花三年，还好?我的奖金和新书给力，加上后?来有个广播剧的版权，我提前结束了三年计划！” 　　看着姜暖骄傲满满，谈煜扬了下眉，“你知道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知道啊，”姜暖凑近些，把卡塞他抽屉里，“是一起为艺术献身的好?战友。” 　　女孩儿的笑容纯粹，乌发?落在肩头，阳光洒进来的时候仿佛在她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谈煜阖住眼，俯身。 　　忽然，靠近的呼吸被电话?铃声打断。 　　姜暖肩膀一抖，立刻拉开距离，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个电话?。” 　　她刚说完，看到来电人的时候，手心一抖。 　　恰巧往旁边落时，被谈煜看到了名字。 　　是楚宴。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冷下。 　　姜暖捂住手机，望着谈煜，“我能接这个电话?吗？可能是舍途文化?的案子……” 　　谈煜见她紧张，坐回椅子里，笑了下，“接吧。” 　　电话?接通，姜暖开了扩音放桌面上，“楚宴，有什么事吗？” 　　“有点。我公司安排我出国做个项目，可能一年半载回不来。临走想?跟你说一声。” 　　姜暖听着，手心冒汗，“是吗，祝贺你得受重用，一路平安。” 　　楚宴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其实，年初在餐厅见你，是我看到了你发?的朋友圈，原本是想?跟你表白的。” 　　姜暖心头一惊，正要说话?。 　　忽然，腰被人环住，用力一拉。 　　谈煜的椅子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他一使?劲，姜暖便被扯到了他的腿上，腰也被箍住。 　　松枝香气弥漫，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姜暖捂住嘴，怕自己喊出声。 　　谈煜空出一只手按了静音，声音沉了沉，“我们姜助理的追求者?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他的拇指按在姜暖的腰上，仅是压了几?下。 　　姜暖整个人都软了。 　　对面，楚宴还在说话?。 　　“你那天说要加班，我大概就猜到你是在拒绝我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所以才问?你。” 　　“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姜暖现在神志不清，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拿过手机，关掉静音。 　　她红着脸，咬唇说道：“楚宴，谢谢你。但是我有男朋友了。” 　　视线落在谈煜身上，又说，“我很喜欢他。抱歉了。”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些意外，但终究没多?说什么。 　　“好?，祝福你们。”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姜暖的理智被吞没。 　　她扶住谈煜的肩，小声说着，“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女孩儿的声音细如小猫，像是在商量。 　　谈煜唇角的弧度放大，在姜暖的耳边说着，“不行。” 　　他抬起掌心按住她的后?颈，“既然是为艺术献身，那你是不是得有点诚意？” 　　房间内很静，电脑运行的声音几?乎不可觉察。 　　只有呼吸起伏交错。 　　谈煜俯首，在她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奖励。” 　　姜暖的耳垂像是被烫了，火烧一般的红。 　　奈何谈煜没打算放过她，诱哄道：“还要奖励吗？” 　　姜暖手指发?抖，把头埋在男人的肩胛里，无声点了下头。 　　突然，书房外被人敲响。 　　“哥，我爸爸着急找你，你能不能接个电话?？” 　　“他非不信我，一定?要听你说，不然我真要被遣返回国了！太不是人了！” 　　“我进来了啊！” 　　说着，许莹澜推门?而入，看到眼前场景，突然没了声。 　　下一刻，她匆匆关门?，抱头鼠窜——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 　　“……” 　　姜暖脸都红透，“你放我下来吧，被小澜看见了。” 　　谈煜收回视线，按住姜暖，声音嘶哑—— 　　“反正也被看到了。” 　　“不如继续？” 第40章 撩佛 　　姜暖被谈煜吻住的时候, 脑子有几秒是空白的，只有本能感官格外敏锐。 　　眼?前的男人攫取她的唇瓣，极致温柔的厮磨, 温热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的后颈, 另一只手?则护住她的腰，稳稳压在修长结实的双腿上。 　　姜暖的手?搭在那对肩膀上?, 手?指隔着舒适的衬衫感知到皮肤的温度, 如火一般烫。 　　她眨眨眼?，视线闪动，终于在适应过后找回了一丝神志, 呼吸开始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谈煜才松开手?中的力道?, 把那只发热的小脑袋按在肩颈里, 耐心且温柔的捏了捏，“姜暖，放松。” 　　姜暖紧紧抓起一点衬衫，甚至不敢抬头。 　　这?时候，电脑会议中发出调试音响的声音。 　　主持人问谈煜是否继续会议。 　　谈煜的麦克风还没打开, 倒是捏了下姜暖的耳朵, “能吗？” 　　姜暖：“……” 　　她颤巍巍地抬起头，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嗓子有点哑, “可以?。” 　　谈煜把人抱着?放回?刚刚的小板凳上?，开麦克风说了句可以?，又关闭了麦克风。 　　对面开始传出说话的声音。 　　他从抽屉里摸出两包小零食放在桌子边, “你先玩一会儿?，晚点我们去吃饭。” 　　姜暖盯着?两包零食, 觉得谈煜在哄小孩儿?，“要不我还是下楼陪澜澜吧，她一个人在楼下挺孤单的。” 　　“不用。” 　　谈煜勾唇，“她大概率已经?畏罪潜逃了。” 　　“……” 　　这?兄妹俩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姜暖当即收到?了许莹澜的消息。 　　【嫂子，你跟我哥说一声，我去付尘淼家?蹭饭了，勿念。真?的，勿念。】 　　【对了，早点发番外，我在线等，一天刷八百遍那种。：）】 　　“……” 　　姜暖看?着?“嫂子”这?个称呼，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升起来。 　　她抬眼?望到?桌上?的两包零食，总觉得眼?熟，忽然想起跟零食车里也有一样的。 　　凭借她对谈煜的了解，这?人应该没有吃零食的爱好。 　　那这?个吃的就是给她留的。 　　姜暖一怔，他是不是早知道?她会来！ 　　想明白自己撩人不成反被撩的事实，气?得她撕开零食吃了一大口。 　　骗子！ 　　老狐狸！ 　　姜暖摸出电脑，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又从包里拎出电脑。 　　她要在番外里曝光谈煜的罪行！！！ 　　键盘的声音时不时响起，谈煜边听会，边看?着?女孩儿?表情丰富地打字。 　　像是泄愤。 　　他不由用手?背支着?侧脸，慢慢弯起唇。 　　小姑娘写文的时候还挺可爱。 　　看?来以?后要多找机会替她激发灵感。 　　会议结束后，谈煜带姜暖去了一家?餐厅吃饭。 　　回?去的路上?，他顺口提了下自己的行程，“我下周一要去江镇开会，快的话一周内能回?来。” 　　姜暖一听，转过头，“这?么久？” 　　“嗯，除了开会，我还要办点事。”谈煜说着?，又把办事的内容说完了，“上?次跟你提过的小恩人有线索，我要见一下当地的人，请他们帮我留意。” 　　线索？ 　　姜暖见谈煜脸色严肃，试着?问道?：“我能问问是什么线索吗？” 　　谈煜没隐瞒，把和佛珠配套的珠子的事告诉了她。 　　描述细致，却让姜暖愣住。 　　这?人居然有问必答了。 　　车子行进到?路口时碰上?红灯。 　　谈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姜暖，“怎么这?个表情？” 　　“没有，”姜暖坐回?去，手?捏着?安全带，“就是没想到?你会回?答我这?么多问题。” 　　谈煜弯唇，伸手?握了下姜暖的手?腕，“你可以?过问我所有的事，不用这?么紧张。” 　　男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平和，仿佛就该如此。 　　姜暖唇边的笑意慢慢放大。 　　谈美人真?好。 　　车子开到?的时候，姜暖准备下车，忽然又折回?来。 　　她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玉珠，拉过谈煜的手?，认真?地系在他带佛珠的腕上?。 　　玉珠和佛珠大小相似，色泽虽然不同，但意外地适配。 　　姜暖解释道?：“这?颗珠子是我外公给的，说戴着?能保佑平安。” 　　她握着?谈煜的手?腕，忍了一会儿?，干脆把要说的一起说了—— 　　“现在天气?冷，你喝水要喝热的，保护胃。在那边出差，三餐得按时吃，能少喝酒就少喝。还有，别熬夜，好好睡觉……” 　　说到?最后，姜暖的手?越抓越紧，声音越来越小。 　　谈煜偏头低下，嗓音沉沉，语调缓慢，“我记住了。还有别的要嘱咐吗？” 　　女孩儿?摇摇头，声如蚊蚋，“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 　　说罢，她仰起头，“谈老师，我要是想你，能不能给你打电话啊？” 　　话落，车内静下。 　　谈煜望着?姜暖眼?底的潮湿，抿成线的唇，心弦微动。 　　他别开眼?，滚了下喉咙，“姜暖，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但是别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 　　男人仰靠在椅座上?，颈部肌拉出一道?流畅利落的线条，笑如琴声余音，“你这?样，我周一是走不了的。” 　　“……” 　　姜暖脸一热，收回?手?，“那我不说了，我回?去了。” 　　她转身，拉车门的一瞬间，一只手?先一步环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拉。 　　姜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下一刻，她感觉到?一股搀着?松枝香的热气?洒在后颈，一点温热覆盖而上?。 　　那个吻像是深海热浪，冲击得姜暖心脏一停。 　　身后的男人略抬起头，在她的耳畔厮磨—— 　　“暖暖，别勾我。” 　　极富诱惑力的磁性声音冲击着?姜暖的耳廓，拉动着?她的心跳。 　　她呼吸凌乱，脸色潮润，连唇瓣都是红的。 　　腰间，冷白的手?将腕上?的佛珠褪下，戴在了那只更小的手?腕上?。 　　佛珠的串子宽，女孩儿?的手?腕只能勉强兜住。 　　谈煜连着?佛珠和姜暖的手?一起握入掌心。 　　“平平安安，等我回?来。” 　　帝都二月，寒冬正欲褪去，没再下雪。 　　姜暖坐办公室里，刚点开许莹澜加了佛珠细节后新发来的封面，跟自己手?腕上?这?串认真?对比过后，回?了个“ok”。 　　谈煜跟她提这?件事时，她就想到?把佛珠画在封面上?，这?样那位恩人看?到?，说不定会联系他。 　　姜暖感受着?充足的暖气?，心想江镇在南边，应该会更暖和。 　　桌上?的日历已经?被划掉了五天。 　　谈煜已经?出差五天了。 　　姜暖怕打扰他工作，借着?询问公司事务的时候才会给他发消息。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谈煜再不回?来，嘉阳里怕是要多出一块望夫石了。 　　她拨日历的时候，外面进来个人，走到?她面前敲了敲桌子。 　　姜暖仰头，看?到?是付尘淼，无力地打了个招呼，“付总好。” 　　付尘淼看?她这?么倦怠，哈哈笑出声，“谈煜走了才几天啊，你也别搞得这?么感伤，应该快回?来了。公司一堆事呢。” 　　说话间，外面匆忙跑进来一个人，看?到?付尘淼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付总，还好您在。影视部那边出了点事。” 　　付尘淼的笑容淡去，“怎么了？” 　　“最近一周，有好几部谈妥的影视合作都被作者临时变卦。因为?没签合同，影视部也没办法处理。” 　　“但是刚才有个作者要毁约签好的合同，理由是嘉阳通过青藤社故意压迫作者，低价签约影视，还说愿意支付赔偿金为?其他作者发声。” 　　“这?件事本来也不难办，可这?个作者把这?件事捅到?了他的微博里。舆论发酵很快，之?前那些作者也跟着?出头，嘉阳成了众矢之?的，说不定还会影响和江镇政府合作的项目。” 　　姜暖在旁边听着?，慢慢拧住了眉。 　　一般来说，影视报价取决于原著小说的热度以?及商业价值，虽然会有差异，但是不至于出高价毁约。 　　里面一定有问题。 　　付尘淼揉了揉眉心，“无非是要钱。但是嘉阳从没有事后合约，不能开这?个先河。”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谈总，他还在外地忙项目，别让他分神了。” 　　来的人点头，“影视部已经?跟公关部联系过了，最好有比这?个作者IP更大的作品合作抛出，用以?稳定军心。只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的。” 　　付尘淼知道?事态紧急，跟姜暖打了个招呼，预备下楼去处理事情。 　　临走时，姜暖叫住他们，问了作品的名字，等两人下楼后，她才坐回?椅子里搜索这?部作品。 　　一部玄幻，粉丝很多，确实有一定影响力。 　　姜暖看?完数据，给周悦打了个电话。 　　她现在是自由人的身份，以?前也没有签过影视作品，一些报价的事问周悦更合适。 　　二十分钟后，楼下公关部。 　　付尘淼正在跟公关部的同事检查通稿，部门里人来人往，一股压抑的氛围弥漫其中。 　　姜暖到?部门时，看?到?付尘淼还在里面忙，走过去叫了他一下。 　　“付总，我有话想跟您说。” 　　付尘淼刚看?完一篇稿子，头也没抬，“在这?儿?说吧。” 　　姜暖叹了口气?，重新叫了他一声，“付老板。” 　　不是付总，是曾经?在书店时，她叫惯的、当成朋友的付老板。 　　付尘淼一顿，终于抬了头。 　　姜暖正色道?：“我要说的事很重要的事，单独聊。” 　　对视片刻，付尘淼起身，按住眉心，“去外面吧。” 　　两人走到?长廊尽头的窗户口，姜暖问付尘淼目前公关部有什么安排或者线索。 　　“嘉阳从不做故意压榨的事，这?件事肯定是有预谋的。目前有能力跟嘉阳抗衡，还联合得到?这?么多作者的，只有腾速。” 　　付尘淼气?得咬牙，“只会些下三滥的招数，卑鄙无耻。关键是我们还没找到?证据，又不能轻易发声，通稿都是后备的，估计还会成废稿。” 　　姜暖倒是没气?，她敛住眼?，继而抬头，“不会是废稿。我有办法为?嘉阳扳回?一局。” 　　付尘淼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倒是被姜暖的话逗笑了，“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变个大作者出来啊？” 　　姜暖看?着?，没笑，“青藤社签约的《撩佛》是在榜单上?持续了一个月的榜首，远超那本玄幻的成绩。你觉得这?本够不够分量。” 　　“真?要按你说的，那肯定够，”付尘淼轻嗤，“可这?样的作者，就算是嘉阳也未必能马上?谈下来，难保这?人不会坐地起价。” 　　“她不会。” 　　姜暖弯起唇角，“因为?她是付老板的朋友，是不会背叛嘉阳的人。” 　　…… 　　长廊里静了一瞬。 　　付尘淼的笑容一点点收起，咽了下喉咙。 　　他了然姜暖说的意思?，立刻反驳，“不行，这?件事在网上?炒作得很热，你出来也会被攻击说私下收了嘉阳的好处……” 　　“我不在乎。”姜暖唇边拉起一点笑，“因为?这?是我答应谈煜的事，我早就跟他说版权要签给嘉阳，只是没过合同。” 　　“那就更不行了。” 　　付尘淼绷着?脸色，“你知道?吗，谈煜临出门前专门给我打电话。” 　　“他说，自己不在这?段时间，让我看?顾好你，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一向吊儿?郎当的男人此刻神色严肃，“我没告诉你，嘉阳的真?正控股人是谈煜。” 　　“不管是出于兄弟情谊还是合伙人的承诺，我都不能把你推出去。” 　　姜暖听完，很轻地眨了下眼?。 　　她记得刚认识谈煜时，他坐在净室里饮茶，背影里都透着?冷清。 　　而那天，他亲口对她说，愿意走下她心里那座神坛。 　　如今，她耳中所闻、眼?中所见，都是这?个脱下神佛外衣的男人朝她走来的每一步。 　　姜暖无声握住了手?腕上?那串佛珠，笑着?说道?：“谈煜和嘉阳曾经?无条件地站在我的身后，在我被泼脏水时，是他们当了我的后盾。” 　　女孩儿?抬起头，清澈的眼?神里透着?难以?挪动的坚毅。 　　“谈煜以?前说，他从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现在，我愿意陪着?他，替他保护他的心血。” 　　付尘淼垂在身边的手?握成拳头，指骨发出清脆的声响，猛地捶了墙。 　　姜暖知道?他让步了，拍了拍他的肩。 　　“我马上?去找影视部的人签合同，请付老板亲自坐镇嘉阳，等我的好消息。” 　　临走时，她转身，把食指比在唇边，“记得先不要告诉谈煜。” 　　这?个只对她心软的神，应该被别人挡在身后一次。 　　帝都机场。 　　谈煜下飞机时，司机正在门口接他。 　　江镇的项目很顺利，他加班加点，提前回?了帝都。 　　上?车以?后，谈煜报了一家?店铺的名字。 　　司机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对地点特别敏感。 　　他扫了眼?店铺，看?到?是一个手?制珠宝的作坊，问了句，“先生要去买珠宝吗？” 　　“嗯。” 　　谈煜点开手?机，翻出跟姜暖的对话框。 　　出差这?几天，小姑娘除了公事公办地发过几次消息，再无其他，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旁敲侧击问付尘淼的时候，对方就说，“你的姜助理尽职尽责，每天都在好好工作。多亏了她，你的投资部稳稳当当，没出一点岔子。” 　　想起姜暖埋头工作的样子，谈煜弯了唇，决定提前回?来。 　　车子很快开到?店里。 　　谈煜下车，里面一位年轻人连忙过来，“谈先生好，您找我师父吗？” 　　“对，我来取定的东西。” 　　“好，您稍后。” 　　谈煜叫住他，把腕上?的珠子解下来递过去，“这?根绳子抽了几根丝，请帮我修一下。” 　　“好嘞。” 　　年轻人跑进里间，没一会儿?，一位蓄着?长须的老先生走出来。 　　谈煜对他颔首，“杜老，好久不见。” 　　“谈先生，久等了。” 　　杜老板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我老眼?昏花，您要得又着?急，这?次我就让孙女动手?了，您看?看?行不行。” 　　谈煜接过盒子，手?指打开锁扣，看?到?里面躺了一枚跟玉珠颜色一致、款式相配的戒指。 　　他扫了眼?，关上?盒子，“戒指很好，多谢。” 　　谈煜把戒指盒握在手?心，准备给姜暖打电话。 　　忽然，一条微博消息从上?弹出，连同之?前几条一起刷屏。 　　他点开，从头看?起，眉心慢慢锁住。 　　从开始的作者曝光嘉阳影视部，到?一群作者跟风发声，底下的评论极差。 　　最后镇住这?股歪风的，是作者陆越发的微博。 　　【陆越：双向奔赴，合作长青。】 　　配图是嘉阳成功签约《撩佛》影视版权的官方发文。 　　几个简短的字后，没有作者再继续跟着?说话。 　　而陆越微博下，好声坏声都有。 　　有人说她记恩，有人恭喜她签约，有人笑她坐地起价攀高枝，有人泼冷水说她收钱洗白嘉阳。 　　谈煜关掉微博，当即给姜暖打了电话。 　　嘟嘟两声，无人接听。 　　他重复几次，依旧没有回?应。 　　谈煜转而打给付尘淼。 　　响了几下，电话接起，他直截了当，“谁做主签的书？” 　　对面的人沉默半晌才开口，“姜暖做的决定。我都知道?了。” 　　“抱歉谈煜，我没办法拒绝她说的好处，是我对不起朋友。” 　　谈煜眼?底难得顿住两秒，继而哑着?嗓子开口，“她人在哪里？” 　　“之?前还打电话说人在青藤社，快聊完了。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付尘淼话没说完，电话那侧似乎有人过来说了什么。 　　通话空了一段，隐约传来“青藤”“粉丝”“电”几个词。 　　等那头的声音小了，谈煜继续问道?：“怎么了？” 　　付尘淼的喘息声有点重。 　　“公关部的同事说，有作者的粉丝去青藤社闹事，混到?大楼里把电梯搞停了。” 　　“里面……困了人。” 　　谈煜耳畔发出一声嗡响。 　　电梯里是接不到?电话的。 　　他正要走，身后，杜师父叫了他一声。 　　“谈先生请留步。我徒弟给你补手?绳的时候，失手?打碎了玉珠。只是里面好像不是纯玉。” 　　谈煜接过那根绳子。 　　上?面串着?的，是一颗跟自己腕上?佛珠一模一样的珠子。 　　他眼?底晃动，骤然捏紧。 　　没被挂断电话那头，付尘淼叫了他一声。 　　“谈煜！” 　　“确认了，电梯里被困住的人是姜暖！” 第41章 撩佛 　　姜暖在电梯里, 手机没有信号也没有电，算不出待了多久。 　　青藤社所在的楼没有嘉阳那么精致气派，电梯虽然有维修, 但是总归老旧, 出点问题也正常。 　　好在她曾经有过一次被困电梯的经历，电梯停后直接按了警铃, 那边传信说正在修了。 　　电梯里完全封闭, 空气渐渐冷下。 　　姜暖站累了，扶着墙角抱膝坐下，觉得?手心被空气蘸湿, 有些凉。 　　停止运行?的电梯里只有一缕微弱的光，还时不时闪一闪, 旁边贴着些广告, 有开锁的还有足疗的。 　　姜暖扫了一圈，神经开始隐隐阵痛，眼神发?昏。 　　几番生?扯，她额头?浮出一阵冷汗，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很多年前, 她也带人在小黑屋里躲过。 　　一些零碎的回忆片段没有被打?扰的机会?, 慢慢涌现眼前。 　　崎岖的山路、茂密的树林、淅沥的雨水。 　　一个少年穿着儿童版的衬衫和西裤，发?丝乌黑, 可是布满了泥点。 　　他?拼命地跑, 却因为体力不济，速度逐渐慢下。 　　这时候，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 带他?躲进一间屋子，又跑到山上。 　　小雨变成暴雨, 冲刷而下。 　　伴随着雨声的，还有小孩儿和小孩儿悄悄说话的声音。 　　“我以后想去Q大读书，还要看好多好多书！” 　　“干脆开一家图书馆好了，到时候我请你免费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停下，孩子的面?容消失，房子也消失不见，最后只剩派出所前的红□□光闪烁。 　　姜暖看到男孩儿跟女孩儿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楚内容。 　　下一刻，所有的东西没入一片被拉开的白光中。 　　外?面?的吵闹声起?伏不断，姜暖下意识用手背挡了下光，从指缝里看到有人走过来。 　　隐约和在派出所前挥手的白净男生?有些相似。 　　只是眼前的人更高，衣服也更宽大。 　　姜暖撤去手，视线还没适应光亮，觉得?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还没出声，她便被人环住膝盖，从地上抱起?。 　　鼻尖下萦绕冷冽的松枝香，怀中的暖热让姜暖的呼吸慢慢顺畅。 　　她从下往上仰头?，看到那条流畅的下颌线没入乌发?中，鼻尖酸涩，“你回来找我了……” 　　谈煜感受着埋进颈窝的脑袋微微发?颤，喉尖滚动，侧脸抵住湿润的额头?，轻声回应。 　　“是。” 　　十几年前跟你说再?会?的人，已经回来了。 　　一天后，中心医院病房。 　　姜暖睁眼的时候，视线里一片阳光，身上也热乎乎的。 　　周悦正坐在她身侧，看到人睁眼立刻凑过来，“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姜暖试着坐起?来，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思绪直接衔接到进电梯前的事，“嘉阳怎么样？事态有没有继续扩大？” 　　周悦把人按回被子里，“你先顾顾自己！嘉阳和青藤社这么多人是吃干饭吗？” 　　姜暖睡了挺久，这会?儿精神也恢复了，拽着周悦不放，“你别吊我胃口了。” 　　周悦禁不住，只好松口，“谈总都处理好了，你别操心了。” 　　谈煜处理的？ 　　姜暖慢慢抿住唇，想起?自己昨天其实醒了一次。 　　当时病房里拉了窗帘，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能?借着床头?一点光看清谈煜坐在床边。 　　男人闭着目，呼吸极轻，眉心拧住，手臂搭在雪白的床边。 　　她当时想跟他?说话，可是脑子里又沉又乱，唯一的感觉就是手被人握住，比病房里的空调还热。 　　只可惜没来得?及回握，她就睡过去了。 　　直到此刻。 　　这么想来，谈煜应该知道了自己的壮举。 　　姜暖叹气，“他?怎么处理的？” 　　周悦想到什么，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拿出手机解了锁递过去，“你自己看吧。反正我是真没见过嘉阳这么大阵仗。” 　　微博里，嘉阳官方昨天下午发?出通稿，罗列出近期毁约的作者，并宣布不再?和他?们进行?任何合作。 　　接着，一位知情博主晒出了自己被某影视公司出高价重新购入影视版权，条件是去嘉阳毁约。 　　这家公司隶属腾速，股权关系被一起?放在了旁边。 　　这条微博发?出后，嘉阳官方联合作家协会?以及影视协会?共同发?文，建议设立维护网络文学环境公开诚信的作者条约，许多大作家纷纷发?博表示支持。 　　姜暖看了眼自己的微博，底下的恶评已经被清理。一些围观的路人看到陆越早先就发?出的微博，纷纷为她报答嘉阳的知遇之恩、拒绝恶意损害网络环境的行?为点赞。 　　这场风波掀起?的巨大风浪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被压回海底。 　　微博的浪静风平归结在昨晚守在她床边，眉眼清冷的男人身上。 　　姜暖呼吸加重，稍稍平复了心绪，打?算多看几条的时候，手机突然被抽走。 　　她仰头?，刚想开口，就看到了谈煜正低头?跟她对视。 　　很像家长抓包小孩儿偷玩手机，准备算账。 　　周悦感觉到两人间气氛不对，知趣地从谈煜手里接过手机，“谈总好，二位慢慢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姜暖：“？” 　　看着好友秉承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传统美德，姜暖咬牙决定延迟开文气气周悦。 　　奈何谈煜在身边，她只好先忍了这口气，默默拎起?被子躲进去。 　　“我还有点困，先睡了。” 　　她盖住头?，看不见谈煜此刻的神态，只听?得?到声音。 　　塑料袋哗啦一声落在桌头?，椅子摩擦地面?，衣料晃动。 　　片刻之间，病房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越是安静，姜暖越心虚。 　　纵然被子遮住了视线，她也知道，谈煜一定在看她。 　　几分钟后，姜暖拉开被子，露出一对湿润的眼睛，正对谈煜的视线。 　　空气压抑了一瞬。 　　谈煜坐在椅子上，挑眉望她，“这么快就睡醒了？” 　　姜暖咽了下喉咙，纠结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谈老师，我错了。要不是我冲动，你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就一点，你下手轻点就行?。” 　　谈煜嗯了声，刚一抬手，那只爪子立刻缩了回去。 　　“别了别了，我还是个病人。” 　　“我睡了。” 　　姜暖可怜巴巴地躲在被子后，见证了谈煜抬手后的动作。 　　他?从袋子里拎出一个保温桶拧开。 　　米粥的香味顿时飘散。 　　谈煜拿起?勺子，语气淡淡，“睡觉还是吃饭？” 　　姜暖：“……” 　　十五分钟后，床上的小姑娘坐直身子，在桌台上把米粥喝得?干净。 　　谈煜递给她一张纸，顺手把桶收到一边。 　　“吃饱了，我们聊聊正事？” 　　姜暖擦嘴的手顿住，心想审判的日子来了。 　　也好，她起?码没做饿死鬼。 　　她准备重新伸出手讨打?的时候，对面?的男人飘下句，“我出差好几天，女朋友跟我聊的只有工作。” 　　他?牵起?唇角，“我还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只能?跟学术和工作相伴了。” 　　姜暖有些意外?，往谈煜那边凑了下，“你不生?气我做的事啊？” 　　“生?气，但不是气你做的事，”谈煜扫过姜暖手背上的针孔，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我不希望你把我和嘉阳的利益放在你个人的安危前。” 　　“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握住那只手，收了收，“过去是，现在也是。” 　　姜暖听?到“过去”，忽而想起?了自己在电梯里做的那个梦，神色一变，“谈煜，我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结果之前的事给忘了。昨天，我好像想起?来，我们是不是……” 　　话没说完，只见谈煜垂首，把那根串着佛珠的手链戴回了姜暖的腕上。 　　一颗佛珠和十九颗佛珠相碰，仿佛跨越了无数的山海，终于重逢。 　　姜暖看着花纹、大小一致的佛珠，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清晰。 　　少年的脸慢慢浮现清楚，跟眼前谈煜的五官眉目无二。 　　她突然咬住唇，红了眼眶。 　　Q大的外?聘教授、江镇的图书馆、十几年佩戴的佛珠。 　　原来谈煜始终在朝她走，从未忘记她。 　　谈煜抬起?手，擦掉女孩儿眼角的泪水，语气温柔，“哭什么？” 　　姜暖抽噎，“我要是早点想起?来，是不是就不会?跟你错过这么多时间了。” 　　“我并不后悔。” 　　谈煜揉了揉她的头?，“过去对你和你外?公是恩情，和你再?遇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余生?可以好好相守。” 　　他?抬起?那只戴了十九颗佛珠的手腕，“就是有点可惜，外?面?的玉碎了。” 　　“好在，我准备了别的。” 　　谈煜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精巧的盒子，递到姜暖手里，“看看喜欢吗？” 　　玫瑰色的小盒子镶了一圈金边，锁扣正等着人打?开。 　　姜暖吸吸鼻子，抬手挑开。 　　一枚红色的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阳光投射，宝石内部熠熠生?辉。 　　姜暖抬头?，眉毛上扬，“你要跟我求婚吗？” 　　谈煜看她满脸期待，忍不住弯了唇角，“我是有这个打?算，但不是现在。” 　　“……？” 　　他?失笑?着起?身，把女孩儿拥入怀中。 　　“姜暖，婚姻是我对你最重要的承诺，不能?在病房里敷衍了事。” 　　姜暖听?着，抬手环住谈煜的腰，紧紧回抱。 　　“谈煜，我愿意的。” 　　“在我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和你在一起?的一辈子。” 　　姜暖说完，感到男人的手捏成了拳，继而松开。 　　谈煜退开些，薄唇贴在了那枚润白的耳垂边。 　　“有句话，我好像从未跟你说过。” 　　“姜暖，我很爱你。” 　　遇见你之前，我曾受困长夜不得?渡。 　　后来，银河划过，此生?长明。 　　病房里，两道身影相互依偎，外?面?的光线正好。 　　帝都的三月，就要迎来新一年的春暖花开。 　　姜暖感受着腕上佛珠的重量，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外?公带着她送谈煜去派出所时说的话。 　　“有缘的人，不管分离多远、多久，一定会?再?度相遇。” 　　“当你见到就会?知道，是他?。” 　　她阖住眼，沾湿了睫毛。 　　“谈煜，我也很爱你。” 　　余生?漫漫，我们会?一起?去看好的风景，会?一起?面?对困难阻碍，会?永远牵手、不离不弃。 　　直到我们记忆和呼吸的终点。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